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话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一挂银瀑从山涧中垂直倾斜而下，清澈的湍急水流如万马奔腾，拍打在石块上溅起浪花朵朵，激荡起白雾。
湿漉漉的石桥横在瀑布间，少年孤身盘坐石桥上一动不动，如坐化老僧，又如桥上顽石，已和这瀑布，这世间融入一体。
常言道：人无常在，心无常宽，上善若水，在乎人道之心境，即，心如止水。
夜雨此刻心如平静的湖面，不生半点波澜，正是进入了心无杂念，心如止水的境界，世间纷扰已经干扰不了他任何。
如果是平常时候，夜雨很难马上就进入到这种境界中的，因为尘世间万般纷杂，脑中有太多的思绪，一念起便万念生，妄念四起便是波澜起伏，不得平静。
所以他选择了远离尘世的深山作修行的场所，而且近水。
夜雨修的是剑之道，刀之道，水刚柔并济，海纳百川，强可滴水石穿。
在地球，古代圣贤老子他老人家也曾观水悟道，曰：“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同时又说：“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此乃效法水德也；道无所不在，水无所不利，避高趋下，未尝有所逆，善处地也，空处湛静，深不可测，善为渊也。”
水之意境，乃最接近‘道’之根本。
所以古时的隐居高人，往往身居清雅进水之地，领悟‘水’的德行，意图有更深的造诣。
夜雨能马上进入状态，除了有被自己的师傅逼着养成的打坐习惯之外，其实和这轰隆作响的瀑布水流有着很大的关联，唯有接近水，感悟水，才能于水中领悟‘水’之真意。
蕾莉亚从之前的倚靠树上看戏变成挺直了身子，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注视着瀑布下，石桥上闭目盘坐的少年，夜雨的行为让她心中快要抓住一闪即逝的灵光，只是还差了一点。
夜雨完全融入了自然，与瀑布相融，仿佛自从天地诞生之时便已经坐在那里。
片刻之后，夜雨睁开微闭的双眸，突然绽放的冷光如同两道剑光，一闪即逝，蕾莉亚真的在发呆，此时的夜雨完全就是一个陌生人，和常日的逗比完全不一样，浑身冷冽，站起来的瞬间收束的‘势’如同离开剑鞘的宝剑。
“来了。”
下意识的呢喃着，蕾莉亚的手不禁紧紧握住腰间的长剑。
随着她的轻声呢喃之后，夜雨微微弯曲下膝盖，压下中心，手放到左边腰际的剑柄上，准备拔剑。
锵！
铁剑长鸣。
即便是蕾莉亚此时的距离也有一种看到绝世的宝刃缓缓出鞘，绽放出刺眼冷光的错觉。
唰——
叮铃——
像是铃铛一样的悦耳之声甚至在一瞬间掩盖过了飞泻直下的瀑布震耳欲聋的冲击声，蕾莉亚瞪大了眼睛，澄澈的眸子里倒映出铁剑断断碎裂的场景，碎片在朵朵水花间飞舞，然后落入下方发深潭中，随着水流被冲走。
唰——
突然炸裂的爆鸣声和切割声成为这山涧的主旋律，铁剑碎成数片，但夜雨没有因此停止挥动，从腰间出鞘的强势斩击，无形的气刃切断瀑布的同时变得隐隐能看到形体。
夜雨所修的一刀，那是看不见的刀刃，以震碎刀体转移注意力，同时气随心走，气聚凝形，气刃斩杀。
鬼之刃，因为看不见，所以被称呼为鬼。
有了这种技能，夜雨即便碎了实剑依然可斩下敌人首级。
气刃，要比普通的钢剑锋利十倍，削铁如泥。
这一斩，撕裂了三米飞瀑，然夜雨已经力竭，气刃未消失，但巨大飞瀑汹涌的冲刷力将让他承受不住，瞬间下盘失守。
“糟糕……”
本是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现在突然破掉心如止水的境界，换了一个画风。
死鱼眼中闪烁着惊诧。
啊咧……
恐怖的冲击力冲刷气刃，夜雨跌跌撞撞然后跌下瀑布。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几乎要盖过瀑布拍击底部石头的轰隆声，蕾莉亚终于在听到一声连绵不绝的惨叫之后回过神来，她刚刚一直沉浸在夜雨一斩碎瀑布的惊艳中。
看着夜雨在空中翻滚着噗噜噗噜往底部坠落下去，蕾莉亚暗叫一声糟糕。
“三段飞跃！”
在斜上空突然出现的半圆形平台缓缓旋转。
犹若玻璃质地，上面烙印着神秘的图腾，蕾莉亚蹬在地面高高跃起，一个转身头朝下，双脚蹲在这凭空出现的踏板上，以此借力往下坠的夜雨俯冲直下，如同一只正急速下降准备猎食的老鹰。
火箭一样的速度，短短一瞬间已经接近并拽住了夜雨的后领，同样的类似魔法阵一样的圆形平台出现在下方空中以供蕾莉亚落脚，接着蕾莉亚带着夜雨高高跃起，出现第三个魔法圆形平台。
踩在这第三个圆形魔法阵上高高一跃，已经回到了石桥边上。
