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咬着筷子，躲在碗筷后面看着我，眼里的眼白差点就要贴到我的脸上了。
可我没时间理睬她的表情，而是看着坐在正坐的爷爷。
爷爷一脸的忧心忡忡，让我认真听听他说话。我也自然不敢怠慢。
“斐然，你最近有点忙啊。”
最近回家的时间都有些迟，都是和黔茉咲一起处理各种各样的事情。
“是有一点……但是很快就会没事了！”我解释道。
爷爷深深的叹息，吐出了长长的气流。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谈恋爱我不反对，但是……”
“噗！”
姐姐最后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我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听就知道是姐姐在捣乱，让爷爷相信了她的说辞。
“爷爷我……”
“我的重点不是这个。”
爷爷不容分说的打断道，他的样子让姐姐都闭上了嘴巴。
爷爷继续说道，眼神里还似是而非的隐藏着什么：“你最近忙的事情似乎是和‘那件事’有关吧。”
就算爷爷没有“情感感知”和“记忆回溯”，他也能第一时间了解我的事情。
不用说我也知道，“那件事”就是指十年前的车祸。
“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年了，我也已经放开了，所以你不需要过分纠结于过去。重要的是现在，现在我们已经足够幸福了，所以也不要去追寻过往失去的幸福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爷爷的说法十分委婉，但是我还是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之前他也对我说过，他只希望我和姐姐平平安安的就好，他不奢求更多。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可是我已经改变了，虽然我也无法具体指出我变在哪里。
但是，至少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立场已经改变了。
“爷爷。”我对爷爷说。
姐姐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但又变得很温柔。
“我没有拘泥于过去，我最重视的还是现在。但是我现在，有了不得不去解决那件事的理由。”
无论是黔茉咲强迫，还是我内心所向；无论是外在亿舞妍的原因，还是内在我的原因。无论是心向美好的我，还是面朝黑暗的我。我现在都想找到那个男人，然后了结那件事。
只有了结了“过去”，我才能继续幸福的走下去。而了结“过去”，正是我“现在”的幸福。
我继续说道：“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我会平和的解决所有的事的。”
爷爷看我的眼神变得和姐姐一样，温和而不舍。
或许我在他们的眼里已经和他们渐行渐远了。
可是，我们的终点都是一样的。
“斐然。”姐姐对我竖了个大拇指，“你真帅！这就是爱情吗？”
“我麻烦我的手回答一下。”
“哎哟哎哟，你还害羞了哦！”
“是的，我的手已经羞红了，你要不要来看看？”
在一旁的爷爷再次叹了一口气，他看着我，露出了很少见到的笑容。
“你们都长大了啊。”
打闹中的姐姐和我都停了下来，看向了已经半染白发的爷爷。
站在三尺讲台上的爷爷已经被岁月磨去了锐利，但是他一直没有放下对孩子们的关爱。
我早该知道的，无论我做什么，爷爷和姐姐都会支持我的。
因为他们比我聪明的多，不需要什么特殊能力就可以了解一切，更不用说我最近才明白的道理了。
“不，他还是小孩子。”
姐姐和我互相指着，然后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你这个比我小61天的小屁孩能不能好好叫我一声姐姐？”
“在我叫你姐姐的时候，你还不会叫我弟弟呢！”
正如黔茉咲所言，我是在幸福中快要窒息的人，根本没有半点了解痛苦的机会。
但是她的出现让我了解了世界上的痛苦，然后变得更加珍惜现在的幸福。
这或许，是我最大的改变吧。
///
10月13日。
周末的时候，闲湘姐给我了个电话。
“下个星期我和钟离都要回去工作了，洺然学长的事情……如果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连声回复：“好的好的！谢谢你们！”
闲湘姐却在电话里说：“要说谢谢的是我们才对。”
对于她的客气我也有一些手足无措。
她说：“没有你们，我们根本不会再相见。和你们相遇是件幸事，在下一个十年里，我们也会想念你们的。”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隔着电话我没办法感受到她的心情，不过我想她的心情应该和我的类似——兴奋、憧憬，然后就是无以言表的幸福。
“谢谢。”我再次说道。
但是那边却没有回复，反而是一阵有些吵闹的声音。
“啊！斐然！我儿子的满月酒，你们要来哦！”钟离姐抢着电话说道。
“你儿子还在肚子里呢！”
闲湘姐把电话拿远了，但是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啊。”钟离姐又凑到了电话边上，声音明显较前半句大了很多，“可能是湘湘的婚礼更早吧……不对，不好意思，你湘姐还没男朋友呢！大龄剩女！”
“老娘还没三十呢！”
我跟着她们隔着电话笑了起来。
十年后……同学之间也能这么要好啊。
真希望十年后……不，可能就几天后，当事情全部结束之后，我和黔茉咲也能继续保持要好啊。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不仅仅把黔茉咲当做普通朋友了。
