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妃羽裳断断续续的叙述，希儿看她的眼神都变了，欲言又止似乎顾虑她的心情。
“希儿，你有话就说吧，我已经完蛋了……”
妃羽裳趴垂头丧气地趴在桌上，昨天的事情让她精疲力竭苦恼怅然。当时，亏得雪银姬的帮助，圣·天星未过多久就在妃羽裳怀中苏醒，恢复些许神采。
然而，战争，并没有因此结束。千子未夏本来要道歉的，却不知为何，到最后竟是改变了初衷，转而问责圣·天星未经她允许的“偷窃”行为。在妃羽裳这件事情上，沙利尔亦表现出反常的强硬姿态。三人围绕着妃羽裳，展开一场论战，每个人都认为她自己才是最有资格拥有妃羽裳的人。虽然她们投注的感情不尽相同，但不影响她们的争执，俨然把妃羽裳当作一件物品，拉拉扯扯，毫不退让。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吸取了教训，没有在屋里动起手来。身处漩涡中央的妃羽裳自是痛苦难耐，她们只顾着自说自话，抑或是反驳对方，根本不管妃羽裳的想法。不过，真要妃羽裳说出心中的想法，她说不定会被群殴。所以，不让她说话或许是好事呐。
结果，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千子未夏自持师父身份，占据不可撼动的地位，对妃羽裳的所有事情都有必须过问的权利，看起来，她是赢家。
圣·天星自诩美貌无双，自说自话认为她和妃羽裳两人之间存在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联系，每当说不过了，她就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师父大人你打了我”，登时呛得千子未夏哑口无言。
沙利尔则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比起千子未夏和圣·天星，她才是距离妃羽裳最近的人。不过，心思细腻的她如何猜不透妃羽裳，可这正是她苦恼所在，她敢肯定妃羽裳不懂得拒绝，或者说不忍心？这叫什么事啊！
时间回到现在。
希儿觉得自己可以理解裳姐姐，因为她也是在学姐们的宠爱中长大的呐，有时候她也会考虑应该最喜欢哪个姐姐，想了很久，她认为不能贪心，最后选择了菲洛米娜作为“姐姐”。显然，裳姐姐正在承受“艰难抉择”的困扰。
窗外，天空是蔚蓝色的，软绵绵的白云悠悠飘荡，风吹得树木轻轻摇摆。
“裳姐姐，陪希儿出去一下好么？”
妃羽裳抬起头来，阳光照在美丽少女的身上，面如暖玉，笑颜似月，她不禁看楞了神。
“裳姐姐？”
“啊？好。”妃羽裳慌慌张张的站起来说，“去、去哪儿？”
希儿歪了下头，“唔……希儿也不知道呢，可我现在没有心思看招生文件，裳姐姐就当陪我散心可好？”
妃羽裳面色一红，双手无处安放，支支吾吾地说：“都、都怪我影响了希儿，抱歉……”
“那？”
“走走也好。”
闻言，希儿高兴地抓住妃羽裳的手，十指相扣，向门外走去。
妃羽裳偏过目光看着齐眉高的少女，微微勾起的唇角显得主人心情很好，她稍稍感受了相握的手，温暖柔软。
偌大的学园，几乎看不到行人。
走走停停，两人来到学园西北面的小树林，耳畔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树上看不到的地方鸟儿鸣啭，叽叽喳喳的，却不令人感到厌烦，置身于自然，妃羽裳忽觉心中的郁闷消散不少。
她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准备离开流心馆，师父师姐虽是不舍，却并未阻拦，微笑着放她离去。她记得，身边的花样少女，在一个晴朗的夏夜出生，过几天，就是希儿的生日啊，只是，菲洛米娜仍旧不在……
“裳姐姐，”希儿继续向前走，“你明白自己的心意么？”
“我……”说不出口，妃羽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不止一次问过、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太难抉择了，她找不到两全其美的答案。
“裳姐姐，你知道么？”希儿说，“人都是贪婪自私的，曾经，我也被类似的问题困扰，终日郁郁寡欢。”
“希儿你……”
“姐姐若不想听我说这些，请随时打断我，希儿不想被姐姐讨厌呢。”
“不，怎么会，能被希儿美少女关心，是我的荣幸呀。”
希儿扑哧笑了出来，道：“姐姐这样说我就放心啦。说起来，这一年里，姐姐变了不少呢，唔，或者应该说长大了，不像希儿，还是小小的。”
小小的？
妃羽裳白净的脸蛋霎时变得绯红，嗔道：“希儿！”
“哈哈哈哈——”
少女娇美的笑声在溪畔回荡。
“裳姐姐真不禁逗呢。”希儿松开妃羽裳，双手背在后面，踱着步子笑盈盈地说。
“希儿切勿胡说。”妃羽裳红着脸说。
“好啦，希儿给裳姐姐道歉。”
（话是这么说，但你脸上不加掩饰的窃笑，明显口不对心呐。）
“言归正传，”希儿停下脚步等妃羽裳跟上来，“姐姐别见怪呀，希儿没有嘲笑姐姐的意思，在希儿看来，姐姐在变化，愈加成熟美丽，愈加明媚动人啊。”
“希儿在我心中亦如此，”妃羽裳笑着说，“不过，希儿方才不是有话说吗，怎么一个劲儿的夸赞我来，虽然受用，但我遇到的问题仍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希儿吐了吐粉嫩可爱的小舌头，打算搪塞过去。
