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
铸港市所属蒂秀学院高中部高三七班教室
异能者并不是妖怪,我们拥有正常人应有的一切感情,我们是人类——作为一个出生以来就觉醒了异能的异能者,唐蕊一直坚定的相信着某些渐渐被他人所怀疑的信念。
但是,不需要付出重大的代价便轻易获得的超出常人的能力,本身就具备着极大的不稳定性,跟不用说从他人嫉妒眼神中收获的幼稚的优越感——这些都是异能者越来越被社会大众无形排挤的原因。
为了改变这不正常的现象,唐蕊——一个仅仅十七岁的高中女生,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比方说,利用新闻媒体。
「我们有自己的家庭,普通人的朋友,师长。多出来的超能力增强了我们的责任心,我们会用它做更多对社会有帮助的事情。」
面对着记者和摄像师扛起的镜头,唐蕊侃侃而谈。
「唐同学只提到了异能者好的一面,但我还想请问一下,对于近些年来世界各地发生的越来越多的异能者犯罪事件,你又是怎么看的呢?」
女记者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无论是不是异能者,人都是有好有坏的。事实上,比起过去在异能者没有出现的年代,现在的犯罪率比以往还要有所降低,那正是因为很多异能者将自己的能力用在了正确的道路上,让坏人做坏事时多了很多顾忌。」
唐蕊的回答非常有自信,在接到采访通知时,她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她知道,随着越来越多的异能者被发掘,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矛盾也在日益扩大。对于从小就觉醒了异能,饱受异样目光的唐蕊来说,利用新闻媒体宣传之类的手法,尽自己所能消除异能者在社会上的负面形象,是现在还年轻的她的一个小小心愿。
可她不知道的是,眼前的女记者从一开始就没有携带善意来进行这个采访,也不准备就此放弃。
事实上,尽管唐蕊的言论非常的伟光正,可异能者一旦犯罪,对公共秩序所造成的伤害远远比普通人大得多,而且侦破难度也复杂得多——这也是目前社会大众对异能者群体多有诟病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有人会对能轻易破坏自己生命家庭和财产安全的人抱持好感。
「曾经有市民提议,将异能者单独划分出一个区域进行统一的管理,请问唐同学是否赞成这样的提案?」
从女记者身上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唐蕊的眉头微微皱起。
「我认为无论是谁提出这样明显带有歧视意味的建议,她都应该为自己的言论负责。对人进行差别分类是最糟糕的行为,一味的驱赶和拒绝只会让异能者与普通人之间的纷争扩大,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真是非常有说服力的道理呢,看来唐蕊同学对辩论之道很有了解。」
看出了唐蕊的恼怒,女记者露出得意的微笑。
「那么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唐同学还有什么补充的话要对电视机前的观众们说的吗?」
唐蕊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
「是的,异能者也许天生比别人多了点什么,对社会的影响大了一些。但是我们也是人类,有着一颗人人皆同的心脏,有普通人一样的感情,会笑会哭会流泪,需要得到他人的理解,所以异能者也应该受到公正的待遇,应该得到社会的包容,不该为了多出来的力量而被差别对待。」
女记者示意摄像师将录制关闭,然后让身后的团队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走到教室的门口,她回过头来,对跟在后面的唐蕊笑笑。
「唐蕊同学说的不错,但是就我个人而言,还有一些话想提醒你注意的。异能者是人,异能者也不仅仅是人。」
说完,挥挥手扬长而去,留下莫名其妙的唐蕊。
是人,也不仅仅是人?什么意思?
