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密密麻麻的雨线从天而降,最后一个火力防御塔上,阿龙,蛇男,穆慕同时汇合,满地的尸体泡在雨水中。
“亮亮呢??”看见来的只有阿龙和穆慕,蛇男第一次急的想要飚脏话。
阿龙也是脸色煞白,急道:“亮亮的通信断了,我们赶紧去接应他。”
穆慕按住阿龙:“你在这里等着宣柯,我和蛇男去。”
来不及喘口气,也来不及治疗满身的伤口,蛇男和穆慕再一次扎进阴森恐怖的收容所。
黑暗中,两个人不顾一切的疾驰飞奔,收容所的地下仿佛有无数只巨兽在撕咬残杀,地面摇晃震动,爆炸轰鸣如雷,在几支猎人小队急速撤退的时候,穆慕就感觉不太对劲,可是顾不上思考太多,无数的人类士兵悍不畏死的扑上来,填补了猎人小队的空缺,穆慕和蛇男他们只能先将挡在面前的人类士兵清理干净。
即使他们已经跑的飞快,战斗的声音还是越来越小,最后慢慢的沉寂下来,两个人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快冰冷了,最后转过一个弯道,铺天盖地的血浆几乎淹没了脚背。
两个人抬眼望去,昏暗的灯光下遍地的血肉和断肢,只见两个满身是血的猎人顶着短刀利刃,将一名少年死死的按在地上,三个人纠缠在一起,仿佛不死不休的野兽在搏杀。
“亮亮!!”穆慕扑上去一把揪起压在少年身上的猎人,等他抓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干瘪的猎人早已死去多时。
两个人几乎是手忙脚乱的将胡浩亮从尸体堆中扒拉出来。
胡浩亮呼吸低微,目光呆滞,好像被什么抽去了魂魄一般。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穆慕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拼命的摇晃着胡浩亮的肩膀:“亮亮,亮亮你说说话,你说说话,你怎么啦?”
胡浩亮只是死死的握着唐式短刀,什么话都不说。
蛇男环视一圈,四周依旧残余着能量的波动,这种波动冰冷黏腻,黑暗又恶心,从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传出来,蛇男强忍着全身的不适,从洞口钻了进去,可是刚刚走了两步,他又不得不退了出来,浓重又怪异的血腥味简直让他快要吐出来了。
“穆慕,别叫了,是飞头降,有人在这里施展了降头术,我们赶紧带亮亮去找阿龙,他可能中了降头!”蛇男的全身都在颤抖,降头术有多恐怖和邪恶,阿龙给他讲过很多次。
“降头术……”穆慕哆嗦了一下,赶忙拉起胡浩亮,背在自己身上。
蛇男取下胡浩亮手中的双刀,护在两个人的身后。
可是穆慕背着胡浩亮刚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的额头突然冒出冷汗:“还有小星星,亮亮让我把小星星也接上。”
“小星星?”蛇男愣了一下,急道:“那小星星在哪?”
“就在这里。”穆慕无比的焦躁,他踢开脚下的尸体:“亮亮说就在实验室的外面。”
两个人简直快要抓狂了,互相看了一眼后,赶紧在实验室外尸体堆里翻找,可是找了两遍,什么都没有,别说小星星,就是她的尸体也没有啊。
“算了,不找了,一个傻子,先救亮亮要紧。”穆慕面色阴沉,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杀回来的猎人们,也顾不了其他了,反正他看那个傻子已经够烦的了。
蛇男沉默了一下,同样点头。
是的,现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功夫去管一个低级吸血鬼的死活。
两个人不再犹豫,背起胡浩亮飞奔而去,疾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
阿龙站在防御塔顶上,不断挥舞着手中红色的信号灯,狂风呼啸,瓢泼的暴雨越下越大,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在他的指引下,稳稳的停在防御塔的顶上。
一个中等身材,长着小胡子的男人跳出直升机。
“阿龙!”男人开心的扑上来,一把抱住阿龙。
阿龙同样抱住男人,激动的喊了一声:“宣柯,你这个混蛋,怎么这么长时间,我他妈还以为你飞不过来呢。”
宣柯得意的笑笑:“这点小雨算什么,天上下刀子,我一样来接你们,怎么样,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
两个人正在说着的时候,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的一声雷响,就看见穆慕和蛇男架着一个人影从黑暗中狂奔而来。
“老爹,是老爹吗?”宣柯着急的跑上去。
“走走走,赶紧走,CSIRS的大部队追来了!”穆慕嘶声厉吼,没等宣柯上来招呼,直接一把推在他的脸上。
宣柯一个踉跄,拉上蛇男和阿龙,一行五个人赶紧上了直升机,铺天盖地的暴风雨中,直升机的螺旋桨快速的飞旋起来,一瞬间,拔地而起。
嗡嗡嗡的轰鸣声,直升机飞入云层之中,狭小的机舱内,四个人面面相觑,惊魂未定。
宣柯抹去脸上的雨水,看了一眼穆慕背上来的人,呆住:“这是谁?老爹呢?”