“我和菲洛米娜学姐，姐姐知道吧。”
“嗯，从贝尔缇优学姐那儿听说了，是‘姊妹’关系吧。”
“那姐姐喜欢希儿么？”
“希儿婉丽灵慧，又温柔体贴，我亦不能避俗，自是喜爱的。”
“是吧，”希儿勾起嘴角，“有很多漂亮的学姐学妹喜欢希儿呐，其中有几个学姐特别喜欢希儿，而且希儿也很喜欢她们，以为生活会像昨天一样永远美好的进行。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位学姐对我说，我必须在她和其他几位学姐中做出选择，她很温柔，她并不是要独占我，她说：‘不放弃，不得到。’因为我的懦弱、犹豫，不仅是我感到痛苦，她们正在默默承受难言的痛，是我伤害了她们。与其纠缠不清，留恋渺茫的希望，不如静下心，去感受，去体会那个人的心意，做出选择。只有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可是，裳姐姐，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像姐姐这般聪慧的女子，一定想了很多吧。弥安姐姐，沙利尔学姐，学园长，在感情上，她们每一个都是难以取舍的存在，假如我站在姐姐的立场，我不确定自己能否比姐姐做得更好。我刚才说姐姐长大了，是真的，但是啊，姐姐十六岁啊，仅仅十六岁而已……我想，姐姐不如先放下，在剩下的四年里，姐姐专注手头的事情，增长知识，处理学园事务，不和其中一人有亲密往来，如果她们可以理解姐姐最好。弥安姐姐远在纳萨兰，可以先不考虑；沙利尔学姐是明事理的人，相信她会支持姐姐的；至于学园长，从姐姐话中，学园长貌似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昨天那事，更多的是出于报复姐姐的背叛，她单方面认为的背叛，从她仍然不愿舍弃姐姐来看，她对姐姐用情至深。所以，问题在于学园长，姐姐若能取得她的谅解和支持，起码接下来几年中姐姐不必困扰此事，让姐姐有时间想清楚，你说呢？”
妃羽裳沉思良久，微笑着说：“谢谢你，希儿。你的话，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为她们，为自己，也为了希儿不用为我担心。”
“姐姐说的什么话，担心姐姐是应该的！”希儿撅着小嘴佯怒道。
“呃，我说错话了，希儿小姐，十分抱歉。”妃羽裳赶紧求饶。
“哼哼，这还差不多……”
这时，两人走到一处数米高的瀑布边，巨石上坐落着八角凉亭。
“坐会儿吧。”妃羽裳说。
“啊，好。”希儿正有此意，迄今为止，她们恐怕走了一小时有余。
亭下水流清澈，并不湍急，可以看见长着褐色斑点的小鱼儿在水中游戈。
山林清爽的微风将那不多的疲倦拂去。
希儿趴在护栏上，惬意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妃羽裳忽然想到一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说：“当初我和弥安轻易就进入学园，犹觉得不可思议，副会长招生的标准是什么呢？”
“嗯？这个呀。”希儿头也不抬。
妃羽裳等了会儿，却没听到希儿接着往下说，使她的疑虑更深了。
“难道说……是秘密？”妃羽裳试探着问。
希儿轻笑一声，说：“怎么会，姐姐如今是高等部副会长，即便是秘密姐姐也有权利知道的，不是这种原因。”
“唔，那希儿为何不告诉我？”
“嗯……不想说。”
“为什么呀？我不是应该知道么，十天之后就开学了。”
“说出来不好。”
希儿一再推诿，妃羽裳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不过……
“……是我的问题？”
“我可以不回答么？”希儿依旧闭着眼睛漫不经心的说。
妃羽裳内心哀嚎，果然是她自己的原因。
“告诉我吧，我做好了心理准备。”
“是……我还是不想说，姐姐不要逼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知道没关系的。”
妃羽裳眨了眨眼，希儿难以启齿的话……
“姐姐真想知道？”希儿转过头瞅着她说。
妃羽裳怔了片刻，点了点头。
“好吧，”希儿面露难色，“姐姐听了可不要生气。”
“呃……”
希儿叹了口气，说：“姐姐肯定没有认真听历史课吧。”
（来了！）
这时，妃羽裳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是她的错……
“姐姐也看到了，学园有很多空置的校舍，”希儿说，“即便采取了两人住一栋房子这样称得上奢侈的宽松住宿安排，仍然达不到一半利用率，一些较为偏远的庭园，比如蔷薇庭园，已经全部弃置了。出现这种状况，要归功于《天启通用法案》，由于该法案在圣百花大圣殿签订，因此又称‘圣百花法案’，旨在保障女性权益，教育、婚姻、继承等平等权利。不多赘述，姐姐肯定没有兴趣吧。”
（妃羽裳惊惧万分：希儿你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希儿幽幽的瞥了妃羽裳一眼，说：“在招生的问题上，我们并非没有标准，而是没有选择的权利。法案施行到现在，学园每年新入学人数基本维持在150人上下，若再挑三拣四，学园还能剩几个人？如此，姐姐还有疑问么？”
