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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贪狼

029 贪狼

……

迷迷糊糊中,欧阳黎明忍受着后脑的剧痛睁开眼,他动了动手腕,发现自己正被牢牢地捆在椅子上,四周堆满了柴草和干柴,地面灰土尘积,窗外的光投射进来,悬浮的尘沫令空气显得无比浑浊。

欧阳黎明使劲甩了甩头,他用以束发的发髻不知何时掉了,现在只能散着头发,汗水浸湿了额头,发丝黏在两鬓上,令他看上去脸色泛潮、虚弱不堪。

“就是你们威胁葛大娘的么?”周遭看上去四下无人,可欧阳黎明却突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林山在哪里?你们把他关在别处了么?”他发现林山并没有在这间屋里,要么被他们关在别处,要么、这小子真的运气好,那种情况下都没有落入贼手!

尽管没有回应的声音,欧阳黎明却接着道:“小生奉劝几位,莫要以身试法!强盗财物是一件,谎报案情算一件,私自关押无辜百姓是一件,若还想伤人性命则更是罪加三等!上述罪状任取一条,都够尔等吃好一阵牢饭了!”

依旧没有人回应,欧阳黎明也不等他想清楚,自顾自地往下说:“君若不信?大可试试,我欧阳家也不是尔等想欺便欺的!孙大川是吧?你一个前宜安县衙门捕快,至今沦落为街头混混,没少赌吧?家中七十岁的老母还需要人照顾,而你却即将因盗窃的罪名锒铛入狱,所以心里很害怕是吗?你以为你替你主做事,就能平安获释、还能得到足够养活老母的大笔资金!我说得没错吧?”

“……你!你怎会知!?”声音从背后传来,原是此人为了不暴露真容而隐在身后。

“不要受雇你之人所骗!你犯了大明法,到死都逃不脱罪名!你主就是有再大的权力,也动摇不了国法!而只要你肯出堂作证,替我们指认幕后主使,虽然你自己会入狱,但我也允诺替你照顾好你老母,直到你获释出狱,并且保证到那时不再受债务所拖!”欧阳黎明说道。

“哼!我如何信你?我若入狱,一切都晚了!我主允我生路,只要绑架你此事能成,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官府的名册上将划去我名,我同母亲离开此地从头来过!哪里轮到你来指点!”

欧阳黎明突然间大声呵斥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以为黄家真打算帮你?即使她能!也不会真的去做!你应当有此自知之明,你不过是枚棋子,还只是街上捡来的弃子,没有名望没有背景,是生是死也无谓于他们!他们不过是利用了你怕死的心!”

“那也无所谓!他们的条件足够我冒这个险!”

“那么代价是什么?”欧阳黎明嗓子沙哑,声音愈发低沉,“若是你明日真能得到这一切远走高飞,那你此时又在害怕什么呢?”

如果他猜测得准确,此时在外的有一人,而葛大娘家里有两人!一个在自己身后,是主犯,另外两个是帮凶,其中一个看守着葛大娘,共三人!

绑匪哑口无言,心中咯噔了一下,并没有反驳。

“……我不知道你们如何威胁葛大娘替你们做这些事,但她只是一届妇人,不要加害于她。”欧阳黎明试图转移绑匪的注意力,他现在应该做的是拖延时间,相信林山如果逃的掉的话,应该会去找人前来援助。

而且这些绑匪如果连林山都抓不住,相信他们本身威胁不大,会想到在葛大娘这儿埋伏估计也只是遵循指示行事而已,但这也说明他的行动一直都在对方幕后人的掌握中,包括他们会得知葛大娘的情报这件事,很可能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若斗谋略的话,他早已经完败!不仅信息上压倒性的不足,就连筹码和行动力都被完美压制!对方拥有时刻监控自己并及时将消息回传给首脑的本事,而自己却只能是亲力亲为,走一步看一步,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如果想要抢于人先,他必须得做出些改变……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主的指示么?”见欧阳黎明看穿了他的内心,绑匪不由自主地提起了警惕。“……不回答么?果然如此,你主做事的方式还真是滴水不漏!确实,这样一个严谨的人,兴许真的有这个能力助你脱困,但你却真的一点都没怀疑过么?为何找的是你而不是他人?”

