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这位就是，商天子吧……”
上下打量了帝辛几下，中年人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什么地念叨着。
他的语气就仿佛是在打量着什么货物一般，其中没有丝毫尊敬。本来门派出身的修士们就对王权之类的东西看不太上眼，现在商王朝又是强弩之末，他对眼前这个虚弱到极点的商天子自然是更不在乎了。
“传闻大商的天子修为冠绝当世，乃是人间第一位的强者。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恐怕是被人吹出来的吧……”
说着，中年人晃了晃脑袋，满脸轻松地跃下土坡，向勉强站立着的帝辛走去。
“停下。”
“嗯？”
稍稍一愣，中年人转过头去，看向同样勉强站起来的姬发。
“怎么了，周王？”
“……你想干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姬发平复了一下心头翻动的杀意，面无表情地询问道。
板起脸之后，她浑浊的血色眼眸与明灭着蓝光的经络显出了一种妖异的威严，让中年人浑身一颤，不由得正了正身子。
——我想砍了他的头，丰富一下自己急缺的武功。
“我，我只是想把他抓住而已……”
总觉得姬发的态度有点奇怪，中年人终年闭关闭出来的榆木脑袋也终于开了些窍，没有把真心话说出来。
“上面的战斗还在继续，但只要抓住他带上去的话，那些负隅顽抗的顽固分子们也就不得不投降了不是……对，对了，周王，您的身体没事吧？那是……禁术的后遗症吗？”
“……算是吧。”
论伪装和转移话题的功底，中年人恐怕只能在十二三岁的年龄段和人比拼，根本就瞒不过姬发的眼睛。姬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扶着额头随口回答了一句。
“居然能逼得您使出禁术来对付吗？不愧是商天子啊！”
——你之前不还说他是吹出来的实力，不过如此吗？
如果眼前这人不是登仙门派来的援军，而是她大周所属的修士，姬发恐怕已经准备把他发配去极北永久驻守了。
“……你退下吧。”
叹了口气，姬发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哎？这……”
微微一愣，中年修士看了看不远处低垂着头浑身是伤，只要一挥手就能杀掉的商天子，面露难色。
登仙门这次派来了十多位高阶修士，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两位大乘中期和四位大乘初期。像他这样的合体期修士在队伍里的作用基本上就是半个杂役，负责给大佬端个茶送个水做个衬托对象。等回去门派之后，最多也就领到一点象征性的报酬奖励，然后在履历里添上不轻不重的一笔而已……毕竟，虽然对很多中小门派来说合体境已经是足够做镇宗老祖的强者，但对世界第一门派的登仙门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愁。而他在门派里既没什么朋友，也没教出什么像样的争气徒弟，自然就更不受待见了。
可他不甘心啊。拼死拼活赶几百里路入仙门，拜师学艺，闭关苦修，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踩在所有人脑袋上做人上人吗？
是，如今他要是窝在外门，在一堆小修士里面混日子的话，的确是已经能体会到这种人上人的感觉。可在几十年前，尝过了曾经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小鬼头变成了自己得以礼相待甚至不得不反过来对人家毕恭毕敬的大佬的滋味之后，他连这样麻痹自己都做不到了。
一定要做出什么大事来。
如果……如果，自己能够解决掉这位落难的王者，提着他的头颅去天空战场，一举震慑住那些困兽犹斗的顽固分子的话，自己的地位一定会暴涨的。到那个时候，先让门派里的炼丹大师们专门为自己调配秘药，再占掉最好的那处洞天福地闭关上他个三年五载，突破大乘期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心里越想越火热，中年人偷偷看了一眼姬发。
大战之后，这位帝王已经暂时没有了曾经力压群雄的超绝实力，现在是没办法直接用武力阻止我的。而等她恢复过来，自己早就功成名就地回了门派，想她一个帝王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去和天下第一门闹翻……要知道，她能走到这一步，登仙门可没少帮忙呢。
心下打定主意，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壮起胆子向帝辛走去。
“嗯？你——”
大概是因为心头仍有惧意吧，中年人的动作稍大了些，惊动了低着头的姬发。看着他向帝辛走去的背影，女帝微微一愣，随后猛地怒喝出声。
“大胆！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退下！”
说着，姬发迈开步子，就要上前抓住中年人的后衣领。
然而，这踏出的一步还没有落地，支撑着身体的另一只腿就突然一软，失去了力道。平衡在瞬间失去，姬发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地上，被碎石硌地闷哼一声。
