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绪很糟糕,特别是找了大半天一点点那人的线索都没有的时候。
“教授,您说您那位朋友住在黑街,但是住哪户忘了这也就算了……”站在下一户要问的人家门口,我越想越气,禁不住低声埋怨道,“但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条黑街有几百户人家!!?”
还好没穿教授给我买的像是贵妇人一样的薄纱装,不然就太失态了。
明明是个巴掌大的小镇子,到底是怎么挤下那么多住户的??
这么想着,站在这赫卡蒂黑街617号人家的门前,一不留神敲门的手力道重了点。“咚咚”的敲门声估计是惹恼了这家住户,只敲了几下,门便打开并冲出来一个悍妇。
我算是见识到这名不虚传的赫卡蒂居民了,民风彪悍。
只见她皱着学院里最胖的汉尼教授早餐盘子里香肠样粗的眉毛,脸上的肉都快挤到一边去了。上下打量我一番,啐了一口口水,蔑视感十足地说道:“哪儿来的黄毛丫头,撒泼都撒泼到我家来了??”
我脑袋一下子缩了半截,语气也弱了几分:“那个,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您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叫方逸的住……”
“什么乱七八糟的!?找人?有像你这么找人的吗?我就知道你吵着我了!午饭吃的好好的,被你这不要命的敲门弄得食欲全无。这哪是敲门,简直是锤门!你当你是隔壁织布厂那些黑家伙吗?天天太阳还没挂好就格里格当的,知不知道扰民有多大的危害吗??”
黑家伙?织布机吗?声音很大吗?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怎么这么没教养。看你光鲜亮丽的,不知道又是哪边的小公主吧?哎呦喂,这儿臭气熏天的,没把你那娇贵的小鼻子熏坏吧?我告诉你……”
“柯玲娜!你又发什么疯?整个街上都能听到你那坏风琴一样的破嗓门!”
这妇人话还没骂完,里屋传来一个男人的高声叫喊,这家人声音都那么高的吗??家族遗传??
“我发什么疯?!你这混小子长胆了?父亲的遗产落到你头上腰板硬了是吧……”像是被踩到尾巴的母豹子,这女人火气冲冲的又进了门,并狠狠摔上了门。
“呼……”舒了口气,真像是地狱门前走了一趟似地,要是接下来人人都像这户一样这么剽悍我还是打道回府吧。估计又要受教授一番揶揄。
“啊!真是的,这算什么嘛!?没头没尾的怎么找啊。”我苦恼的的挠挠头,又开始埋怨起来,“方逸……东方人的名字都这么奇怪的吗,好难念啊……这儿真有这么个人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隔壁一户人家的门突然打开了。我撇过眼,稍微留意了一下门牌号。
走出来一个精致的老妇人,虽老态龙钟脸上却洋溢着健康的红晕。她佝偻着腰背,身上的棕灰色皮毛大衣使他散发出一股子慈祥的味道。她拄着拐杖走到我面前,用那小小的眸子看着我,问道:“小姑娘,找人啊?”
看到她,不觉得焦躁地心境也放下了,不由得,也腾起一阵子对吵到老婆婆的愧疚之意:“不好意思女士,刚下吵到您休息了吗?”
“不妨事不妨事,我住这里已经四十多年了,其中二十多年是在隔壁柯察金一家子的嗓门里上下床的,早就习惯了。”老妇人满脸微笑,挥挥手表示不在意,“我似乎听见了你在找一个叫做方逸的住户?”
我听到她说的话,顿时欣喜起来,难道这个老奶奶知道他住哪边?
“女士,您知道这个人吗?他住哪里?”
