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容所的这个小场面对比汪老爹的屠杀似乎根本不算什么，但这些士兵这种对待人与非人的冷酷，才是真正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地方。
低头看着手腕上冰冷的镣铐，想着小月亮说起人造血如果成功时的笑容。
胡浩亮第一次感觉到无比真实的矛盾或者是恐怖。
一共一百名的吸血鬼用长绳穿成一串，在士兵的监视下，依次穿过幽暗冗长的走廊和一重重紧闭的铁门。
一如他被带进来的那样。
走进实验室的时候，雪白的墙面，冰冷的仪器，无数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一排排的铁架床之间忙碌。
吸血鬼一个接一个被拉倒铁架床边，然后按到捆绑住手脚，锁在铁架床上。
胡浩亮的号码牌在最后十名，轮到他的时候，他稍微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安安静静的走上去。
负责捆绑的士兵根本不在乎吸血鬼的死活，坚韧皮革或者其他材料制成的束缚带几乎是死死的勒在他的手腕和脚腕上，甚至连脖子上都被迫勒上一根。
铁架床呈四十五的斜角，每个吸血鬼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等着任人宰割。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先是将各种连有导线的监测电极片，一个一个粘贴在吸血鬼的脖颈以及胸腹各处，然后将粗大的针头扎入静脉之中，如果吸血鬼还有静脉的话，胡浩亮不是很懂。
他抬头看了看侧上方挂着的那几袋血浆一样的液体，有鲜红色的，也有乳白色的。
“白色的是什么？”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带着口罩的研究人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新来的？”
胡浩亮点头。
“人造血，纯人工合成的氟化碳乳剂，医疗上可以部分代替血液。”这名研究人员对吸血鬼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只是简单的叙述。
但也仅止于此，胡浩亮能感觉出来，研究员是没有敌意，但也一样没有其他多余的情感。
你会对做实验的小白鼠有什么感情吗？
就算真的有感情，但一样不妨碍人类将小白鼠解剖试药。
据说，小白鼠是老鼠中基因序列与人类最接近的鼠种，它的全基因组和人类的相似度达到了99%。
胡浩亮想，那人类和吸血鬼的基因序列又相差了多少呢？
实验在准备妥当之后便开始了。
那些输液袋中的血浆以不同的配比慢慢注射入体内，开始还没有太多感受，只是觉得稍微冰凉，和普通的输液差不多的样子。
但慢慢的，胡浩亮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刺痛，随着研究员将血液配比不断调整，输入血管中的似乎不再是冰凉的液体，而是某种掺杂了硫酸的毒液，灼烧的好像灌入了辣椒水一样，从手腕开始，到胳膊，直至延伸到全身各处，感觉好像无数烧的通红的钢针正在拼命的扎入血肉之中，开始还可以忍受，但到了最后整个人仿佛掉入了熊熊燃烧的无间炼狱。
额头的冷汗一颗颗的滚落，胡浩亮苍白的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拼命忍着火烧般的刺痛。
但他周围的吸血鬼已经无法忍耐，发出凄厉的不成人声的惨叫，他们剧烈的挣扎，仿佛不是躺在铁床上，而是躺在烧红的烙铁上。
不仅如此，最为虚弱的几名吸血鬼，已经开始不停的吐出血来，他们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痉挛。
研究人员则极为淡定，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他们训练有素的调整血液的输入量，有几名吸血鬼的症状渐渐缓解，但也有几名吸血鬼吐血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加剧，最后甚至连五官都开始渗出鲜红的血液，几秒钟垂死挣扎之后，心脏监测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
研究人员挥挥手，几名士兵推着一个装载货物的推车进来，将死去的吸血鬼从铁床上解开，好像破烂一样扔进车筐中，一具具的尸体堆砌在一起被拉了出去。
接着又有几名打扫的人员进来，喷水，冲洗，拖地，不一会儿，被鲜血染红的床面和地板便打扫的干干净净。
实验丝毫不受干扰的继续进行，断断续续的惨嚎声回荡在整个实验室的上空，唯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重。
胡浩亮咬着牙，看的几乎忘记了全身灼烧一般的痛苦，这是什么样的地狱。
“咦，你不痛吗？”胡浩亮身侧的研究员第一次注意到这个沉默的少年，在其他吸血鬼痛的鬼哭狼嚎的时候，这个少年依旧紧咬着牙关，不吭一声。
怎么可能不痛。
胡浩亮痛的全身颤抖，他攥紧拳头，没有说话，脑海中一遍遍转着人造血，人造血。
这么残酷，值得吗？
就算有一天人造血真的实验成功了，那这些死去的吸血鬼呢？
-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枯燥无聊的机械实验能够逼疯大多数的研究人员，但这些研究人员不包括刘明德。
