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拉尼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之中。
盛大的游行在街道上举行,花车队伍沿着中央大道缓缓前进,身姿曼妙的美女们载歌载舞,纯洁的少女们向天空抛撒着花瓣,身着红蓝色斗篷的哈莫迪亚剑士团排出整齐的队列,在花瓣飞舞的街道上前进,在他们身后是警备队的军阵,道路两边的人们脸上洋溢着生还的喜悦,就在昨夜,他们刚从堕神的深渊魔法之下幸存下来。
游行队伍在执政官公馆前的广场上停下了脚步,在广场中央,临时竖起的木架上,黑铁肉钩悬挂着一具少女的尸体,一丝不挂的尸体暴露在阳光之下,被砍断的脖子和右肩到腹部的可怕伤痕历历在目。塞拉尼的居民们毫不吝啬险恶的言语,咒骂着尸体,并向她吐口水扔垃圾。当执政官鲁登道夫出现在官邸阳台上的时候,沸腾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鲁登道夫开始演讲,广场上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民众的情绪被煽动,逐渐达到高潮。
艾美皱着眉头关上了窗户,将眼睛的声音和人们的欢呼隔绝在窗户之外,她叹了口气,转向身后的大床。那是一张非常柔软的床,白色的床单一尘不染,一位少女正在床上沉睡,苍白的皮肤近乎透明,一头银发散在枕头上,她憔悴的面容就像命不久矣的病人,毫无血色的嘴唇发出轻轻地呼吸声。
门开了,基尔德莱斯走了进来,他穿着红蓝色的披风,腰间配着长剑。
“澪的情况如何?”他问。
“依然在沉睡,”艾美说,“她非常衰弱,什么时候会死去都不奇怪,就连神殿的神官和祭司们都束手无策,其中包括受到光明之神瑟乌强力加护的祭司长,他的治愈术好像一点作用都没有,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我会再想办法。”基尔德莱斯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都是我们所有人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把她从死神手中夺回来。”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哪位?”艾美问。
“现在进来方便吗?”门外传来了拉斯普京的声音。
艾美和基尔德莱斯对视一眼,基尔德莱斯沉声道:“请进。”
门开了,穿着黑色长袍的魔法师走了进来,他握着长长的法杖,将光头隐藏在兜帽之下,给人留下十分可疑的印象。
“作为总督的幕僚,你不出席欢庆仪式没问题吗?”
“哼,我虽然受雇于总督,但是我仍是一位魔法师。”面对质疑,拉斯普京淡淡的笑着,“魔法师探求的是世界的真理,我可不认为外面的闹剧跟世界真理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说回来,哈莫迪亚剑士团的大团长缺席了庆祝仪式,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基尔德莱斯说,“交给泰瑞斯那家伙足矣,反正他喜欢出风头。”
两人相视而笑,但是却一点都没有笑的气氛,十分尴尬。
“如果是来探病,欢迎。”艾美直率的说。
“十分感谢。”拉斯普京轻轻鞠躬,“您的性格还真是豪爽,剑圣阁下。”
“你可以直接说我脑子缺根弦,”艾美耸了耸肩,“我不会生气。”
“在下绝无此意,”拉斯普京苦笑,“绝对没有。”
“好了,不说别的了。”基尔德莱斯说,“我们讨论下一个严肃的问题,关于那个死徒的尸体的处置。”
“头部我已经用防腐溶液保存在玻璃罐中,”拉斯普京说,“据说总督大人打算把它作为新皇帝加冕的贡品,送到帝都去。”
“身体呢?”基尔德莱斯望了一眼窗外的木架,沾满污物的少女的尸体暴露在阳光下,“外面那个应该不是真货吧?”
“不愧是大团长,”拉斯普京说,“外面那个不过是一个女奴的尸体,因为年龄和身材都比较接近,总督大人直接命令把她杀了,然后在尸体上刻下相似的伤口,挂在肉钩上向民众展示。”
“杀了?”艾美吃了一惊,“怎么可以杀死小孩子!”