阿龙沉默了一下:“这就是老爹说的那个孩子,亮亮。”
“亮亮?”宣柯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少年,继续追问:“老爹呢?”
穆慕,蛇男,阿龙一起沉默。
宣柯的声音哽在喉咙口,仿佛吞下一团烧红的铁块。
顾不上安慰悲痛的宣柯,穆慕拉住阿龙,焦急道:“阿龙,亮亮中了降头,你赶紧给他看看。”
降头?!
阿龙也是一惊,赶紧抓住胡浩亮,上下一通检查,呼吸正常,体温正常,就是目光有些不太对劲。
“不是降头啊,亮亮这是怎么回事……”阿龙茫然。
“可是真的是降头术啊,我和蛇男都看到了,真的。”穆慕急的声音都快变形了。
阿龙摇头:“中了降头术,不是这个样子,你看亮亮的身上没有变化。”阿龙卷起胡浩亮破破烂烂的衣袖,解释道:“如果中了降头术,他的身上会出现黑色的斑纹……”
“等一下,亮亮的纹身呢?”蛇男突然发声,一把抓住胡浩亮的胳膊。
阿龙和穆慕同时看过去,这才发现,胡浩亮手臂上的青龙纹身不见了。
“小青龙死了吗?”穆慕哆嗦着问。
呼呼的风声裹挟着暴雨敲打在机舱的窗户上,机舱内一片寂静,三个人看着仿佛丢失了魂魄一样的胡浩亮,一时间苦涩难言。
这孩子一个人在实验室到底经历了什么。
穆慕握住胡浩亮的手,突然忍不住就落下泪来。
-
猩红的血海中黑色的能量在不断的聚集,一丝丝的想要钻入胡浩亮的身体中,本来沉睡的小青龙骤然惊醒,但却好像被无形的能量封印住了身体,黑暗气息好像遇到了天敌一样,猛地四散开来。
混蛋,滚开!
小青龙愤怒的咆哮,在黑暗的封印中横冲直撞,可是怎么都没办法突破出去,小青龙渐渐没了力气,只能凝聚起最后一丝力量,用尽全力包裹住胡浩亮的身体。
湛蓝色的光芒围绕着胡浩亮不断的旋转,又被黑暗气息一层层的剥落,渐渐的消失不见,胡浩亮的面色愈加惨白,意识浑浑噩噩,隐隐约约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叫他的名字。
亮亮,亮亮……
谁在叫我?
昏倒前的影像再一次从脑海中闪过,胡浩亮全身痉挛,猛的从血水中挣脱而出,他一把扣住不知道什么东西,拼命的爬起来。
异能消失了,力量也不见了,前所未有的虚弱。
他这是受伤了吗?刘明德最后的攻击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浩亮拼了命的爬出血肉泥潭,脑海中依然记得最后的集合地点,阿龙他们为什么没来找他?他们也遇到危险了吗?
幽冷的黑暗中,他跌跌撞撞的前行,仿佛一个轮回,他又回到最初衰弱的样子,他甚至没有办法从空间手环中取出血包,也没办法唤醒手臂上的小青龙。
胡三太爷呢?他也受伤了吗?
他很着急也很茫然,黑暗似乎将一切信息吞噬,只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在蔓延,一路过去,吸血鬼的尸体,人类士兵的尸体,堆砌在一起,散发着死亡腐烂的气息。
最后一道门就在眼前,身后已经传来嘈杂尖利的人声,那是追兵?!胡浩亮奋力推开铁门,暴烈的风雨迎面袭来,整个房顶已经空无一人。
“阿龙——”胡浩亮扑出去,大声的喊,铺天盖地的雨水将他淹没,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雨线。
身上的雨水混着血水一起流下来,冰冷的寒意涌上心头,胡浩亮抹去脸上的雨水,有点慌的环顾四周:“蛇男,穆慕——”
他想大声的喊,可以又不敢,最后抬眼望向天空,黑压压的云层中间似乎有什么在逐渐飞离远去。
直升机?!
