从贵族到士兵,全军上下都死气沉沉的,好似被某种漆黑的阴霾所笼罩。
夕阳西下,克莱尔等人在谷地扎营,暂时落脚,却是不知前路何方。
百灵家族并没有站在克莱尔这边,卡尔不知道该如何向众人解释。
即使营帐中的所有人都没有责怪他,愧疚依旧在他心中发酵。
“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粮草问题,这附近可都是百灵家族的地盘,我们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就算百灵家不和我们动手,但窝在这里可不是个办法......卡尔,你在听吗?”
“.......嗯。抱歉。”
卡尔这才意识到布莱克在和他说话。
不仅是布莱克,所有人都担忧地望着卡尔。
“事情已经这样了,当务之急是解决眼下的问题。”凯琳淡淡地劝道。
“没错,别忘了你可是公主大人的骑士,换句话说你可是军中之首,连你都顶着张死鱼脸,底下的人岂不是大乱?”布莱克打趣道。
卡尔多少挤出来个勉强的微笑。
“也是,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呢。”
话音刚落,一名士兵匆匆忙忙地跑进营帐。
“报告,我们收到对面射来的一支箭书!”
“内容是什么?”众人中地位仅次于克莱尔的卡尔,代替这位不爱说话的公主问道。
“这.......”士兵尴尬地递上了箭书。
卡尔想打开,却那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青色法阵,根本打不开。
很显然,那上面施加了封印。
布莱克吹了声口哨。
“高级封印,看来是薇儿塔利亚·拉尔克亲自施加的。”
“你能解开吗?”
“不能。黄金级的封印我可没办法。”
卡尔翻了翻白眼,心想你不会在这儿说个卵子。
“但是我们的公主大人应该没问题。”
克莱尔点了点头,接过书信在上面比划了两下。
魔法仗化作碎片,消失在了空中。
在场之人全是克莱尔的亲信,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书信内容很简单。
“今晚十点,谷外相见.......只叫我一个人去。”
众人面面相觑,同时心中也疑惑起来。
这百灵家既然已经把他们拒之在外,又为何在这时派人来见面呢?
而且还只叫克莱尔一个人去,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然而克莱尔却当机立断。
“我要去。”
“可是......”
“我们现在没有选择。”克莱尔一句话就将所有的反对堵了回去。
毕竟,她才是做决定的那个人。
然而能影响她决定的人,也并非没有。
“我和您一起去。”
还没等克莱尔回话,卡尔就又补充道“您那时也跟我上前了,不是吗?”
克莱尔愣了愣,最后也只是默认。
但在一起前往会见地点的路上,卡尔能从那轻快的脚步上看出来,克莱尔对于他的陪伴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有人陪伴总好过孤独一人。
而不管发生什么,卡尔都想陪在她的身边,
两人在月色的指引下来到一片隐蔽的小山。
远处,是一名身披连帽斗篷遮住面孔的女性。
周围数名弓箭手包围了卡尔和克莱尔,手中弓箭更是已经上弦,隐约对着卡尔的方向。
显然他们对于卡尔的到来可不怎么高兴。
“我应该说过了,让你一个人来。”斗篷女闷闷不乐地说道。
这声音显然也施加了某种幻术,死气沉沉,令人听不出性别。
卡尔感应着周围的魔力,惊觉弓箭手们都是青铜级的实力,而那蒙面女的实力甚至在黄金级。
他挡在克莱尔身前,警惕着周围,嘴上还不忘刻薄地反击“抱歉,王国的公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命令的。倒是你,连脸都不愿露,对于公主大人也太过失礼了吧?”
蒙面女沉默片刻,却道“抱歉,你们没能遵守约定,看来我们是谈不成了。”
说着,她就要走。
“等等,你有什么话,说就好了。卡尔是我的契约骑士,他有资格了解我所了解的东西。”
“公主大人,此人可信吗?”
这一问直接把卡尔问懵了。
克莱尔毫不犹豫“我愿意将我的生命托付给他。”
这话听得卡尔有些感动,却也怪不好意思。
对面蒙面女愣了一下,她示意弓箭手不必警惕,随后摘下面罩。
“没想到,公主大人也有说出这种话的一天呢。”
面罩之下是一张成熟美艳的脸颊。
克莱尔见了,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讶。
卡尔隐约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公主大人,好久不见,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薇儿塔利亚.......”
百灵家的家主显然也不是普通贵妇,她牵过克莱尔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一吻,行了骑士之礼。
接着她愧疚地低下头,哽咽起来。
“对不起,在阿蕾娜大人遇到危难的时候,我却龟缩于此.......这是百灵拉尔夫家族的耻辱啊。”
薇儿塔利亚抓着克莱尔的手,显得有些激动。
“还不晚。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
薇儿塔利亚再度愣神,似乎没有想到克莱尔会说出这种话。
“这是自然,请原谅与我以这种形式与您相见。事情有些复杂,但您放心,谷地中的军队我自会安排落脚,您在灵音城中的安全也会得到保障。”
克莱尔也是少有地有些激动。
“我既然还活着,就不会放弃。薇儿塔利亚,将你的力量借给我,和我一起阻止兄长大人吧!”