“那只是个奴隶,剑圣阁下。”拉斯普京说,“塞拉尼每天都有奴隶被杀,在帝国的法律中,他们并不是人类。”
艾美咬着嘴唇,握紧了剑柄。
“尸体如何处置?”基尔德莱斯问。
“大概会送到帝国魔导院进行研究吧?”拉斯普京说,“毕竟死徒的尸体是非常难得一见的素材,帝国魔导院那群渣渣们估计会高兴的跳起来。”
“用头部讨新皇帝开心,又把尸体送给魔导院,”基尔德莱斯叹了口气,“我实在有点小看那位总督大人了,他可不是一般的会钻营。既能讨好尚未登基的新皇帝,又能卖给魔导院一个大人情,这可真是一石二鸟。”
“他就是那样的人,”拉斯普京说,“有一定能力,头脑还不错,但是十分党校。总体来说是一个优秀的官僚,只是太过贪婪。”
就在这时,传声传来了一声小小的呻吟。
三人将目光转向病床,只见澪正挣扎着坐起身来,她仍旧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但是红色的眼睛里却寄宿着坚强的意志。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她问,“真难得你们都在这里。”
“澪!”最先扑上来的是艾美,她直接蹦到了床上,一把抱住了澪,结果腰间的长剑的剑柄却给了澪的腹部重重一击。
基尔德莱斯走过去,像抓小猫一样把剑圣掂了起来。
“艾美,你想杀了她吗?”
“抱歉,一时激动过度……”
拉斯普京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库库库的笑出声来。
“刚才谁在笑?”
“好恶心的笑声……”
基尔德莱斯看了一眼拉斯普京,那是同情的眼神。
“我不会在意的。”拉斯普京大方的说。
但是两个女孩,艾美和澪却把手指交叉着握在一起,身体互相靠近,露出非常警戒的眼神,基尔德莱斯越来越觉得拉斯普京可怜了。
“咳,你们之后有何打算?”拉斯普京问。
“我准备率领部下返回哈莫迪亚。”基尔德莱斯说,“毕竟这次行动我们折损了不少人手,而且全都是第一连的精锐,我想人员选拔和补充将会忙一阵。”
“我和澪打算继续旅行。”艾美搂着澪,“我们准备去帝都。”
“去帝都?”拉斯普京点了点头,“大团长这边我就没什么忙可以帮了,但是对于去帝都的二位,请务必收下我的谢礼。”
说完,他将一枚戒指交给了艾美。
“这是什么?”艾美望着戒指,“能感觉到魔力。”
“你可以理解成介绍信一样的东西,”拉斯普京说,“不过,这个介绍信可是给魔法师协会的,协会会安排你们食宿,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你们。”
“这可真是太感谢了。”艾美露出直率的笑容。
“举手之劳,”拉斯普京轻轻鞠躬,“能从深渊魔法之下活下来,多亏了两位的奋战,虽然指是个挂名,但我怎么说也是魔法师协会评议委员,这点忙还能帮上的。”
与喜滋滋的艾美不同,澪不禁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这位看起来很可疑的魔法师居然还是个大人物。
“后会有期。”拉斯普京轻轻鞠躬,然后离开了房间。
“你们两个从帝都回来别忘了去一趟哈莫迪亚。”基尔德莱斯叮嘱道,“虽然大导师又不知道溜到哪儿玩去了,不过我可以帮助澪办理加入军团的手续。”
“没问题。”艾美点了点头。
“那么,我也告辞了。”基尔德莱斯离开了房间,并关好了门。
房间内只剩下两位少女。
“澪~~~~~”艾美立刻抱了上来,“担心死我了!你怎么突然就昏倒了!昨晚真是谢谢你了,超级帅气的攻击魔法,改天再表演一下给我看看吧!”
“抱歉,”澪抚摸着她的金发,“让大家担心了。”
“听说你打败了伊都奇?”
