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共和国。
这是一个一派和乐的国家,但同时也是个乏善可陈的平庸小国,任何方面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唯独“多山”这一点还算得上是特殊。
经济发展缓慢且总体水平落后,但人民的生活水平尚可,旅游业发达,对他国游客的态度友好。
总体来说,以上的这些便足以概括这个国家的大致面貌了。
不过,这也只是大部分人对它的认知而已。在这样的一个国家,却存在着战斗力足以颠覆欧洲局势的异能少女“六战姬”中的一位,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但,原本是值得自豪的一件事,黑山的国民却避之不及,就像是什么污秽之物一样。
对,在他们的眼里,苏西雅尔·马尔斯正是“污秽邪恶”的存在。
这位本应早已死去之人,却仍在这片土地上徘徊;这位黑山前统治者的遗孤,现在正以“从死者之国归返之人”这一身份,有意或无意地否定着自己已被时代抛弃这个事实。
“污秽的王女”——人们是这样称呼她的。对于人们来说,她是扰乱他们和平安稳日常生活的元凶,是这个国家的最大污点和耻辱。
“既然已经死了就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啊”
——这样的话没有人敢说出口。因为他们畏惧着她,畏惧着这个有能力脱离死者之国重返现世的“人”,畏惧着这个称得上是成功打败了死神的“人”。
不过在这些人的心里,她只不过是个空有人类躯壳的怪物罢了。在那个身体里面究竟有何物,这种问题谁也不知道答案,也不想去探究,不敢去探究。
“死而复生,然后获得永恒的生命”,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好像很吸引人,但事实并非如此。即使是打破生死常理的存在,也依然要生活在人类社会,要受人类世界法则的约束,要受到世俗的制约,同时,也要承受周围人的非议和责难,歧视和误解,恐惧和排斥。
相比较而言,反而一死了之才是正确的选项。
苏西雅尔也是这样想的,而且也因此做了很多尝试。
她多次用尖刀刺向自己的要害部位,刀子却像饴糖一样脆弱,碎裂的刀刃最后一次掉在地上,听到那熟悉的“叮当”声时,苏西雅尔感到眼眶一热,却没有眼泪流下来。
打败死神之后,连“死”也不被允许。不,如果说真的打败了死神,决定生死的权力理应完成了交接,但却没有。
这是死神的“诅咒”,是对凡人敢于挑战自己绝对权威的嘲笑,是“神”的威严的体现。
因为过度怀念自己的丈夫,那份强烈的思念竟然唤回了她的灵魂。返回现世之后,却发现丈夫已随自己而去。
绝对无法实现的爱恋,就连堕入轮回也无法做到。“天人永隔”说的就是这种事情吧。
不仅失去了平生所爱,更被所有人视为异物。那个曾受民众爱戴的王女已经被历史所遗忘,自己的存在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不能被容忍的罪恶。
端庄的美貌并未改变,但金色的长发已变得灰暗,原先透出温润颜色的肌肤,现在也已像纸一般苍白,瞳色由海蓝变为血红,能将每一张面孔上的恐惧表情映照得更为清晰。唯一未变的只剩她头戴的红宝石发卡,这昭示了她对已亡人的追忆思念,也是她维系着与这世界关系的最后信物。
但,即使是这样的她,即使是这样被世界抛弃的她,也仍然有要去做的事情。
“......谢谢。我会再来的。”
“啧!”
苏西雅尔面无表情地付了饭费,浅浅地鞠了个躬,这却换来了老板嫌弃的咂嘴声,不过对于这种事情,她早已见怪不怪。
“那家伙简直是个瘟神啊。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别说了亲爱的,小心被听到。”
“切。可恶......!”
伴随着复苏的生命进入苏西雅尔身体中的特殊能力“心灵窥探”使她能轻易知晓他人的想法,但这并未帮到她多少,反倒带来了不少烦恼。
即使不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人也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如此度过自己的一生的。有的时候,那种“希望知道自己在他人心中的地位”的想法会不自主地冒出来,让人觉得这样说不定也不错,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完美”,任何人在他人心中都是毁誉参半的。人心远比想象的要险恶得多,如果是单纯未经世事的人,有些话有些事不去听、不去问反而要好得多。
不过,现在的苏西雅尔已经没办法以捂住耳朵的方式来做出应对了。诋毁的恶毒话语不断地钻入她的头脑之中,像火灾的烟雾般让她喘不过气。“原来我在他们的眼中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存在啊”,这样悲伤的想法如铁锤般反反复复地敲打着她的内心。
“到头来......这不是还不如去死吗。”
但她并未对自己的生存方式感到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当初那份对丈夫的爱是荒谬的,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未亡人的身份进行了对换,或许这是丈夫用自己的宝贵生命换来的结果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唯有珍惜这份长存于世的力量,自己才对得起那个人。
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下一步自己要做些什么。
既然有力量,就必须担当一定的责任。“不老不死”作为一种违背常理的力量一定会受到神的惩罚,所以必须要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罪”——即使这更像是他人强加于她的东西。
不过,仅以进餐这一昔日必需行为作为自己爱好和对过去的缅怀的苏西雅尔,不需要做任何人类需要做的事情就可以维持生命(或说是身体的正常运转)。这样一来的话,可以说她已经不需要再强迫自己跳进这个社会圈子里了......但,那样做的话无异于与全人类为敌。
不必依赖人类,也不为人类所需要。因为畏惧她的强大未知力量,人类并没有对她出手,而且她也没有犯下任何值得被审判的实质罪行——除了她依旧作为一个死者“存活”这件事以外。
自己生存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苏西雅尔把头埋进膝盖里,视野随即被黑暗笼罩。灯火通明的城市对她来说犹如海市蜃楼一样遥不可及。人们的音容笑貌是能灼伤她的烈烈日光,而自己永远只能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
“你真的......这个样子就好了吗?”
若有似无的甜美声音萦绕在耳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它虽然轻柔,但同时却又显得格外清晰,就像是在雾气昭昭的昼夜交界处突然出现的光辉一般。
“是谁?”
“呵呵......会问一下子蹦出来的陌生人这种问题也是人之常情呢。不过,这种事情其实并不重要。”
这很奇怪——苏西雅尔本能地这样想。
自己心灵窥探的能力从未向别人透露过,但说话的人不仅知道这一点,而且还能与自己进行“对话”,这......
“——不过,既然我们都是被‘世界’丢掉的‘弃子’,我们也就算是同志了,告诉你也无妨,更何况我还蛮中意你的。”
声音停顿了一下,苏西雅尔本能地咽了口口水,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私自闯进她大脑中的不速之客,是个相当有“分量”的存在。
“我的名字是......八歧大蛇。”
“八歧......大蛇?”
“很奇怪的名字吧?这也难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情。相比之下,我想要问你的是——”
苏西雅尔的瞳孔猛地放大。
“——愿意和我一同,毁灭这个不公平的丑恶世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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