回到地面，踩在带着湿润的柔软的草地上，夜雨依然还没有从刚刚坠落危机中缓过神来，等过了十秒钟后才傻傻的放开紧紧抱住蕾莉亚的双手，然后还不放心的重重踹了踹地面，终于忍不住抹了一把冷汗，常舒了一口气，说道：
“竟然还活着，真是吓死宝宝了。”
*
最近贝拉发现自己的王姐和南宫夜雨总是神神秘秘闹失踪，虽然她经常在学校中午也不回到城堡，但是感觉很奇怪的爱丽丝还是不放心把两个人中午也不回来吃午饭的消息告诉贝拉。
心下好奇，某一日的清晨贝拉在走廊上遇到蕾莉亚的时候截住她。
“王姐，请等一下，我有事情想问你。”
“嗯……？啊，贝拉啊。”
看来蕾莉亚刚才在想着什么重要的事情，心不在焉的，现在被拦住才恍然般发现挡住去路的人是自己的妹妹，随即才将紧蹙的双眉舒展开。
“有事吗？”
贝拉看了看周围，随即蹙眉，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到的疑惑。
“南宫夜雨呢？”
“他啊……听说‘神之翼’的斥候在森林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所以夜雨和几个人过去了。”
“是吗……”
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贝拉扭回头来，淡淡地说道。
“刚刚王姐在想其他的事？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
要是以往的话，蕾莉亚可不会这样，作为王族的煌力骑士，精神风貌上也受到其他古老贵族的称赞，被年轻煌力骑士奉为标榜，时刻警醒自己，不管何时都是精神饱满英姿飒爽的模样。
然而本应该是这样的王姐，刚才似乎走神了。
“啊……在想一些事情。”
“是和南宫夜雨有关吗？”
闻言，蕾莉亚眼眸中闪过意外看着眼前的少女，贝拉不以为意，说道：“最近王姐和自己的丈夫常常早出晚归，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而王姐罕见的在路途中失神，很显然和我这个‘姐夫’有关。”
“还是一如既往的观察仔细啊，贝拉。”
“不，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并不觉得察觉到这些事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贝拉叹气着摇摇头，现在城堡中也算得上是关键时期，觉醒日也正在临近，整个城堡其实也差不多进入全民皆兵的状态。
而在这种敏感时期，第二王女和亲王有规律的外出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端倪来。
“于是……南宫夜雨又干了什么惹人关注的事？爱丽丝一直很担心，因为中午你们都不回城堡。”
“是这样啊，看来是我失职了，没想到让自己的妹妹这么担心，待会儿给那孩子道个歉吧。”
“关于道歉的话题待会儿再说吧，作为妹妹，我姑且问问，王姐，你这几天一直和南宫夜雨外出是为什么，在密谋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
蕾莉亚感到奇怪，不就是在深山持续修行而已，怎么就和奇怪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然后听贝拉那理所当然的话，蕾莉亚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那可是南宫夜雨，所以一定又在做什么奇葩的事情吧。”
如此淡定又如此肯定的说出来，蕾莉亚都想给自己的妹妹竖大拇指说一声good job了。
说得她无言以对。
南宫夜雨平时无节操的行为也就算了，就连修行上也是奇葩的代表，以非煌力骑士之身挑战大瀑布，这种气魄竟然一连持续了三天也不曾断绝过。
既然要成为最强，那么起点也必须成为传说。
铿锵有力的话语这三天来一直萦绕在蕾莉亚的耳畔，然后看着他向征服大瀑布的方向一点点迈进……
“……不过也正因此我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啊。”蕾莉亚小声的呢喃着。
“王姐？”
“啊，没事。”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蕾莉亚慌乱中摆摆手，贝拉迟疑的表情。