“打败?不,我并没有打败他。”澪叹了口气,“虽然我确实拖住了他,但是他并没有使用武技,如果他一开始就尽全力,我恐怕已经被大卸八块了。”
“那也很厉害了。”艾美说,“即使他放水不用武技,我也没有信心能打跑他。毕竟伊都奇可是三百年前灭亡的沙漠之国的首席战士,三百年来他屠戮了无数高手,将自己的战斗技能磨练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我虽然是剑圣,但只是徒有虚名,跟真正的强敌较量起来,输的一定是我。”
澪抬起手至,在艾美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呀,好痛!”
“艾美,你很强,无论是武艺还是内心。”澪望着她的眼睛,“我很羡慕你,能够无忧无虑的活着,尽情的挥洒汗水和青春,不像我……被过去的阴影束缚着,无法前进。”
“澪……”艾美也抬起手指,对着澪的脑袋弹了一下。“没关系,要对自己有信心,毕竟澪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美少女,我的公主殿下哦!”
但是,澪却露出了落寞的表情,她非常正式的在床上坐好,然后向艾美低下头摆出谢罪的姿势,银色的长发顺着肩头丝丝滑落。
“有件事情我必须向你坦白。”她抬起头来,望着艾美的眼睛,“首先,请接受我的谢罪。特雷莎·隆德贝尔已经死了,我不过是借用她躯壳的陌生人。虽然我拥有她的一切记忆,我记得你,记得你们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我并不是特雷莎,并不是你的公主殿下。特雷莎的父亲将她作为祭品,强制启动了某种召唤魔法,将我从另外的世界召唤过来,但是因为妖烨的干扰,召唤仪式实际上失败了。我的灵魂被困在了特雷莎的躯壳中,而她的灵魂作为交换,进入了我所在的世界。很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每次看到你高兴的笑脸,我都不忍心将真相说出来,但是,梦总会醒的,谎言总有被揭开的一天。”她顿了一下,“现在,是时候揭露虚伪的谎言了。”
无言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两位少女面对面的坐在床上,澪默默的等待,等待艾美的怒涛发泄在她的身上。即使今后永远做不了朋友,她也想向她谢罪,这是她的义务,是她的原罪,是必须承受的东西。
“澪……”艾美轻轻的抱住了她,“你从前生活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科技水平要比这边的世界高出很多,”澪说,“人民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有着很不错的社会福利。即使是孤儿和老人,也能得到照顾。特雷莎在那边的世界应该要比这边更加幸福,至少再也不会有人将她作为祭品送上祭坛。只不过,那个世界的人类和诸神的关系并不好,双方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人类为了消灭诸神不断的发展科学技术,而诸神则不断的降下神罚,派遣使徒到地上惩罚人类。”
“弑神者……”艾美叹了口气。
“弑神者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澪摇了摇头,“在那边的世界,我作为守夜人的一员,是与诸神战斗的尖兵,我所有的战斗技术都是为了杀掉诸神和他们的使徒。我杀死了很多使徒,也杀死过下位神,最后……我不记得了。妖烨给我下了诅咒,让我失去了名字,我记不起自己是谁,但是……我依然记得如何与众神战斗。”
“很辛苦吧,”艾美抱着澪,“这边的世界,众神和人类的关系很好哦,澪不用再继续战斗了,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吧。”
“不,我依然会战斗。”澪说,“在我击碎妖烨的神核之前,我绝不会停下脚步。”
“你就这么恨她吗?”
