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萨目光中带着慈祥和疼爱，她微笑地注视着洛尤，轻声道：“好孩子，我为你而骄傲。”
“这不是我的功劳。”洛尤脸庞微红，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谷雨，然而后者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天海主人，脸庞上浮现出思索神色。
“而且，阿萨大人……您还活着吗？”
“我已经死了。真真切切，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阿萨道，“存在这里的，只是我最后的一丝意志。我的孩子，他们是否已经发出征服信号？”
“征服信号？”洛尤脸上浮现出诧异神色，“那是什么？”
阿萨有些困惑：“没有吗？”
“是的，已经发出了。”回答她的是谷雨，谷雨微微笑道，“现在的亚特兰蒂斯位于多米尼境内，是楚歌的前哨基地。”
阿萨的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她微笑道：“楚歌……来源是那个美丽国度的成语，四面楚歌吧。原来如此，你们已经到了这种境地了啊。”
谷雨紧紧注视着阿萨，眼前的初代天海主人一举一动都像极了自己曾经见到过的一个人。或者说，一位神。
古神，曦。
阿萨的目光仿佛有洞穿人心的魔力，她微笑道：“看来你认识我的某位朋友啊。你似乎有问题想要问我？”
阿萨的话语印证了谷雨心中某些猜测，她轻声道：“您，也是古神吗？”
阿萨愣了一下，眼中笑意更甚，并浮现出些许怀念的神色：“古神吗？实在是有些遥远的称呼了呢……”
“有些遥远的称呼？！”谷雨察觉到些许异常，问道，“您说的就好像这个名称是别人告诉您的一般。”
阿萨点头称是：“确实是他人告诉我的。有些遥远了啊，让我想想。是在我即将衰老，亚特兰蒂斯仅仅出现了雏形之时，那个东西出现了。”
“那个东西？”
“没错。我只能用这个词语来形容。它带给我的冲击是震撼的。明明我们是同一个种族，而我们之间只是平等的交流对话，但我却仿佛有一种被渐渐吞噬的错觉。”
“他告诉我，我们同属于古神族，是我们创造了这个世界，然而等待我们的，只是终将到来的死亡。”
“他令我放弃继续创造世界，跟着他离开，前往食星者的大本营。”
“食星者……”听到这个名字，谷雨顿时有种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住一般的错觉，这是个被诅咒的名字，甚至不允许被提起。
她轻声问道：“成为食星者，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显然，阿萨并没有跟着那位食星者离开，否则现在就不会有亚特兰蒂斯，谷雨和洛尤就更不可能相遇。
“付出，身为古神的一切……”阿萨目光迷离，以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身为古神的一切？”谷雨不由呢喃了一声。古神的资源是无法以凡世的价值来衡量的。身为古神，她们拥有很多，却也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而这之中最无法忽视的，就是她们的使命。
“放弃我们的使命，我们还拥有什么呢？”阿萨微笑道，“那个家伙还真是贪心。”
放弃了使命，原本作为古神生命终点的时段就永远不会来临，变相的，这个古神也就拥有了永恒的生命。
“我与她终究是不同的。”
阿萨咳了一声，微笑道：“好了，闲话到此为止。洛尤，我的孩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洛尤一直默默听着阿萨的讲述，她不明白古神的定义，也就无法加入两人的谈话，听到阿萨叫她，她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立刻上前。
阿萨的手掌轻轻摩挲着洛尤的脸颊，她的手十分温暖，令洛尤不由闭上眼睛，用心体会着从这之中传递的，来自阿萨的关爱。
“好孩子。”阿萨轻声笑道，“既然你突破了幻海，那么我的使命也将结束了。孩子，亚特兰蒂斯的历史才刚刚开始，恭喜你们。”
阿萨的身影渐渐虚幻，洛尤望着她，说道：“请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孩子。你只需像今天这样便好。”阿萨微笑道，“记住，这个世界，没有无法跨越的海。”
说完这句话，阿萨朝向谷雨，面色也渐渐严肃起来：“请记住我的话。”
“小心食星者。”
“小心食星者……”谷雨喃喃自语，在说出这三个字时，她再一次的真切感受到了来自幻璇界飘摇的那道气息。
那是来自食星者的呼唤。
而在遥远的另一段，它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接天而立的巨大石柱，石柱的表面，有着无数的细小火苗，是有哪一朵火焰熄灭了吗？它轻轻叹了一口气。