///
10月14日。
周日的晚间，我收到了黔茉咲的电话。
这是和她第一次通电话，所以让我很意外。
“只是闲着没事打个电话而已。”她在电话那头说，“另外……我想跟你说一说关于亿舞妍的事情。”
我顿时觉得，她前面的“闲着没事”的客套话了。
“我找了找以前教她的老师，他们都说没有什么印象了，而且他们都不能联系上她。”
“所以……线索是断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回答道：“是这样的。”
“但是，”还没等我沮丧，黔茉咲就又开口了，“我找到了。”
让我意外不已。
///
10月15日。
双休日比起长假要短很多，在我还没有从充满压力的五天里走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走进了新的五天。
校园里和往常别无二样，只是今天在谈论的话题又发生了变化；但我的生活每天都充满新的乐趣，让人乐在其中。
然而，我在乐在其中的同时，也同样在思考亿舞妍的事情。
黔茉咲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找到了亿舞妍的家庭住址，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与亿舞妍和她的爸爸正面交锋了。
亿舞妍暂且不谈，她的爸爸才是我所担心的人。
那种能舍弃一切、不敢背负责任的人会是怎么样的人呢？
无论怎样，我都觉得不放心。
/
“我们就……这么直接的去？”
一放学，黔茉咲就领着我朝亿舞妍的家走去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黔茉咲反问道。
“难道不需要通知警察……之类的吗？”我问道。
黔茉咲叹了一口气：“这事情已经十年了，警察应该都放弃了吧。我们的证据警察根本不会相信的。而且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吧。这几乎是唯一的机会，我们两个孩子过去，比警察过去要好多了。等到了我们确认了他的踪迹，再通知警察，这样才能一击致命。”
黔茉咲说的有点道理，但是我总归有点不放心。
“你放心，”黔茉咲又说道，“我姑且稍微侦查了一下，这个时间她家里不会有人的。我们快点找出确凿的证据就走了。”
我点了点头，看来黔茉咲也充分考虑过安全性了。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
“你是怎么在这种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她家的？”
黔茉咲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回答：“你可能不会想知道。”
这让我更好奇了：“没关系，告诉我吧。”
黔茉咲这才告诉我：“我不是查看过记忆了吗？然后把她经常出现的地方进行了比对。先不说这个小城能有多大，因为学区的关系，她也只可能在学校附近的范围内活动。所以我进行了彻底的比对，找出了她经常活动的地方。”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犹豫了，这是我不喜欢的做法。
见我没什么反应，黔茉咲才继续说下去：“接着为了找出她家的位置，我在那些地方等她，最后跟踪她一直回家……”
“你这一个周末……都在做这样的事？”
黔茉咲点了点头：“在老师那没有头绪之后。”
她看了看我，又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摇了摇头：“这尚且没有危害到别人，而且也是为了她着想，所以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黔茉咲十分意外：“以前的你，恐怕只会大骂一顿吧。”
“嗯。”我也这么绝对，“不过，我现在觉得，有些事情虽然做法不对，但是目的是好的，那也并不算错的很离谱。”
当然那也要看一个“度”，黔茉咲把握的恰到好处。
“这样啊。”黔茉咲说，“谢谢。”
我不明白她怎么这时候说了句谢谢，但很快她抬起来的脸上的笑容，让我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义。
“那下面的事情，你也不会骂我吧？”
/
我们来到了离学校三条街外的地方。学校已经是远离市中心的位置了，但这里是要比学校还要偏远的街道。
整条街都是未经改造的老式的街道，这里的居民已经好几年听说要拆迁的消息了，但是直到现在还是没拆迁。
只有六层的老式楼房的墙面上沾满了灰黑色的脏东西，早已不复往日的白色墙面有无数开裂的痕迹，有的地方与别处比稍微新一些，像是居民为了美观后来重新粉刷的，但依然出现了裂缝。
黔茉咲领着绕过了这里的老式小区，钻进了一条小道。
这里的宽度最多允许一辆车走过，不过好在也不会有人在这里开车，角落已经种上住户喜欢吃的蔬菜，像是城市里的菜园一般，像模像样。
这里的房子也不再是老式的居民楼，而是更为古老的两层小楼，每家每户还带着小小的庭院，庭院外也用着一人多高的围墙保护着。
“就是这里。”
黔茉咲停在了靠中间的房子面前，大门紧锁着，看上起并没有人在，高高的围墙让人也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这么隐秘的位置，黔茉咲一定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吧。
我走到门口，正想敲敲门，被黔茉咲一把拦下。
“你是傻吗？”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需要小心行事。但是如果不敲门进去的话，又要怎么进去呢？