“妖烨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澪肩膀因为愤怒和悲伤而不住的颤抖,“她夺走了我的女儿,她……该死,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艾美再次抱住了澪,“澪就是澪,那天晚上在森林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特雷莎可不会像你那样熟练地战斗,她是一位很柔弱的公主,就像雪兔一样,柔软而又胆小。愿她的灵魂在那边的世界幸福快乐。但是相对的,澪要代替特雷莎在这边的世界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而在此之前,我一直会陪伴着你。”
“谢谢。”澪把头靠在艾美的肩膀上,泪水不自觉的夺眶而出。
塞拉尼的庆祝仪式预计要持续七天,第二天早上,哈莫迪亚剑士团迎着清晨的曙光离开了塞拉尼,到了正午时分,一辆两轮马车使出了西边的城门,拉车的是一匹难看的灰马,驾车的则是两位少女,马车行驶在宽阔的驿道上,向帝都方向驶去。
夜间的庆祝活动仍在进行,街道上张灯结彩,江湖艺人们在广场上表演各种杂耍,吸引人们的目光,一位来自东方的吟游诗人弹着六弦琴,吟唱着古代的英雄们的事迹,几个小孩趴在喷水池的石台上,用手去接清澈的泉水喝。执政官公馆内,鲁登道夫靠在柔软的沙发上,舒展肥胖的身体,在他身边的桌子上,一个玻璃容器摆在那里。而容器内却是一副骇人的景象,在那淡绿色的防腐溶液中,一位少女的头颅被浸泡其中。犹如溶液的保护,她的皮肤甚至恢复了少许血色,低垂的眼帘就像睡着了一样。
“呵呵呵,好美!”总督舔着嘴唇,伸出肥胖的手拿起容器,舌头舔过玻璃,在上面留下恶心的粘液。
塞拉尼总督的特殊性癖令人作呕,他喜爱幼女,特别是黑发黑眼的禁忌之子。而这个玻璃容器之中,就装着前几日被击杀的死徒的头颅。
黑色的瘴气不知不觉凝聚起来,化身为一位漆黑的女性,堕神妖烨走进了总督的房间,但是他却根本没有发现。
“真是丑陋啊。”妖烨冷笑着。
“是谁?”鲁登道夫猛地扭过头来,抱紧了玻璃罐,当他与妖烨四目相对的时候,双腿顿时失去了力气。“妖烨大人,我已经全都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还没离开?”
“啊啦,这是赶我走吗?”妖烨冷笑着,“看看你对我可爱的希尔达做了什么?真是令人恶心,我作为一位神,实在是搞不明白人类的想法。丑陋,真是丑陋啊,总督阁下。要不要稍微降下神罚呢?这种死法,对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豪华了?”
“噫!”鲁登道夫发出了丢脸的声音,**湿成一片。
就在这时,门开了,拉斯普京带着护卫们冲进了房间。
“妖烨!”拉斯普京大吃一惊。
“魔法师,你的索敌结界很灵敏嘛。”妖烨转向拉斯普京,“不过,毕竟只是人类的技术,要不要到我这边稍微看一下世界的真理?”
“敬谢不敏。”拉斯普京苦笑。
“我还以为魔法师都是追着真理的狗,稍微给点肉香就会屁颠屁颠跑来。”妖烨露出娇艳的笑容,“你不一样,我很欣赏。”
说完,她举起右手,红色的术式阵转眼笼罩了房间。
“深渊魔法!”拉斯普京大吃一惊。
“为了我的爱女,”妖烨收起了戏虐的神情,“尔等就作为祭品吧。”
刹那间,深渊魔法启动了,时空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红色的眼睛窥视着现实世界,下一秒,无数触手从时空裂隙中伸出。
“快跑!”拉斯普京身前的警备兵被触手撕碎,血肉横飞,千钧一发之际他捏碎了胸前的护符,时空魔法启动,将他转移到预先设置的坐标。
看到魔法师逃走,妖烨毫不意外,毕竟魔法师们都给自己准备了好几条退路,他们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精明的一群人。她信步走向**不断漏尿的总督,伸手捡起了装着希尔达头颅的罐子。
“醒来吧,我的孩子。”她发动了复生术,“从死亡的深渊中归来吧!”
被浸泡在防腐溶液中的头颅睁开了眼睛,那一刹那,鲁登道夫吓的昏了过去。他很幸运的躲过了一场劫难,不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碎。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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