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人生，能绘百态。
谷雨似乎有些明白洛于的安排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道：“把钱包给我。”
“你做梦。”少年冷笑，小刀宛如一只蝴蝶在他的手中起舞。
“小姐，我想你还没有明白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巷道间，有无数目光。或是猜忌，或是恶意，他们有的是衣衫褴褛的孩子，有的是失去保障的残疾人，也有的是倒在路边的醉鬼。
张星然有些瑟缩，抱着谷雨的手臂移开目光。
“用你的眼睛去看。”谷雨轻声道，“只有看清了这个世界，才能更好落笔将它画出来。”
“如果害怕，就站在我的身边。”
张星然点了点头，偷眼去看身边。在这片贫民区，恶意如水肆虐流淌。
谷雨回首，鼻尖再次闻到了熟悉的野兽气味。黑暗之中，异兽的身影逐渐显露。它们其实一直都在，只是那三年平淡的时光，让它们蛰伏没有可趁之机罢了。
“其实那钱包你拿着也无用。”谷雨道，“那里面没钱。”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沉甸甸的，难道你装了一堆石头？”少年冷笑，把手中的钱袋轻轻抛了抛。
“巧了，还真是些石头。”
少年顿时面色微变，他忙打开钱袋，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期望的金银之色。他暗叫不妙，下一刻，一只秀气的拳头已经打了过来。
轰一声，气浪激荡。谷雨收手，抓住钱袋，一脸轻松地回到了张星然身边。而在她的对面，少年的身体被直直打进了墙里。
“金银矿石熔铸的钱币……似乎不算是石头？”
见那少年半天没有动静，谷雨开口道：“我没出全力，不必装了，出来吧。”
少年听到声音，心有余悸的走了出来，看着身后的大缺口，一脸惶然之色。他没有多大的损伤，这反而从侧面表现了谷雨惊人的控制力，这是寻常武者所远不能及的。
被彻底识破，少年也没了留在这里的心思。
正此时，被打破墙的房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一道巨大的黑影蔓延而来。少年顿时打了个寒颤，当场脚底抹油开溜。
“是谁！”女人看着破墙，怒发冲冠。
谷雨瞥了一眼远遁的少年，牵着张星然走上前，轻声道：“对不起，实是无意冒犯。我愿请人修复这面墙，以此聊表歉意。”
“别拽文绉绉的，就是你对吧。”女人瞪着谷雨道，“自己看着办。”
谷雨点了点头，说了声明白。
看着那如小山般的女人远去，少年又反身把头探出来，松了口气。
谷雨看了他一眼，丢去些银币，吩咐了一声把墙修好旋即离开。少年手捧着几枚银币，用力咬了一口，确定真银之后，开心的笑了起来，也不去管那些黑暗中的灼热目光。
两人下榻在安迪尔城西的一座旅馆中。将睡之际，谷雨也将布置好的计划转告张星然。
“还要去那里？”张星然微微皱眉，她很不喜欢那里。
“有了黑暗才有光明。在黑暗的衬托下，光明更加珍贵。”谷雨道，“想要画世间百态，这只是其中之一。”
……
画板、少女以及老画师。
这个独特的组合俨然成为了贫民区的一道风景线。
张星然提笔，轻轻在画板上沾起几点灰色，她调了很多次，才终于调配出这种与贫民区相适应的颜色。
在她的身前，是昨天冲撞二人的少年，他不安地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双腿上，头部低垂着，显得十分拘谨，不敢去看张星然的眼睛，忽的，他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一声，少年的脸顿时更红了，头低得更低。
张星然也没有提醒他，只是轻轻落笔，不多时，少年的姿态跃然纸上。
灰色的背景，褴褛的衣物，衬托出一种灰暗阴沉的气息。
少年接过画像，却只是欣喜若狂，他不懂得欣赏，只是觉得张星然画技很好。
“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
“当然。”张星然点了点头。
少年的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惊呼声。在常人眼中，这张画像，不提艺术价值，只是那些颜料便足以顶得上他们的身价了。
少年激动地面色发红，啪一声将脚踏在地上，大声道；“大……不，老大，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尽管吩咐！小的凯恩在所不辞。”
“哼，不需要。”张星然扭过头去，却不禁莞尔，就连她身后倚墙而立的谷雨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这少年倒是可爱。
中午，谷雨和张星然找到一处隐秘地方，抱着一些面包慢慢地吃着。张星然也只有现在才敢把自己的斗篷拉下，让一头柔软的酒红色长发感受感受阳光的温暖。
她们但是没有注意，不远处，凯恩探出了头，看着张星然的脸庞顿时错愕。
“感觉如何？”
“不太好。”
“适应便好。”
两人在贫民区一直画到深夜，最终以一副贫民区的风景画为结尾。