“王姐，你真的没事？刚刚又走神了。”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反常了，自己的姐姐虽然平时对小事的处理上很粗枝大叶，也可以说不拘小节，但是要说会在走路途中走神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要知道训练士兵的时候，只要有士兵突然走神，这位王姐都会怒气冲冲的上去踹士兵的屁股，说作为军人的精神风貌必须如何如何，现在倒好，王姐自己现在走神了，而且不止一次，绝对有问题。
“咳咳，没事，真的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南宫夜雨的事？”
“为什么会知道？”蕾莉亚一脸惊诧，贝拉几乎想要捂住脸了。
自己的王姐也被笨蛋给传染了吗，说起来有‘恋爱中的少女智商为零’的说法呢，虽然自己的这位姐姐还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是智商似乎真的下降了不少，于是贝拉脸色狐疑的看着不正常的蕾莉亚。
“王姐，你不会……”
“……”完全迷茫中的蕾莉亚，她不知道贝拉想说什么，而且还这样故意拖长了语气，要卖关子的模样。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南宫夜雨了吧？”
“……哈？”
“因为最近王姐似乎一直在意着南宫夜雨的事情，但是是强制婚姻，所以没有多想，不过现在……”
面对贝拉的目光，蕾莉亚心跳突然的加速了。
“于是，真的喜欢上了？”
“……”面对贝拉冷淡却迫人的眼眸，蕾莉亚心第一次慌了，失去了方寸。
而在另一边。
森林中。
这里是‘神之翼’的五人一组斥候小分队，夜雨骑马赶到的时候，几个人围坐在篝火旁，地上插着烤串，看来是在享受食物呢。
“哟，小哥！”
短暂的寒蝉打屁吹牛之后，夜雨和五名斥候站在一个能容得下两个人钻进去的地洞口。
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地洞里铿铿铿的开凿声。
“有人在里面挖地道？”
回头询问的时候，夜雨的死鱼眼一挑，发现身后的几个人面无表情，其中一个黑发青年将火把递过来，眼神莫名的说道：“小哥你还是自己进去看看吧，里面挖坑的家伙据说是在挖通往城堡的地道。”
“……”
等夜雨直起腰板，远远向城堡方向看了一会儿，接着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看脚边的坑，用脚踹了两堆土到地洞里，沉默了三十秒钟。
扭身，走人。
“我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到换班的时间了。”
“也对，我还是回驻地睡午觉吧。”
“我准备继续打牌，上次输了。”
斥候们彼此对视了两眼，都是沧桑的脸，转身，拍拍屁股走了。
至于在距离城堡一百公里的森林里挖坑的专业户？
嗯，还是不要管了，要不然会变傻瓜。
等走了几步，夜雨还是不放心，又掉头走了回来，在几名年轻斥候的注视下跳进坑里。
“啊，跳进去了。”几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位‘军师’大人是要闹哪样，不是说好的要回去的吗，左看看又看看，都发现彼此无奈的耸耸肩摊摊手。
“那等等吧……”
“同意。”
夜雨挥舞了一下火把，将洞里照亮。
他总觉得会干这么白痴的事情的人一定也是个不得了的‘人才’，如果不见一见的话说不定会成为一生的遗憾。
随着前进，里面的挖凿声越来越响，过了十几米终于找到了那位企图挖地道前往城堡的笨蛋。
“啊，真的是笨蛋啊。”
看到正在泼洒汗水，汗流浃背的青年之后，夜雨无语的说道。
这个青年的背影夜雨太熟悉了，不就是上次遇到的自称见习杀手的笨蛋吗，一想到这家伙的笨蛋属性，夜雨觉得有人在这里开始挖地道也不是那么令人惊讶了。
“哦，这不是好兄弟南宫吗！”
察觉到光线更亮了一下，青年西维擦了一把热汗放下锄头扭回头，发现夜雨之后露出一副好牙，闪闪发光。
“你在干嘛？”
“嘿嘿，当然是挖地道啊，这件事你可不要和任何人说，这是我们组织三天后悄悄潜入城堡的重要通道，如果你不是好兄弟我才不敢和你说，当然如果在我们盗走宝物之后，你也想悄悄潜入城堡去玩的话，这条通道可以免费送你，很隐秘，绝对安全。”
夜雨狐疑的目光。
“不相信？不是我自夸，最近城堡附近一直有斥候在巡逻，但是我挖了几天除了有好心人来给我送了一壶水之外就没人发现过，专业技术有保障的。”爽朗的笑容让这个笨蛋看起来憨厚无比，选错职业了啊这是。
夜雨看着这个满满自豪感的家伙，良久，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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