“哈哈哈,稍微远一点的黑街人估计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就连柯玲娜女士也没见过几次,更别说外地人了。看你这副打扮,不是本地人吧?真是难为你从火车站那里一直找到这里。”老妇人用拐杖敲敲地板,示意我看自己的高跟靴,右脚鞋跟边缘有一点煤渣。原来如此,这附近要用到煤的就只有火车站那边。
早知道就不从锅炉室经过了。
“说起这个方逸,这黑街估计没人比我更熟悉。”老妇人打开自家大门,打手势叫我进来,“累了这么久,进来坐坐吧小姑娘。哦对了,我的名字是伊丽莎白·汉考克。你叫我伊莎就好了。”
“那就叨扰了,伊莎女士。您就叫我塔西雅吧。” 我也不没做推辞。一方面是真的太累了,另一方面,看这老婆婆似乎要讲一段时间的样子,进里屋也好坐下来听她娓娓道来。
进门以后,我被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客厅惊住了。不仅如此,不知名材料制作的家具的摆放也别具一格,至少我在康乔的那几年没看到任何一家这么布置过。中央一张红桌,四面都是长相奇异的木质长凳,可以坐三个人的那种。客厅右边靠墙有三张扶手椅,并不是教授家里那种铺上绒毯的躺椅,而是很精致的雕镂出很多中空花纹——我以前在历史书上见过——的东方独有的木质椅子。大门正对的客厅对面,一张横贯左右的抵到我胸口的应该能被归类到桌子这一大类的家具上,有三盆纹着金色盘龙的香炉。再前面墙上,则挂着一张画着张牙舞爪扛着青色大刀人像的挂画。天啊,怎么挂这么恐怖的东西??口味这么重的吗?
老奶奶给我端了一杯红茶,把拐杖斜立在红桌旁,开始叙述道:“我在这赫卡蒂黑街住的第三十个年头,我丈夫便撒手人寰。之后的几年,我一直一个人住这么大一个屋子。或许是上帝同情我这么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吧,三年前,有一个来自东方的孩子带着一条金毛犬来到了不列颠,天知道他那么小的身板是怎么经受得住英吉利海峡大浪的洗礼。欧亚大陆之间的旅途可不是光有毅力就能完成的啊。”
“他来赫卡蒂寻求住所,虽然这孩子穿着得体,也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报酬,但没有人愿意留宿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还说着一口虽标准却有一股子外邦口音的小孩子。我的上帝,他们是怎么忍心看这么娇嫩的一个小可怜最终只能留宿街头的,于是我便把领进家门,把二楼那间大书房给了他。原本我是看他长住准备免费把房间送给他的,他却强调自己一定能付清房费,真是个倔强的孩子。这么一住,就是三年。”
“这个叫方逸的东方少年,说来真的相当奇特。明明经常在家里一宅就是一天,却能在我有需要的时候,用吃早饭的时间精确地向我讲述不列颠各地每天发生的各类事情,明明看上去他了解外界的手段只有每天早上送来的泰晤士报而已,同他聊天却像是同整个大英帝国的情报网交流一样。不仅如此,他出门次数不多,每月却能按时付我20磅的房费,当初我可是只要他付4磅的月租费。简直是不可思议,隔壁织布厂的女工,一年的收入才30镑出头!他究竟是哪里来的钱?而且这可是英镑,遥远的东方,难道还有人用不列颠的货币吗?”
“还有啊,以前从来没发生过,在这孩子住进来之后,经常有一些穿着印这皇冠八角形花纹军装的人来我的住所。每次他们来之前,小方逸总是提前叫我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出来。要不是前几次我从门缝里偷偷看到,连究竟是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皇冠八角……苏格兰场吗?他们来这里做什么?还有这从未见过的房间布置,也是他弄得?
“那个,伊莎女士,那个方逸现在在楼上吗?”
“他今天刚好出去了。诶,又露出这种刚才站在街上时露出的表情了。不要老是哭丧着脸。塔西雅小姐,你这么漂亮的脸蛋要是一直保持微笑那可是舞会上的最耀眼的明珠啊。你先别着急,能和我讲讲你这公主一样美丽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来到这臭名昭著的赫卡蒂黑街吗?”
“好吧,刚好可以等等他……”我喝了一口红茶,“伊莎女士,实话说,我是康乔大学的一个学生,坐了五六个小时火车才来的哈克撒多。”
“学生?你这样的小姑娘为什么要来这座跟暴力划上等号的灰色小镇?就是为了找方逸吗,你找他干啥?”说着,伊莎女士凑近我,悄眯眯地说,“小情人?”
“您,您说什么啊!?我连见都还没见过他。不,别说见了,要不是教授提起,我连有这么一号人物都不知道!”