阿龙说的接应他们的直升机。
胡浩亮全身颤抖,跪倒在寒冷的雨幕中,呆滞了很久很久,他忍不住想哭又想笑。
他们走了,他们竟然就这么走了!
嘭的一声巨响,天台的铁门被暴戾的踢开,闪着火光的子弹比暴风雨更猛烈的扑面袭来,铺天盖地的大雨,可是他却没办法凝聚水元素,也没办法快速的闪避,只能徒劳的护住脸后撤翻滚,一颗颗的子弹钻入身体,好像火烧一般的剧痛。
“吸血鬼,注意,吸血鬼,这里还有一只吸血鬼……”
无数矫健的身影涌上平台,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是人类的士兵吗?
胡浩亮被扫射的仰面躺倒在地,嘴角不停的溢出血,最开始他还想竭力睁大眼睛,可是快速的失血让他的眼前一片黑暗,而比黑暗更恐怖的是,身体内的子弹,从来没有过的剧痛,好像被硫酸腐蚀,又好像被烙铁灼烧,痛的无以复加?
“死了吗?”有人上来踢了他一脚。
“没死啊,挺厉害啊,中了这么多子弹都不死?”
“好了好了,拉回去,一个普通吸血鬼有什么可看的。”
嘈杂的声音逐渐远去,一切剧痛和挣扎似乎都在混乱中模糊不清,胡浩亮看着黑沉的天,看着坠落的雨,突然有点明白刘明德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活着比死了更可怕。
-
黑沉沉的山脚下,因为洪灾刚刚安置好的小村庄一片寂静,村长大叔再一次拉开灯,翻身坐了起来,他睡不着,那件事情已经过去整整一周,可是他还是睡不着,那个孩子的面孔一直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还那么小,比他的儿子都小,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可是看着他被那些神秘的军人带走,他无比的难过。
他想要给那个戴墨镜的军官打电话,想要问问那个孩子的情况,可是他又不敢,他知道他是吸血鬼,可是他就是担心。
他现在还活着吗?
吃的饱吗?穿的暖吗?有没有人欺负他?
村长大叔想着想着,就开始落泪。
最后,他决定去找他,他也不知道他找到这个孩子能干什么,可是他就是想去找他,哪怕只是看他一眼,跟他说句话。
作为一个山民,打猎几乎是必备的技能,他联系十里八乡的好友亲戚熟人,跟他们打听附近有没有什么基地监狱。
这种找法非常盲目,他只是从新闻资料什么的判断,如果真的有关押吸血鬼这种神秘生物的地方肯定会建在深山老林,又或者其他极其荒僻的地方。
那些军人离开时乘坐的是直升机,如果不是飞去大陆,那么就是在台湾本地,这样范围就比较好确定了,村长大叔拿出旧日打猎的各种装备,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找,哪里的林子深就往哪里钻。
翻山越岭,跋山涉水。
他知道这样不一定能找得到,可是他必须去找,那么好的孩子,在他心里就像他自己的儿子一样,你的孩子丢了,你能不找吗?
就像刘德华演的那部电影《失孤》里面说的,
他来了,缘聚;他走了,缘散;你找了,缘起;你不找,缘灭。
他不仅来了,还救了他们全村,这既是缘分,也是恩义。
他不找到那孩子,他这辈子都良心难安。
就这样,找了一天又一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直到一天,一个同样是猎人的山民告诉他,在某个非常非常偏僻的山谷里,好像爆发一次山林大火,据说是雷暴引起了,烧的整个天际都红了。
雷暴,现在是深秋雨季,就台湾这样的气候,会有山林大火。
村长大叔非常确定这就是他要找的地方,顾不上和家人打声招呼,他背起行囊兴冲冲的出发了,这一走就是两天,那个山谷比他想的还要更远更偏僻,可是当他躲在树林里,看着山谷里高墙和铁丝网,他就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只是这个监狱一样的基地好像刚刚遭受了袭击,到处都是烟熏火燎,残垣断壁,不断有尸体和杂物被清理出来,来来去去好多军人忙忙碌碌的搬出各种的设备,他们好像准备放弃这个基地了。
村长大叔强忍着心里的恐惧拿出自己购买的望远镜仔细观察,最后终于找到一个防守的漏洞出慢慢靠了过去。
是的,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在基地外侧的一片空地上,十来个铁笼子堆在一起,铁笼子上盖着厚厚的黑布,他观察到士兵过去送水和食物,所以铁笼里关的肯定是吸血鬼。
如果不是吸血鬼,没有必要用黑布蒙上。
村长大叔心跳的厉害,他即希望那孩子在笼子里,又害怕他在笼子里,如果他在笼子里,他要怎么把这孩子从这些荷枪实弹的士兵的手里救出来?