“如果是我的话,也许也会找你来办此事,不为什么,就因为你的背景和经历——你怕死,怕死的人从来不抵触无端的给予!你还有绝对不能失去的筹码,你的母亲!只需这些就足以换取你的忠诚,但你可曾想过?她给的了你,也就能再从你手里拿走!如果你失败的话……”

“你的确是个很好控制的人,但也仅限于此,比起你这种小人物,行动力高于你的大有人在!如果你失败了,那么之前所允诺于你的一切将变为一场空!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如果你主得知了你的失败,你觉得她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欧阳黎明的嘴角微微舒展,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容,他的目光故作迷离,无暇的容颜展现出妖艳的媚态。“……是灭口啊!你的兄弟、你的母亲,一切跟你相关的人与事,都将被抹除!因为你对她而言同时也是一个、威胁!”

“你住口……”身后的绑匪咬着牙说道,语气中已然透露出难以掩盖的怒意和颤抖。

“此外,我还想提醒阁下一句。”欧阳黎明放松地笑了笑,“她能给你的,我们也能给,她能对你做的事情!我们也敢做!”

“混账!”绑匪忍无可忍地冲到他的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呵呵……这可不行啊!你主人应该提醒过你,不要乱开口,尤其在我这个人面前……”尽管欧阳黎明的脸被扇得通红,但他依旧冷漠如常,毫无情绪波动。

“你、你怎么什么都……你们都是怪物!你也是,那个女人也是!”绑匪恐惧地颤抖,说话逐渐变得语无伦次,“嘿!不过、不过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只要关你在这儿,束住你的嘴,任几天都不会有人想到,欧阳家的少爷居然会被关在这里!直到你被发现,老子已经远走高飞了!你说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么?那你出去追林山的兄弟怎么还不回来呢?”欧阳黎明面无表情地说道。

绑匪一听,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不错,整个行动是毫无纰漏的,如果他按照黄永慈的指示完成好每一步,他后天就能安心拿钱离开宜安,只不过在抓欧阳黎明的那会儿,他们出了点意外——没想到欧阳黎明身边还带有一个人,本来已经准备先弄晕那个随从,之后再三人将欧阳黎明制服……可事情却总是那么不如意,负责敲闷棍的兄弟以为搞定了那人,却不料那一棍没能将他彻底打晕,那叼毛趁他们搬运欧阳黎明的时候,站起来的瞬间便飞奔出去!一眼都没回头看过……

“你、你休要胡说八道,区区一个小仆从,能有多大能耐?”好巧不巧地,这时门外传来了敲击声,绑匪闻之大喜!“你看!已经抓回来了!是老子赢了!”

欧阳黎明冷着脸看他,冰冷漠视的眼神却莫名地诱人悸动。

绑匪孙大川走到柴房门口,与此同时另一个同伙也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绑匪示意他去开门,后者抱着谨慎的心态点了点头,抄起一杆鸡屎耙子,猫着步走到门前,悄悄地拉开门闩……

“三弟!!”一脚踹开大门的欧阳少明大喊了一句,同时一不小心将开门者给踹飞出去。

“什……”绑匪孙大川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懵然地看着破门而入的这位少年,肩上扛着他的同伙兼兄弟……没用的兄弟!居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仆人都抓不回来!

“少明!叫你小心一点!偏不听,你看都把人给撞飞了……”欧阳黎明仔细一听,居然是大姐的声音!哥哥姐姐都来了!

“……这我哪知道啊?本来想直接撞门的,是这货自己凑过来……诶!那人!你谁啊?我三弟呢?!”欧阳少明发现了站在柴房门口的孙大川,指着他骂咧道。

“啊!是他!”欧阳惜阴手里拿着一节沉重的木头,本想防身用的——他认出了那个人,分明是当日在街上抢她篮子的家伙!

