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云闲现在也有二十来岁。二十四岁,是单身狗。
搁别人身上,那便是干一番大事的年纪,但这对寒云闲不适用。他一没商业头脑二没强健体魄,只好在南宣城里一个小医馆当个大夫——虽说每个月都不露面几次。
说来寒云闲本来也是有一番抱负的,就像大多数孩童般,自以为天命之子,想去青云山拜师修炼,没想到自己台阶还没爬一半,就累昏了头,至于后来的试炼?他是第一个被刷下来的,也是第一关唯一一个被刷下来的。
他娘亲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了。寒云闲一回家,她就拿出一盒枣糕,塞进寒云闲的手中:“云闲你辛苦了,来这是犒劳你的。没法拜师就没法拜师吧,我的云闲终究是努力过了的。”
这时候他方才明白自己没啥本事,所以安安心心当个药罐子,陪在娘亲身边,时不时从她书房桌子上拿几块枣糕塞嘴里,又悄悄溜出去。有时候被抓个正着,他也会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去看书的,他娘亲当然知道这小子进去肯定没看多少书,不过到下一次,又会放几个枣糕在桌子上。等着这小子又钻进来,被抓,装傻。
他娘是叫做寒花尘的,至于他为何随母姓而非父姓,他从未问清楚过,每次张口问时,寒花尘便会说:“你是我的孩子,当然随我姓。”然后便不多说什么,绝口不提寒云闲父亲的事情。时间久了,寒云闲也就不在意这件事了,至于他的父亲?权当他死了,或是跟着哪家女子跑了,不然寒花尘也不会不谈他的事情。
他以前就和娘亲四处奔波,似乎是躲什么人,他感觉是躲仇家,但是问她的时候,她却总是不回答。若是开口了,便会说什么“你还小,这些事不是你掺和的。”之类的话搪塞过去。他也不想追问,他知道这种事情问多了没啥好处,也就不多过问,当好寒花尘眼中的乖宝宝。
当然,要说不好奇,那是假话。他怎么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娘亲为什么遭人追杀,便偷偷调查了下——除了打听到了他娘跟一个叫竹影教的门派有点联系外,一无所获。
打听不到消息,他也就放弃了。不过吃了几年药,也就让他习惯了当个药罐子,没事时还看看医书,有什么收获还会屁颠屁颠跑他娘那去,说:“娘,我又发现一个新药方!您等着吧,我这病我自己能医好!”
这时候寒花尘就会拍拍寒云闲的头,说道:“我就等着你病好的那一天咯,那时候你肯定就是一个名医了,到时候我若是病了就拜托云闲了。”
“娘,别说这话,您怎么会病呢,您得安安稳稳过完这辈子,可不能生病——我也不会让您病,我要配出这天底下最好的药方,起码得让您长命百岁。”
那时候,他8岁,只想在这世界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前半辈子跟着寒花尘,后半辈子便找个贤惠的媳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当然不能忘了一起伺候寒花尘,一切就这么平平淡淡。
但变故还是跑不掉的。他十二岁,一伙身着白衣的人冲进他家,手起刀落,一道刀痕直接从脸上拉到腹部,同行的几个人再补上几刀,便让寒花尘变作尸体——这一幕被躲在床底的寒云闲看得一清二楚,他感觉得到自己在发抖,双手握拳,关节处有些发白。待白衣人走后,他立刻冲出去,确认了一个他最不想确认的事实——寒花尘确实是死了,他在这个世界的唯一血亲没了。
他还不敢大哭,担心白衣人尚未走远,又回来把他杀了。他只好抽泣,泪水从面颊流下,又滴到寒花尘的脸上,一滴滴泪水逐渐把寒花尘的脸洗成惨白,身体愈发僵硬——她真的死了。
寒云闲把寒花尘放进一个大箱子里,接着一个人把箱子拖到山脚,又花了一天一夜,挖了个能把箱子埋下去的坑。
那箱子便是寒花尘的棺椁,寒云闲那是才12岁,棺材这种东西,他买不起。
他亲手葬了寒花尘,还把自己看过的医书都放了进去,又割了自己的头发,放在箱子里,这起码能让寒花尘感觉自己的孩子在陪着她。
一铲,一铲,又一铲,这土终于堆了起来,盖住了寒花尘的棺椁。他和娘亲奔波的时光,终于结束了。
他找了块牌子,不知道该写什么,只好写上“慈母寒花尘之墓”几个大字,插在土堆前,告诉路人这土堆里住着寒花尘,他寒云闲的娘亲。
不过这坟墓可不会有路人注意得到——这墓很隐蔽,位置又偏僻,若不是仔细搜寻,还真难以发现这里有一座坟墓。
寒花尘刚去世的两年大概是他最难熬的两年,十二岁的他没有任何经济能力,亲戚朋友更是一个都没有,寒云闲给他留下的东西——诸如玉佩,首饰之类的他也舍不得变卖。于是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是最屈辱的方式——乞讨。
相比其他乞丐,寒云闲的条件相当好。他虽说没钱,但好歹有寒花尘留下的一间房子,每次遇见大雨大雪,他也有个地方安身。
那段时间他白天乞讨,晚上就摸回家读医书,他有点底子,没多久就把家里的医书读了个遍。这时候他也就有了谋生的本领,能去南宣城的一家医馆打打工,然后在那接着读书,还在那里书够多,够寒云闲这个天才少年读几年的,且医馆里不缺病患,临床经验也快速积累起来。总之,在医馆里待了三年左右,他就已达到神医水准,只是平日里能诊治的也就只有感冒头疼拉肚子之类的病症,得了大病的并不多,所以他长久以来在医馆里也就是个水平高点的大夫,发挥才能的机会并不多。
几年过去,他感觉医馆活太多,常年当药罐子的他身体抗不了医馆里666的工作制度,便告诉老板他搬出城住,至于具体去哪,他也没透露。
他用自己攒的钱在南宣城附近的山上建了座小屋,又把郊外故居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这才在山上定居,提前过上了养老生活。
到此,他的生活轨迹都还可以归属于普通人的范畴——仅仅是多了些挫折罢了。
真正改变他生活的事件,行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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