妃羽裳顿时瞠目结舌，她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呀！
希儿淡淡的笑着，对妃羽裳的表现了然于胸。树林里光影交织，暗绿色落叶浮于水面向下游漂游。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希儿问道。
妃羽裳点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希儿不禁疑惑的望着她。
“不能说不一样吧，”妃羽裳说，“只是，有点儿意外。随处可见的花园，漂亮的房子，绚烂的樱花树，独一无二的景色，美丽的女孩儿，精美合体的服装……与她们和睦相处，抑或是嬉戏打闹，都让我心情无比愉悦，如果世上存在仙境，在我心中，便是这阿卡娜女学园吧。虽然，有时也会被一个人、某件事所扰，感到忧愁苦闷，但是，只要我们会试着去理解对方，哪怕不着边际的话题，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或许可以找到郁结所在，让两人的心更加贴近呐。而且，我现在知道了，外面也存在着类似学园的地方，也许两者之间存在诸多差异，不过我想，‘圣百花法案’，让天下的女子拥有更多的选择，更多的自由，她们在心怡的平台展现自己，为心愿和目标努力，把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好的事情，我怎能感到遗憾呢？希儿，如你所说，我还年轻，才十六岁啊，将来有一天，我也许会继续未完的旅程吧。”
眼中的女子，是如此的光彩熠熠，仿若脱离了桎梏的幼鹰，天高海阔，任她遨游。
“姐姐真漂亮啊。”希儿笑着称赞道。
饶是听惯了溢美之词，妃羽裳仍会感到羞涩。
（笨蛋希儿，干嘛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呀！）
“不仅是外貌，还有内在。”解释完，希儿甜美的笑容忽然变成了坏笑，说：“我听到有人骂我呢，姐姐可不可以告诉我，坏人是谁呢？”
妃羽裳满脸不可置信瞪着少女，哀嚎着：怎么会……
“难道……”希儿伸出葱白的手指点着下巴，似在猜测。
（希儿真可爱……）
“不！不会有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不可能存在的！”妃羽裳叫道。
“这样啊……”
看起来，她似乎认可了妃羽裳的话。
然而，妃羽裳仍觉得提心吊胆的，这些女人，大的小的，一个个都太可怕了啊！难不成，世上真的存在心灵感应这回事……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样荒唐的能力怎么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
“希儿的感觉一向很准呢。”
妃羽裳瞬间石化了般，就知道会这样……
“希儿你错了。”妃羽裳抓住少女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
“哦？姐姐你……”
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
“……怎么知道的？”
“呃，”妃羽裳眼睛转了转，“希儿不相信我么？”
（漂亮的反击！）
希儿垂下眼帘，淡淡地说：“希儿自是愿意相信姐姐的。”
“是、是么……”
事实证明，她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不是空穴来风。
希儿扬起头，裳姐姐身体传来的香味令她微愣了片刻，她勾起嘴角说：“不过，希儿觉得，有时候相信内心的判断也很重要哦，裳姐姐，你说希儿的话对么？”
“希儿向来聪慧，我自愧不如，我想是对的。”
希儿捕捉到妃羽裳游离的眼神，不由得暗暗发笑。
“希儿觉得姐姐在说谎，对么？”
“对……不、不对！”妃羽裳摇头又摆手，竭尽全力否定。
“说一不二，姐姐自己反驳自己的话，希儿虽然相信姐姐，可是，该信哪句话呢？”
妃羽裳闭口不言了，她好像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怎么办呀……
“姐姐让希儿很为难呢。”希儿低垂着头黯然神伤，说，“希儿是不是可以认为，方才姐姐心里偷偷骂了希儿呢，如果是，希儿做错了什么，让姐姐讨厌希儿。只要姐姐说出来，希儿一定会改正的，做得更好，让姐姐永远喜欢希儿。”
妃羽裳忽然顿悟了，心里头一片明朗，哈哈大笑道：“希儿你、你故意的吧。”
希儿眨了眨湖蓝色的大眼睛，偏过头嘟着嘴碎碎念道：“啊呀，被姐姐发现了呢，太讨厌啦！”
妃羽裳伸出手揉了揉少女柔软的秀发，微笑着说：“真拿你没办法呢。”
“裳姐姐。”
“嗯？”
“希儿觉得姐姐没事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会引起误会的。”
“这……念头可不是你想就能随便控制的东西嘛。”
“姐姐好坏！”
“比不上希儿小姐呐。”
“哇啊，笨蛋姐姐，哼，不要理你了！”
“这可不行哦。”
“天色变暗了……”
“回去吧。”
“嗯……我走累了，姐姐背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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