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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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的可特连是个十分会见风使舵的人。
他穿着滑稽的正装,配上夸张的领结,看上去就像是滑稽的活动小丑。
丽第艾尔泽家族之中他的地位只能算是中等,但是他有话术。
他能几乎讨得每一个人的喜欢,当然,是每一个上等人。
下等人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
皇权更迭之后,他被派去帮助小皇帝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家族给予他极大的期待和信任,毕竟他在家族中也是做这方面起家的。
小皇帝为了稳固皇权,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反抗者、革命者、作乱者、自命不凡者。
芸芸众生。
这都没什么,但是有一次他带回来了一个少年。
一个满头白发的少年。
白的像是天空中的雪,不染污浊。
可特连第一次见到小皇帝的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似乎暖阳终于给予他慈悲的怜悯。
像个真正的孩子。
“镜子镜子,你看那个蝴蝶好漂亮啊。”
“恩,很漂亮呢,皇帝陛下。”
身边的侍从阿亮和阿红这时候就会去抓蝴蝶,然后关心小皇帝的心情。
不久,漂亮的蝴蝶被做成了标本,美丽的栩栩如生,送到了小皇帝的手上。
“皇帝陛下,这样您就能永远拥有这份美丽啦。”满头白发的少年说。
可特连见到洛伦的眼里有了光,心中的野兽在牢笼的边缘惊愕挣扎、喘息,大概没一会就会破土而出。
白发的少年身边有一只诡异的黑猫,它经常拿着鄙视的目光盯着可特连。但是洛伦似乎看不到这只黑猫,任由它在皇宫中来去自如。
一切都很正常,洛伦照旧清洗着反对者、异见者、背叛者。然后在傍晚时分去看望白发的年龄相仿的少年。
只有可特连和寥寥的几个仆人侍从知道白发少年的存在。
但有一天白发少年出了皇宫,好久都没有回到皇宫。
可特连见到了小皇帝的阴沉眼神。
那里面燃烧起来的,是占有欲。
“镜子……”
“外面的世界比我还要让你新生喜悦么?镜子……”
“没有先生的陪伴……你也不陪着我……”
可特连听到了粗重的摩擦声,定睛看去,皇宫之中弥漫着黑色的灵力。
源头是那把黑伞。
散发着诅咒和怨怼的气息,黑伞在侵蚀洛伦的神经。
将他改造成真正的皇帝,真正的权杖。
可特连承认自己是被吓到了,因为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洛伦的精神因为皇帝权杖的侵蚀变得十分不安定。
这个国家是建立在累卵之上的。
在他被改造成真正冷血无情的皇帝之前,这个孩子都时刻处在暴走的边缘。
“镜子……”
蝴蝶标本掉在地上,上面昂贵的玻璃碎成碎片,扎进了蝴蝶的翅膀。
从未有过飞翔。
被洛伦叫做“镜子”的白发少年在第二天回到了皇宫。可特连已经想尽了一切方法找他,可是那天十分巧合地,所有皇室里擅长搜索的人都生了病,上吐下泻。
医生说是传染病。不会危及生命。
等到他回到皇宫时,可特连觉得洛伦已经近乎崩溃了。
残酷无情的小皇帝,杀人如麻的侩子手,似乎像是闹孩子脾气的小孩子,不想让自己的所有物离开自己身边。
“镜子!――镜……”
他抖着抓住了少年的白发。
然后是一个巴掌,鲜红的掌印就这么印在他的左脸。
那是盛开的山梅花。
“镜子……为什么要离开我?离开……离开……大家都只想着逃脱我……”他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摔在了地上。
“没有的事,陛下。”鲜血从少年的嘴角蜿蜒流下,他却依旧轻声细语。
“你骗人。”
“都是镜子的错,要不是镜子离开我那么久,我也不会杀了那两个人……阿亮和阿红明明是对我很好的人,但是他们今天对我说他们肯定找不到你了,于是我就杀了他们……”
可特连看见洛伦的指甲陷入少年的皮肤,深刻的在少年洁白的皮肤上刻上鲜红的痕迹。
“你是我的东西!你是……我做了这么多错事……”
他抱着他,像守财奴抱着钻石。
可特连忽然觉得有些恶心又有些害怕。
“谁又不会错呢,陛下。”镜柯拍着他的后背。
赘肉从血肉中生长,一根一根蠕动着,蓝黑色的眸子伸出是凝固的黑红色,使人心悸的黑红色。
不仅仅是血肉,洛伦的身躯之上还在增生着各种各样的东西,狂乱转动的眼珠和尖牙从手臂上一瞬而逝,可特连控制自己不能尖叫出声来。
洛伦的腹部张开着,但是里面并不是内脏,齿轮和链条,螺丝和铆钉在血肉之中摩擦生长嘶哑低吼。
――心脏中有一把剑。
一把,美丽而圣洁的剑。
在洛伦血肉之中,从他的心脏之中拼命地想要向外移动的华丽的剑。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怪物……可特连也是大家族人,知道冠者的权柄转移会对人造成如同深渊的侵蚀,可这是什么……?已经完全地脱离了人的范畴,洛伦·晴·谢英黎是被选定的皇帝,恐怕也是冠者的棋子。
虽然,这和可特连无关。
他只需要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将这一切忘记干净。
“痛……好痛……痛……”洛伦的身体已经完全被黑色的雾气包围,然后开始长出尖利的带倒刺的鳞片,金中泛紫的鳞片,倒有些像是东方的那个图腾,代表起源的伟大的祖龙。
镜柯上前一把将洛伦抱住,紧紧地拥抱着那些满是倒刺的鳞片。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陛下。”镜柯说。
洛伦双眼呆滞,像是没有听见一般机械抬头,他跪倒在地,眼神空洞。
“血……肉……皇……权……”
“血……肉……”
单调机械的话语,然后便是剧烈的疼痛,洛伦挣脱镜柯的怀抱,狠狠地咬在了镜柯的肩膀之上。
他在索取血肉来安抚自身的躁动。
牙齿刺破血肉,白发少年的肩上一片血渍,连带美丽的白发上也沾了些许血污。
洛伦身上的鳞片和触手暂时消失了。
可特连还没有跟上事情的进展,只是长大嘴巴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
洛伦站在他的面前,明明是个比他矮很多的孩子,他却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那个……您……?”
“把他关进地牢去。”
声音冷漠而不带起伏,那只瘦弱的手上还残留着血肉增长的痕迹,他的眼睛下垂看着地面,就算是可特连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但是可特连知道小皇帝从那以后经常去地牢,有时候会在地牢听见洛伦愤怒地咆哮。
然后是清脆的巴掌声,或者是摔碎什么东西的声音。
那是一种近乎傲娇的愤怒,明明很想去关心一个人,却又不愿意表现得那么明显。
真是小孩子的耍赖。
对这样不会表现感情的自己感到不满,才会去伤害他人。
洛伦是想着“都是别人的错”就好了的、不愿认输的小孩子啊。
“都是镜子的错,镜子为什么要离开我……”
洛伦会伤害那个纤细的白发少年。
然后用最好的药治好。
这算什么,喜爱么?
所谓噩梦,有时是恨。
有时、却会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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