“前方是亚伦特斯。”与它一起的，还有一位全身笼罩在火焰中的身影，“幻璇界的新生文明越来越少，或许我们一族就要走到尽头了吧。”
它摇头冷笑，两人转身，对着那虚空间沉浮的无数可见或不可见的文明，轻声道：“说什么傻话。看啊……”
“这些都是我们的同胞。”
……
当阿萨的身影真正消失之时，谷雨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股一直笼罩着亚特兰蒂斯的神秘气息消失了。那是古神的逝去，并且与曦不同，阿萨已经和这个她心爱的国度融为一体，再也无法分离。
深渊中，人鱼们清醒过来，阿萨的觉醒让它们暂时失去了正确认知的能力，他们看着彼此，旋即有一人惊呼道：“那是……”
谷雨和洛尤向着那里看去，只见无数金色的，宛如萤火虫般的光芒从阿纳亚的身后飞出，它们笼罩近处的谷雨和洛尤，包裹住稍远的冷月和众多人鱼，然后翻过深渊的陡峭的崖壁，向着遥远的亚特兰蒂斯飞去。
谷雨笼罩在光芒中，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宛如被什么东西洗涤一般，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六感也随之不断增强，一直阻碍在前的剑斋境也隐隐有了些许突破的迹象。
光芒渐渐消散，她却看到洛尤的一双鱼尾笼罩在白光中，洛尤的脸上带着惊讶神色，光芒中的鱼尾渐渐变细，然后伸长，最终化作了白若凝脂的双腿。
看向其他的人鱼，也是这般由鱼尾化作了双腿。
洛尤看向谷雨，眼中露出惊喜神色，她向着谷雨走了两步，却因双腿的不协调，噗一声摔倒在细沙中。
谷雨微笑，上前搀扶起洛尤，而洛尤也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似乎怕一松开就会摔倒一样。其他的人鱼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各自搀扶着，总归是以很快的速度适应了。
“好强的学习能力……”谷雨不住惊叹。
“那是当然。”洛尤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脸上还点缀着几颗没有擦掉的沙子，那样子可爱极了。
“回去吧。”谷雨微笑道。
洛尤重重点了点头，她的双腿重又化作尾巴，宛如游鱼，倏尔远逝。在她的身后，谷雨和冷月并肩而行，两人身边是无数摆动着鱼尾的人鱼。
她们紧紧追随着遥远前方，那承载着她们未来，向着亚特兰蒂斯涌去的金色浪潮。
……
天海行宫中，尤丝眼帘颤动着，缓缓张开。她的双眼已经将要无法视物，一片白茫茫，那是来自穹顶的微光。
尤弥紧紧抓着尤丝的手掌，小嘴巴高高撅起，通红的眼眶中已经满了泪水，一副想哭但又怕惊动尤丝而不敢哭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做错。”尤丝轻声道，“其实不只是洛尤。每一个天海主人都想要征服深渊，突破幻海，带领亚特兰蒂斯的族人们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但我们的理智最终还是让我们放弃。亚特兰蒂斯不能没有天海主人。我们总是想着独身一人前往，然而幻海是不会被一个人担负，深渊是不会被一个人突破的。”
那是一个人无法跨越的绝对关隘，是一个人无法肩负的文明之重。
“尤弥，我的女儿。”尤丝转过头，轻轻抚摸着尤弥的小脑袋，微笑道，“你做得很好。”
尤弥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床上，紧紧抓住尤丝的手臂，溢出的泪水迅速将她的袖口打湿：“妈妈，你是个大骗子……”
“抱歉，我欺骗了你。”尤丝微笑道，“但没关系，我也欺骗了你的姐姐。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我最爱的女儿……”
尤丝感觉到身体在渐渐变得寒冷，她的声音也渐渐微弱，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不想就此睡去。
为什么？
是在等待它吗？
那渐渐笼罩了视野的金色光芒。
那从天际而来的金色浪潮缓缓包裹了亚特兰蒂斯，宛如母亲的手掌，带着慈爱、柔和与令人沉醉的温暖。
“好美……”
那是亚特兰蒂斯的希望与未来。
金色光芒照耀之下，尤丝只觉得全身暖融融的，这样，或许能做一个好梦吧。她心想。
“洛尤，尤丝……我的孩子啊……”
尤丝微笑，黑暗渐渐吞噬了视野，但她已经满足了，她抬起手，朝向视野中心，那渐渐放大的身影。
“永别了……”
落下的手，永远失去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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