顾不上思考太多,趁着风高夜黑,村长大叔潜伏着摸了过去,还好这片空地离林子很近,也没太多人看守,不过,这么隐蔽的基地,估计没人会在乎几个虚弱的吸血鬼死活。
村长大叔一个笼子一个笼子的拉开布帘查看,里面的吸血鬼无一例外满身是伤,看的他心惊胆战,直到倒数第二个笼子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村长大叔就忍不住几乎落下泪来,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笼子的一角,两只脚上捆着生锈的铁链,他隔着笼子一点一点的摸过去,勉强碰到孩子冰凉的手臂。
“醒醒,哎,孩子你醒醒……”村长大叔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外面的人,也生怕孩子看见他会尖叫。
不过还好,孩子似乎太虚弱了,他推了他半天,他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村长大叔又是开心又是心疼,他按住少年的手臂:“是我,是大叔,还记得吗?大叔来看看你。”
胡浩亮的眼神发直,全身冷的颤抖,看着笼子外有点熟悉的身影,他半天都没反应上来。
看胡浩亮没有反应,村长大叔看看外面,没什么士兵,就大着胆子又绕了一个方向,靠到胡浩亮的跟前,他摸摸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摸摸他的脸颊,冰冷的好像铁块。
“别怕,别怕,大叔想办法救你,你别怕。”村长大叔想要抱抱胡浩亮,可是隔着笼子实在做不到。
“大叔……”胡浩亮声音嘶哑微弱的不像话,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人是谁,但他的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村长大叔怎么会在这里?
借着微弱的光,看胡浩亮的脸冻得发青,村长大叔突然想起自己带的东西,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两个血包,血包还带着微热的体温。
“来,喝一点,大叔给你弄了点好东西。”村长大叔将血袋塞到胡浩亮的嘴边。
胡浩亮呆呆的,他慢慢的抬起手,握住大叔的手,宽厚结实,骨节分明,带着炙热的体温,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大叔的手心里,微微颤抖。
“不怕不怕,大叔在这里。”村长大叔看这孩子似乎都冻傻了,只能自己动手拆开血包,把管子塞进胡浩亮的嘴里。
胡浩亮下意识的吸了两口,自己抱住血袋,脑袋依旧迷迷糊糊,大叔,大叔竟然给他弄了人血让他喝!
“好喝吧,大叔找熟人弄来的。”村长大叔很开心。
胡浩亮有点呆的喝两口,看看大叔,再喝两口,又看看大叔,漆黑又迷茫的眼睛好像小仓鼠一样,他很想问你不怕吗?
可是实在是太饿了,连着喝了好几口后,胡浩亮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他猛的一把推开大叔的手臂,声音沙哑的厉声喊道:“大叔,你,你快走,这里不安全!”
村长大叔憨厚的笑笑:“没事,没事——”
黑暗中,一截冰冷的刀刃从村长大叔的胸口穿透而出,大叔的声音戛然而止!
厚重的帆布猛然掀开,七八名的猎人和士兵围在笼子外,其中一名猎人一边冷笑,一边将刀刃从大叔的后背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溅在胡浩亮的脸上,村长大叔死死的攥着胡浩亮的手,他低头看了看伤口,又看了看胡浩亮,满是皱纹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悲伤和难过,他模模糊糊的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啊,孩子,可是大叔说不出来了。
猎人一脚将死去的男人踢倒在泥水里,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吐沫:“妈的,什么狗东西,竟然给吸血鬼送血喝,脑袋是不是进水了!”
手中的血袋掉在地上,感觉不到饥饿,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村长大叔微微抽搐的身体和渐渐渗出的血液,在胡浩亮的眼中不断的放大。
“啊———”
惨厉的如同野兽负伤一样的嚎叫声骤然之间划破了整个夜空,惊恐的夜鸟振动翅膀,飞入深深的黑暗中。
少年握住冰冷的栏杆,双眼几乎流出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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