唐蕊无言地思考,却不得要领。
这时,耳畔传来某人戏谑的声音。
「人以上是怪物,怪物以上是神魔。但以那位记者的语气来看,她应该不是在夸赞异能者,而是在讽刺你只是个怪物而已。」
「你!」
最讨厌被说成是怪物的唐蕊出离的愤怒了,她转过头去,怒视从采访开始就一直在教室的角落旁观,刚刚出言的秦圣黎。
「秦圣黎!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跟那个记者说,明明一开始说的是采访我们两个,你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在旁边看着?你的责任心呢?」
愤怒的指责并未让秦圣黎有分毫的动摇,他面不改色的回答说
「我对改善异能者形象之类的事情没有什么兴趣,既然你有兴趣那就你来说好了。再说,那个女记者的父亲前两个月才在一场异能者引发的银行抢劫案中身中数枪,现在还躺在医院的高危病房里当植物人呢,你跟她展现善良的异能者光辉?她会鸟你才真见鬼了。」
白费功夫了——唐蕊知道这个消息,终于明白为什么记者会这么争锋相对。
敢情是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而她唐蕊只是人家发泄顺带抹黑异能者的道具罢了,她开始有些担心,不知道这段采访会不会被以一种令人误解的形式播放出去——她知道这是媒体抹黑造谣的惯用手段。
所幸,她没有说错什么话,能给人利用的地方不多。
「......人家家里的事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会是你编来骗我的吧?」
才不会告诉你我比你要早两天知道这个采访,还通过议会拿到了对方全家上三代的资料呢。
毕竟议会情报部——那帮家伙可不是吃干饭的,连那起抢劫案其实是普通人伪装成异能犯案的真相都查到了,这事恐怕连警察都还没调查出来。
秦圣黎摊开手,耸了耸肩。
「看报纸无意间知道的啦,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你......就算我说了,你也还是会接受采访的不是吗,高材生异能者小姐?」
「不劳你费心,吊车尾同学。」
如果说因为优异成绩和参加各种演讲比赛获得极好名次而高调到惊动电视台来采访的唐蕊是名符其实的高材生的话,那么在学校中处处没精打采,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干劲的秦圣黎就是正宗的吊车尾了。
事实上,要不是因为他一头藏都藏不住的白发,别人都不一定能发现他是异能者。
这次也是,本地电视台为了做一期异能者在铸港市生存状态的节目,特意来蒂秀高中采访在青年异能者中比较有名的唐蕊——秦圣黎只是作为「同班的另一个异能者青年」而被邀请在放学后的时间与唐蕊一起留下来接受访问。
唐蕊只感到一阵泄气。
「唉......不跟你吵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优等生女孩出神的看着秦圣黎的白发——据他自己说是异能觉醒时变异的,染都染不回来。
变异体现在外表上的,确实是有,但唐蕊凭直觉认为秦圣黎并非真的不能染,而是不屑于向他人的目光妥协而已。
那个家伙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到让人不得不侧目的地步,让人......向往。
这么在意他做什么,这边要烦心的事情可是有一大堆呢。唐蕊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羡慕你,可以毫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变相讽刺我脸皮厚吗?」
「随你怎么理解吧,我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吧,最近市里不太平,前几天西郊那边又有个工厂被炸了,还好据说没什么人员伤亡。大家都说是异能者干的......呵,现在啊,什么坏事都是异能者干的吧......」
「......」
秦圣黎无言沉默。
满脸疲惫的唐蕊拎起背包,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教室,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
「你说,那个记者说的‘专门划分出一个区域,让异能者自己管理自己’,是不是反而为我们做了一件好事呢?可是,我又总觉得那样不好,岂不是承认我们是不容于人类社会的怪物了么......唉,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个......」
「......」
自觉自讨没趣的唐蕊无聊的甩了甩手算是告别。
「我认为」身后传来白发同学的低沉声线
「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不要太过于执着于自己的身份,活得轻松一点会更好。但是你这样的人也是必须要有的,不如说你比我这种人更加值得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唐蕊,其实我才是真的羡慕你......」
接下来的话,秦圣黎压低了声音,唐蕊没有听清,她只回头笑了笑,便默默地离开。
——「懂得建设的’人’当然比只会破坏的’怪物’有价值得多。」
夕阳从教室的窗户漏进来,仿佛要拥抱那个寂寞的身影,给他留下一片温暖的空间。
但是,温暖的光芒始终被一层淡淡的黑色气息所阻隔,始终,没有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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