长达十年的持续研究，他感觉自己已经慢慢接近了那个目标。
所以即使其他研究人员对于这每天千分之几，甚至是万分之几的进步感到无比疲累的时候，他依旧兴致勃勃。
此时眼前的显示屏上，一百名吸血鬼的身体监测数据不断跳动，其中七个数据已经暗了下去，停止了跳动。
“这次人造血的配比还是有点激进了。”刘明德将参数比较好的几名吸血鬼的数据调出来，一个个的细细查看。
翻到最后一组数据的时候，刘明德稍微愣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在实验体中看到这种数据了。
参数线条平缓，起伏不大，稳定的仿佛安静的河流。
这是一个血统D级左右吸血鬼的实验体参数。
也是最无用的数据。
收容所建立之初，偶尔还能看到这样的实验数据，但是到了中后期，这样的数据就几乎全部消失了。
因为D级吸血鬼，至少也是男爵一级实力，这样的吸血鬼在收容所都是可以横着走的主，谁还会来做实验体。
不说随时丧命的危险，单说实验中的痛苦和折磨，只要脑袋没问题，应该没有哪个吸血鬼会傻乎乎的自愿来做实验吧。
更何况这样的实验数据对他们来说也没用，就是一堆垃圾数据。
他们要的是普通吸血鬼的实验体数据，而不是拥有血统等级高等吸血鬼的实验体数据。
收容所三大血族势力非常清楚这一点，这也是整个收容所能够维持和平稳定的关键。
因为他们和高等血族没有直接的厉害和冲突。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刘明德看着90号实验体的数据疑惑不解，他忍不住站起来，走到玻璃观察窗口前，向下看去。
然后看到了那名黑发的少年。
刘明德看着少年，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也对，除过他，还能有谁呢？
本来看汪老爹从丧鬼那里救下他之后，他就已经懒得再管这件事情了，毕竟他也很忙，没有太多时间浪费在这种小角色的身上。
但汪老爹不是已经救走他了吗？
那他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实验室？
难道这名少年又和汪老爹产生了什么冲突了吗？
刘明德站在窗口，眼神幽冷，他默默看了很久，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渐渐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单从少年的表情就可以推测出，这名少年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惨叫过一次。
这种坚韧和冷静让人侧目，甚至惊悚。
刘明德挥挥手，一旁一个眉目清爽带着几分冷厉的助理走了过来。
“给我把这个少年的监控记录调出来，我要看看。”刘明德点点玻璃，指向黑发少年的方向。
作为刘明德的助理，杨栩笙一向精明能干，虽然不太明白刘明德调监控的用意，但是依旧没有任何废话，快速的处理安排。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有关胡浩亮的一切视频数据便已经传送到刘明德的电脑上。
刘明德捧着茶杯，神色不动如山，静静看着屏幕上十倍速播放的视频。
他的小助理杨栩笙站在一边，看着屏幕飞速闪过的画面，感觉有点儿眼晕想吐，他不知道刘明德是怎么看懂这些画面的，他是真的跟不上。
正在发愣的时候，刘明德突然伸手，轻轻一点，画面定格。
小广场上的屠杀画面，杨栩笙仔细看了看，还是不太懂，收容所里的吸血鬼太多这样的互相残杀，有什么问题吗？
刘明德也不说话，开始一帧一帧慢慢调动视频。
小广场的监控镜头虽然很多，但因为站立的位置，只拍到了胡浩亮扶着汪老爹离去的侧面身影，却没能拍到他们的正面。
杨栩笙看刘明德反复调动视频，忍不住问：“刘博士，有什么问题吗？”
“嗯，你自己看。”刘明德轻轻抿下一口茶水，然后一点定格的视频。
杨栩笙微微俯身，滑动视频，只见视频中的绿发青年突然暴起发难，一刀挥向颤抖的女孩，然后视频中的人物好像卡了一下一样定住，黑发少年走过去，掐着绿发青年的脖子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汪老爹笑着拉着黑发少年离开，绿发青年愣了一会儿，最后站直了身体，似乎有些茫然和害怕。
这不是汪老爹和他的血仆穆慕么？
杨栩笙暂停视频，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好像是汪老爹控制住了他的血仆，不让他杀死那两个女孩？”
视频中的定格似乎是有点儿问题，但吸血鬼主人和血仆之间本来就有这种直接的身体控制，这种控制甚至不算异能，就是最直接的生物控制，目前科学研究也没能搞明白这种契约控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明德轻轻一脚踢开桌子，转椅滑开，他依旧不说话，只是慢慢的喝着茶水。
多年默契，杨栩笙懂他的意思，再一次点开视频，认认真真的看了两遍，穆慕，黑发少年，汪老爹，他们之间的动作以及前后的逻辑。
仔细看完后，他不太确定又有些惊悚的问：“刘博士，你的意思是这名少年定住了穆慕？！”
刘明德点点头：“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定住穆慕的好像不是汪老爹，而是这个少年。”