张星然把它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收在竹筒中。同时被收录的，还有一副少年的画像，在最后，张星然又为他做了一副，只是画上的少年比上前一副，嘴角要多了一丝开心的笑容，眼中要多出一丝阴郁。
收起画板，谷雨转身离开，张星然连忙小跑着跟在她的身边，一边问道；“师父，我们明天呢？”
谷雨想了想，道；“明天我们离开这里。”
“要离开啊。”张星然声音有些低沉。
“怎么，不舍得？”
“不，这倒不是。”
经过一片闹市，两人驻足，买了一些抹上蜂蜜的奶油蛋糕和甜玉米。在与失忆的张星然相处的几天，谷雨充分地把握了她的喜好，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孩童时的无用情报。
“对了，师父，我想……”在将回到客房时，张星然红着脸道，“我想要点零花钱。”
“有什么要买的吗？”谷雨奇怪，但也没有在意，从钱袋中拿出几枚银币给她。张星然接过银币，说了一声谢谢师父，然后兴冲冲地回到了房间。
谷雨倒是还没有睡意，转身下楼。
她不知这个空间究竟是如何构建而成的，但显然，它充分地展示了百年前的那个世界，在细节的种种方面，无比真实。
年幼的张星然自然不可能记得这么多，也不可能见到这么多。也就是说，这些都是千香柱在张星然的自我认知基础上延伸出的虚拟空间。这倒是个有用情报，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用到。
绕着闹市转了几圈，谷雨也生出几分倦意，为张星然买了一只竹青蛙后，旋即转身向着旅店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星然。
她买了一些面包，不是很贵但数量很多，然后抱着这些面包走向了贫民区。
谷雨愣了愣，旋即跟了上去，她大致能够猜到张星然想要做什么，只是贫民区鱼龙混杂，她不放心一个小女孩独身涉足那里。
两侧的街道逐渐逼仄狭窄，张星然抱着面包兴冲冲地走着。迎面，却是白天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的脸上，还有几点未干的泪迹，谷雨记起这附近就是他的家，只是两边的灯都暗着，似乎没有人在家。
凯恩听到脚步声，顿时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张星然，愣了愣；“你还真的来了啊。
“喏，快吃吧。”张星然一边把手中的面包袋子递了出去，一边腾出手按在嘴唇上，“快点吃哦，我师父还在旅店呢，我要快点回去。”
凯恩接过面包袋子，取出一个咬了一口。满嘴芬芳，他在出生以来，也就只有圣恩节时候能够尝到热乎乎的面包。
“张星然，你为什么这么傻？”凯恩嘟囔着，眼泪却如雨而下。
“我不傻！”张星然嘟起嘴，不满地道。
“不，你傻，你就是个大傻子！”凯恩用力把手中的面包用力扔到地上，大声哭喊道，“快跑啊，快点，离开这里！”
张星然看着落在地上的面包，惊在原地。
“你个傻孩子，说些都是什么话！”
黑暗的巷道中，突然冲出一名妇人，捂住了少年的嘴巴，一手狠狠拍打在他的后背上。
她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面包，咽喉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但旋即，那双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她看向张星然，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星然啊，要不要来我家玩？别急，我现在就把门打开。哦对了，你师父还在旅店吗？怎么没和你在一起。”
谷雨静静地躲在黑暗中听着，然后轻叹一声，她听到无数渐渐逼近的脚步声。
骑士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巷道。
凯恩咬了咬牙，用力推开身边的母亲，大声喊到这边，然后向着巷道更深处跑去。
张星然看了一眼妇人迅速跟了上去。
一名骑士躲在阵列后喝道：“抓住魔女张星然者，受封骑士之位，并有机会成为门罗的家臣！”
骑士阵列中爆发出一声欢呼，他们迈开脚步，宛如瞥见猎物踪影的饿狼。
一道道明亮的火炬汇聚成长龙，照亮了贫民窟的黑暗。
眼前的巷道越发复杂，错综宛如迷宫，可凯恩在贫民窟土生土长，对此地熟悉无比，纵然脚力不比那些骑士，但也让其一时半会没法追上。但他们终究只是两个孩子。
一个骑士逮住机会，将手中的套马索用力的扔出去，捆住了少年的头。张星然顿时停下脚步，焦急地想要帮凯恩把套马索取下。
“凯恩……”
“别管我，你快走！”
凯恩咬了咬牙，用力一推张星然。可张星然哪里会离开，她下意识地摸向了那根画笔。
“抓住魔女了吗？”
巷道中，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瞬间，大批骑士涌了过来。
凯恩面露绝望之色，他一咬牙，发出一声裂帛般的怒吼，冲撞向了那位骑士。然而没走出几步，一股轻柔的力道迎面抚来。
谷雨落在地上，厉声道：“就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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