黔茉咲看着露出疑惑表情的我，说道：“我站在你肩上，我爬进去。”
“这不是私闯民宅吗？你……”
黔茉咲连忙打住我：“说好的，你不会骂我。”
我对这个会钻空子的女孩，实在是应付不来。
但是，就算是我想替黔茉咲说话，这样犯罪的事情我也实在是做不出来。
黔茉咲看出了我的犹豫，她说道：“柏斐然，你不是下定决心了吗？难道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放弃吗？”
“可是……”
“我觉得啊，你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无论在哪方面。”黔茉咲打断了我的话，自顾自的说道，“但是如果你想对每一个人都善良的话，是不可能的；‘善良’是有边界的，有时候你必须舍弃一部分善良来为了更大的善良。”
我沉默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寻找真相了，为了姐姐和爷爷，为了闲湘姐和钟离姐，为了亿舞妍，甚至是为了黔茉咲，到最后，才轮到为了我自己。
我做的是违背内心的事情，但是这样我就不再是以前那个善良的我了吗？
我在此刻迈出了“坏人”的第一步，但是我是为了朝更加善良的人前进。
逐渐理解并靠近黔茉咲的我，是不是和她走上了同一条路呢？
我对黔茉咲点了点头：“没关系，我同意。”
黔茉咲笑了笑，但是却说着与表情完全相反的话：“真不像你。”
/
我蹲了下来，方便黔茉咲可以站到我的肩膀上。
可是当我蹲下之后，黔茉咲却迟迟没有站上来。
“怎么了？”
黔茉咲一反常态，变得扭扭捏捏了起来。
这时我才发现，她今天的穿着打扮。
今天的她不知为何也穿上了校服，深色的外套自然搭配着红黑白三色相隔的短裙，露出了细长的双腿。
“怎么今天就穿校服了啊……”我叹了一口气。
黔茉咲连忙解释道：“因……因为这两天我家那边停水，根本没办法洗衣服；还跑了那么多路，就只剩校服可以换了啊！”
“你……”我刚想问她的家人怎么不想想办法，但是还是换了别的话，“这么说，你连澡都没洗咯？”
黔茉咲更是语无论次起来了：“你好烦啊！没洗澡也很干净！美少女身上是不会有味道的！”
我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把自己归入“美少女”，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蹦出这种用词的，暂且忽视了她的胡话。
“放心好了，我不会抬头的。”我对她说道，“而且我也没什么兴趣。”
“你难道不是健全的十七岁男性吗？”她反而更加退缩了。
“在家里，姐姐的内裤我都洗过。”我解释道。
这下黔茉咲无话可问了。
“不是这个问题啊……”
“哎？”
黔茉咲深深叹了一口。
“你啊……真是木头。”
/
黔茉咲终于踩上了我的肩膀，比起想象中不堪重负的感觉要轻松不少。
我抓住她的脚踝站了起来，黔茉咲也很迅速的一翻而过，样子十分轻盈。
过了一会，黔茉咲在里面对我喊道：“里面没人。”
她到门口替我开了门，赶巧是内外保险是一致的老式锁，让我们省了不少事。
我关上门，跟着黔茉咲走进了庭院。
庭院里空空如也，就连几盆花或者草都见不到，左右两侧分别是厨房和厕所，正门也只贴着已经不知道多少年的福字。
房子里面也十分的简单，客厅里摆着一张四方桌，左右各是一个房间，面前深处是向上的楼梯，楼梯间的门口还放着一张带电话的小桌子。除此就看不到别的什么了。
我朝左手边的房间里面看了一眼，引入眼帘就是床和床上乱七八糟的衣物，摆在里处的电视机更是落满的灰尘；右边的房间更是糟糕，完全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只是单纯的杂物间。
“真的和记忆里一样脏乱呢……”黔茉咲感叹道。
她显然在记忆里见过这里，直接走上了楼梯，我也跟着走了上去。
楼上只有简单的一间，面积也更小一点，入口处的门像是新的一样，干净的和下面的房间完全不一样，上面还挂着像是小孩子写的艺术字。
“亿舞妍……”
我念出了上面的三个字；这里显然就是亿舞妍的房间了。
“进了别人的闺房可别乱动哦。”黔茉咲一边转着门把手一边说道。
我白了她一眼：“你别乱动别人的东西最好。”
房间里面与楼下简直是天壤之别。
墙上的墙纸像是新的一样，上面印有草莓的床单看不到一点褶皱；靠窗的地方放着木质的桌椅，整洁的桌面让我自愧不如；与之相反的地方，两门的衣柜没有关严实，露出了里面塞得满满的衣物。
“和姐姐的房间差不多啊。”我说道。
考虑到与周围环境的比较，已经让人非常震惊了。
“晓得啦姐控。”黔茉咲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我跟着走到窗边，外面刚好可以看到对面的邻居家；窗外还放着一盆绿萝，搭配上领居家的植被，一时让人忘记了这里是拥挤的旧城区。
“找到了。”
在我看着外面的时候，黔茉咲一直在抽屉里找着什么，完全把给我的忠告甩到了脑后。
我虽然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是还是默许了她的行为。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十公分左右的小本子，封面上写着今年的年份。
黔茉咲又到抽屉了翻了翻，拿出了好几本一样的本子。
等到她全部拿出来，刚好十本，每一本有写着个年份，不断向前，直到十年前。
“这里……就是真相了。”黔茉咲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对她说道：“打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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