杨栩笙愕然大喊：“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这些吸血鬼进来的时候，都打过异能抑制剂了，而且这一款的异能抑制剂是您亲自参与研制改良的，它的效力您比我们更清楚。”
刘明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确定，是的，收容所使用的异能抑制剂是他改良后的加强版，他非常有信心，没有什么低阶的吸血鬼能够突破异能抑制剂的封锁。
“而且如果他的异能真的恢复了，他为什么不反抗，血液实验这么痛苦，他为什么只是忍着不反抗，这个说不通啊。”杨栩笙沉思片刻，再一次坚定的反驳道。
刘明德靠在椅背上，下巴微微一扬：“你别忘了他的血统测试只是D级，就算他因为特别的原因，异能恢复了，他敢反抗吗？”
杨栩笙沉默，也对，在铁桶一样守备森严的收容所中，不说D级吸血鬼，就算C级，在这里反抗一样是死。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刘明德若有所思。
“什么？”杨栩笙不解。
“他能忍着不反抗，也有可能只是不够痛。”刘明德微微一笑：“想要知道他的异能是不是恢复了，再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看着刘明德淡淡的微笑，自觉已经很冷血的杨栩笙也忍不住微微打了个寒颤。
“把他带上来，我来会会这小子。”刘明德起身，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杨栩笙有些犹豫：“有必要吗？不就是个小毛孩子。”
刘明德回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没发现他是谁吗？”
杨栩笙愣了一下，再去看了一眼视频，突然反应过来：“啊，这不就是前几天高队长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吗？”
刘明德点头。
杨栩笙一时无语，对于这名吸血鬼少年，他的印象还是蛮深刻的，因为着实蠢的有点可爱，跟着刘明德工作这么多年，这么特别的吸血鬼他就见过这么一个。
刘明德当然明白他的小助理在想什么，他笑着补了一句：“这次的实验体本来也不是他，他是顶替另外一个小女孩来的。”
杨栩笙震惊，半天才反应过来刘明德在说什么，他神情呆滞，呐呐了半响：“这孩子的脑袋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
被士兵从铁架床上解下来的时候，胡浩亮还以为实验已经结束，正在惊讶诧异的时候，却发现士兵只是把他一个人单独押解了出来。
血液实验造成的炙痛感还在持续，走一步全身便好像针扎一样的刺痛，但是被人拖着，实在没有办法。
胡浩亮自己都有点儿丧气，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好好的走几步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路乘着电梯向上，穿过重重关卡。
最后进入一间更为密闭阴暗的房间时，胡浩亮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
灯光打开的瞬间，一屋子满是各种恐怖的刑具。
胡浩亮如坠冰窟，差点没有破口大骂。
卧槽，还敢不敢再点背一点。
如果不是全身实在太痛，脑袋中还有那么一丝理智，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的弄死这帮人。
你们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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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浩亮被带进来时候，刘明德一直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他默默观察着少年的神情。
看他的神情从茫然到愤怒再到冰冷漠然。
刘明德饶有兴致的猜想着，他应该还是会怕的吧。
沉默的少年被士兵架上了电椅，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想要反抗，但最后还是有些无奈的放弃了，任由他们扣住四肢，锁在电椅上。
冰冷的铁镣，森寒的刑具。
这里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他即将面对的一切，残忍而且恐怖。
等士兵退出房间之后，刘明德从黑暗的角落中慢慢踱步出来，他看着少年抬起头安静的看着他。
没有预料中的恐惧或者害怕。
胡浩亮的眼神依旧冰冷桀骜，没有一丝动摇。
刘明德笑笑问：“你的异能恢复了吗？”
胡浩亮没有说话。
刘明德随手翻了翻桌面上的刑具，淡淡的问了一句：“丧鬼知道吗？”
胡浩亮的瞳孔急剧收缩，被皮带捆缚的双手猛的一把攥紧，带的整个电椅都微微震了一下。
刘明德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胡浩亮的对面。
他的脸上带着笑，悠闲的语调却无比的森寒可怕。
“你是自己老老实实的招呢，还是让我把那个变态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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