“姐你认识?”欧阳少明小声地问了句,万一是大姐的熟人那就不好了,刚才对他喊得那么大声……

“他前天抢了我刚买的衣服首饰,还把我拽倒在地。”欧阳惜阴毫无感情地报出,随后自己退了一步,给欧阳少明腾出空间……

“……噢?是吗?”欧阳少明缓缓转过头来,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那岂不是巧了吗!”他大步流星地向孙大川走过去……

随后,院子里传出了声嘶力竭的惨叫——

过了晌会儿,欧阳少明才将此三人全数绑在一块,丢弃在院子里,葛大娘也获救了,欧阳黎明解绑后经过院子里,不屑地看了孙大川一眼。

绑匪被殴打得鼻青脸肿,他费力地睁开血肿的眼皮,凝视着欧阳黎明如玉般温润的面孔,道:“……我曾以为欧阳家的人都是温顺的绵羊,软弱可欺,才答应接的此工,没有想到……欧阳家还有你这种、披着羊皮的狼在!你也是,那个女人也是,你们都是狼!贪得无厌的狼!”他扯着嗓子大叫。

“现在你最好是竭尽所能地讨好我,求我在你入狱后照顾好你老母……最好赶快求,不然就没机会了。”丢下一句之后,他便不再去看此人。“……噢!另外,到时候堂审我会亲自去,我会根据你的当堂口供内容来决定是否帮助你母亲。”

欧阳黎明揉着被勒出血痕的手腕,走到貌美才俊的一对兄姊面前,恢复了往日的表情:“哥哥姐姐怎么会过来?如何知道我在此……”

“我们遇上林山了,他没事儿,同我们说了你的处境之后,他便匆忙赶回去,说有要事转告老爹。”欧阳少明拍了拍健硕的胸脯,还是一如既往地那般令人安心。

“黎明~,你脸色不太好,要不回去休息下吧?”欧阳惜阴则心疼地替爱弟擦拭着额头的汗珠,温柔地替他理顺散乱的发丝,顺带摸了摸他的脑袋。

“没事姐姐!”欧阳黎明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红晕,但仅是一闪而过。“我不要紧,倒是劳烦哥哥将此三人带走,他们是重要的证人,还有葛大娘……我知道您只是害怕牢狱里的儿子会受到不公待遇!并不是真心替他们办事,请您放心,您儿子不会有事的。”

葛大娘怯怯地点了点头,不敢多说什么。

“我把一切都交给了林山,他拿回去给爹看过之后,爹应该会有所行动,哥哥姐姐先带人回去,黎明还要再去个地方,不会耽搁很久的。”回过头来,欧阳黎明便做好了自己的打算。

“去哪?我跟着。”欧阳少明脸色严峻下来。

“不必,此行不会有什么危险!况且有这仨在,只靠大姐一人也没法应付得来啊!还是得有二哥来办我才放心!”欧阳黎明笑着安抚道。

“可我们不放心你啊……”欧阳惜阴疼惜握紧了黎明的手,她发现,黎明的手掌已经比她的还要再大一点了!明明不久前还只是能放在她掌心的小手……

“放心!姐姐,不会有事的。”黎明双手牵上欧阳惜阴的手掌,撒娇似的甩了甩,这可让她犯了难……

“少侠大人帮了我们不少,这次该轮到我们帮他了!”

……

欧阳少明拖着绑匪三人,走在东坊的交通大街上,对年长他两岁的长姊道:“你不觉得,三弟最近变了么?”

欧阳惜阴百无聊赖地走着,长叹一口气道:“何尝没有?换作以前,黎明哪里肯舍得如此活泼?”

不错,在他们眼中,欧阳黎明从来不曾这般对某件事投入热情,不论是学书画、学功夫,亦或者学诗文,没有一件事能让他那双夜莺般沉寂的眼睛亮起!可不知为何,自从张少侠来到他们家后,黎明的眼中就像拂晓的那抹晨光一般——熊熊燃烧起来!他变得异常欢欣,也不知是为何事?或许是为张少侠这个人?她不知道,她只是对这种转变感到些许不适罢了……绝对没有嫉妒张少侠!绝对没有!

“不过嘛——反正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做兄长的总是要支持他的!”欧阳少明咧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以豪迈的语气笑道。

“嗯!我这个做长姐的也是!嘻……”姊弟二人如同达成了什么共识,莫名其妙的,双双欢快地嬉笑起来,笑声放荡不羁,却承载着无比的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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