“……对不住了，周王。”
听到了姬发倒地的声音，中年人一缩脖子，却是没有回头。他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会在看到女帝那一双燃烧着愤怒的眼眸时瞬间被烧尽。
不再拖拉，中年人一个闪身来到帝辛面前。
看着商天子低垂下去的头颅，中年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恍惚，随后又化作满满的贪婪和激动。
没有多话，他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拿出一把长剑高高举起，对准了帝辛的脖颈。
“……”
仿佛没有看见身前的中年修士似的，帝辛缓缓抬起头，望向前方。
就在正对面的那个小土坡上，大周的女帝狼狈地歪倒在泥土地上。那一双同样看过来的眼眸之中，帝辛读出了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
啊……是这样吗？
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明的复杂弧度，帝辛缓缓阖上了双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
天空上修士的战斗，巨坑边军队的厮杀，那修士挥下的长剑，帝辛阖上的眼眸……在姬发目眦欲裂的注视之中，这些东西仿佛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瞬间……
……嗯？
浑身一颤，姬发挣扎着从泥土上爬了起来。
似乎……不是错觉？
并不能说是时间停止，因为姬发能够看到那个中年修士的颤抖。硬要说的话，现在的情况，就好像是不远处的那两个人忽然坠入了阻力无穷大的某种介质之中，动弹不得的样子……
怎么回事？
还没等姬发回过神来，中年人忽然猛地开始向后爆退。然而没退几步，他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
虽然看不到脸色，但从他抖得和筛子似的身体上可以看出，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怎么回事……！
忽然，一种难以抵挡的心悸感从心底猛地喷涌而出。下意识地，姬发抬起头向天空看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在修士们的战斗余波下变得万里无云的天空上，大片漆黑如墨的厚重阴云聚集了起来，转瞬间便将整个荒原覆盖。一如前些日子的朝歌一样，这方天地此刻完全陷入了更甚夜晚的黑暗之中。
只是在这片“暗夜”之中，唯一的光源并不是月亮，而是天空上那片阴云底部不断明灭闪烁出的，从地上看来似乎纤细短小的道道亮紫色电弧。
那是……天劫劫云。
“你，你，你……”
这时候，姬发明白中年人为何颤抖了。
天劫，那是世界对修真者的一次考察，也是助大乘期修士突破大乘的最后一根稻草。熬过去羽化登仙，没撑过去身死魂消。虽说不至于像故事里描述的那样凶险无比九死一生——大概就是及格不挂科的程度——但也是需要充分准备，以完美的状态和充足的法宝补给才能去挑战的东西。
而且……最关键的是，不能借助他人之力。
渡劫毕竟是少见的事情，为此世界法则准备的天地之力充沛的很。但凡在渡劫者一定范围内的智慧生物，来一个按照渡劫者的水准劈一个，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而刚刚中年人和帝辛的距离，绝对会被归入“协助者”的范围。
那是针对完好状态大乘期巅峰修士的雷劫，区区一个合体境，完全没有任何幸免的道理。
但是……
“……”
中年人颤抖着举着长剑，盯着帝辛的眼中几欲冒出毒火。而帝辛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天上的劫云。
僵持良久，中年人放下剑来。
即使现在杀死帝辛也没有用了……倒不如说，如果现在杀掉他的话，那之前为他准备的那一部分能量就会被划归到自己的身上……
该死该死该死……
中年人“咯咯”地咬着牙，开始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边布置阵法，一边对帝辛喷吐着诅咒。
“我要看着你被劫雷劈成飞灰，我要看着你的灵魂在劫雷中颤抖，溃散，我要看着你永世不得超生……呃啊啊啊！帝——”
噗嗤——
“……幸……”
猛地瞪大眼睛，中年人呆滞地看了一眼从自己胸口突穿出来的剑刃，嘴唇颤动了几下，随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微微一挑眉毛，帝辛终于将目光再次放在了中年人身上——或者说，那把刺穿了他的剑上。
那是他的天子剑，但却不是他动的手。
沉默了片刻，帝辛抬起头，看向那个缓缓向这边走来的身影。在她的手上，一枚七彩色的极品灵石正以飞快的速度褪去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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