然而此话一出,薇儿塔利亚的眼中却是暗淡下来。
“公主大人真是雄心壮志,不辱朱雀血脉,但是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城稍作整顿吧?想必您也累了。”
事情比卡尔想象得还顺利。
但薇儿塔利亚的态度,却莫名有些暧昧。
不过,总算是是解决了眼下的难题。
“叛军”虽然被拦在谷地外,却也得到了来自城内的补给。而以卡尔为首的克莱尔的一众亲信也被迎进城内。
只是,这一过程却是偷偷摸摸,负责护卫的骑士绷紧了神经,伺候众人的女仆也小心翼翼,一点也不像招待贵客。
有些事情不说,光是氛围也便足以说明。
这种氛围一直持续在第二天的早餐上。
克莱尔再一次向薇儿塔利亚请求道“薇儿塔利亚,我需要你的力量。”
“很抱歉,我并没有与您的兄长兵戈相向的意愿。”
即使是早已预想到的回答,一旦从维尔塔利嘴中说出,还是令空气变得凝固。
克莱尔就像不敢相信一样,失魂地低下了头。
薇儿塔利亚是她姐姐的挚友,此刻为她的姐姐报仇,不应该是理所当然地吗?
众人中最先按耐不住的是杰西卡。
“喂!这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效忠于王国的骑士么?还是说你只会胆小地缩在城堡里玩政治?!薇儿塔利亚·拉尔克,你对得起你血脉中的荣耀吗?!”
薇儿塔利亚贵为伯爵,又比杰西卡年长,且不说杰西卡现在寄人篱下,就算放在以前,这也是大不敬。
然而这一次,就连布莱克都没有阻止她。
卡尔理解他们这些贵族的心情。
他们效忠于阿蕾娜,付出了无数惨痛的代价,对于阿蕾娜这些中立派本就有所怨言。
别说薇儿塔利亚这时出手相救,在他们看来,百灵家族就算出兵为克莱尔流血,那也是理所当然。
薇儿塔利亚沉默着面对着这般指责,没有说话。
直到克莱尔沙哑到有些令人心疼的质问响起“为什么......你不是我姐姐的朋友吗?仅凭这一点,不足以帮助我的姐姐吗?”
薇儿塔利亚第一次展现出动摇。
那张俏美的侧颜,落下一滴晶莹。
“做一名骑士很容易,但做一名领主却太难了啊。”
她望向窗外,嘴上的话听起来像教诲,却又带着浓浓的自嘲之意。
“渡鸦和红隼家的两位,你们经历过战争吗?”
“不是小打小闹,而是持续数年,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硝烟与鲜血所笼罩的战争。”
“我至今还记得,十年前与魔王军的战争多么恐怖。当然,我们最后赢了。可最后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无数妻子失去了他们的丈夫,孩童失去了他们的父母,甚至有人失去了一切被抛在世上孤独地活着。农田荒废,经济奔溃,当人们连活下去都成为了奢望,又何谈荣耀与正义呢?”
“请你们抬头看看窗外。”
“音乐之都,花卉之城,王国文艺的瑰宝,人民无忧无虑地享受着自己的生活,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啊。可就在十年前战争结束时,这里还是一片废墟,魔兽肆意践踏着人类的尸骨,我们贵族却连夺回自己的领地都做不到。”
薇儿塔利亚低下头,哽咽道“我是胆小,我玷污了百灵家族的荣誉,我对不起阿蕾娜,但这就是我的选择。毫无疑问,德雷克的暴政会毁灭王国,但即便如此,我更优先选择保护我的子民们。我先是领主,然后才是一位骑士。”
杰西卡咬了咬牙,却也无法再指责她什么了。
房间里诡异的沉默。
但克莱尔却无法再沉默下去了。
薇儿塔利亚说的她又何尝不懂?
领主们选择出手,领地内的人民就要受罪,暴政或许会毁灭王国,但那是很久以后了。然而她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所以说,克莱尔大人,请收手吧。您已经有一位愿意守护您的骑士了,再打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又有什么意义呢?请逃到国外去度过普通女孩儿的幸福生活吧。”
“那我问你,姐姐他们白死了吗?”
薇儿塔利亚惊愕地瞪着克莱尔,说不出一句话。
曾几何时,她从另一位公主的嘴中听过同样的质问。
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在晨曦中的王女。
——“薇儿,我知道我赢不了德雷克。但是连我都不阻止他的话,大家的牺牲,不是都白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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