“啊,玩笑玩笑。但是你别说,相貌我家的小逸那可是没的说。”
“哈哈……”苦笑几声,不太懂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是个什么情况,怎么一点老年人的风貌都没有,刚才给我开门的莫不是个假人?“其实吧,具体什么事我也要见到他才知道。我的导师叫我来赫卡蒂,别的事项只字未提,说是只要我们见面就能理解她的用意。估计他们事先通过电报了?”
话说,从伊莎女士的话来看,貌似这个东方人比我大不了多少?或许,可能我还要年长一点。想到这里我不服气了。当初我17岁就进了康乔,不足十八就开始深造,泰晤士报还曾报道过我的事迹,甚至还有过一篇专访摘选过我的论文。我自认为不是很自负,但看到一个和我同辈籍籍无名蜗居在这么一个小镇上的外邦人被赛米莉亚教授大肆提起,心里不免有点小不平衡。
这不是吃醋!
“教授……哦,小方逸确实提起过他在康乔有那么一个做教授的朋友,说是特别能研究虫子。哦!原来你就是他那天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学生。”
“哈哈……什么啊伊莎女士,那叫昆虫学。不止这方面,赛米莉亚教授可是生物学权威!她不仅是近几年占四成新物种的发现者,还在生物体系各方面颇有造诣!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她基本引领了伦敦乃至整个不列颠生物学大部分的研究潮流,是当今科学界的超级女强人……”
“哈哈,看你兴奋成那个样子。听的出来,你很喜欢那个教授?”
“我超级尊敬她!当初刚收到她要领我进门做她的研究生的消息,我可是兴奋地差点晕过去。像做梦一样。”
伊莎女士含笑默默听着我手舞足蹈地说来说去,她那眼神很快就盯得我不好意思了。我小脸一红,这才意识到刚才有多失态。
等一下,一时兴奋我好像自动忽略了几句很重要的话,他提到我?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家小逸不是很看好那个女教授,还说她是什么‘以为一切都能靠她那一点点大的实验室研究出来,不知世界深浅’的性骚扰傻瓜?”
“什么!?”
不管是谁,只要他羞辱赛米莉亚教授,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最后一句形容的相当贴切,但是,那也是只有我才能吐槽的坏毛病。
这个东方人还没在我面前出现过就这么被我打了个不及格的印象分。
“上一周,我还听见他好像在电话里和那个教授吵了一架。”
“吵了一架?我怎么不知道,而且教授上一周怎么完全没表现出来?”
先不论谁输谁赢,光是发生过争论这事,她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以前教授和别人争论的时候,输了她会不服输的念叨好久,并且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几天,直到气消了或是研究出足以反驳别人观点的成果再出来。赢了就更明显了,就好像是故意的一样,她要在我面前炫耀更多天数,并且不断告诫我,她赛米莉亚的学生,要不输的心服口服,要不就立于不败。
“对,当时双方应该都很生气。我听见小方逸喊道:‘愚昧!你这哪里是什么科研精神,根本就是一头犟驴!不知道你那学生会被你教成什么鬼样!’”
哦?这位不知名的老弟,你似乎不仅对我导师很有意见,对我也颇有微词啊?
淡定,母亲对我的礼仪教育下了重本来着。
“就这些?”
“电话那头说什么没听见,这玩意挺新鲜的,八零年据说是不列颠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公用电话,不到一年多小方逸就掏钱给我这房子弄来一个。我只能再记得他最后说了一声:‘明天我去康乔,让你亲眼见见。如果你认了就把你学生送到我这里来,我和芬里会让她了解,你的眼光有多狭隘!’”
这么详细?这眼力,这听觉,我面前真的坐着一位年迈的老妇人吗??我看向伊莎女士的眼神瞬间就变了味。
不过,伊莎女士这么一说我好像了解到什么了。原来教授那个决定不是一时兴起,而真的事出有因。而且,通过结果来看,教授她居然真的认输了?这可是历史头一遭。这个叫方逸的人究竟发现什么了,让教授这么重视?
“小西雅啊,奶奶我事先说一句,一会你要是见到他可要斟酌言辞,小方逸的脾气真的很古怪。要不就是见也不见你一面,要不就是一点小事也会冲你发脾气。他要只是心情不好我还能帮你劝劝,要是真的生气了连我都说不住……啊,门响了,是小逸回来了。”
我倒要见见,这位还看脸色行事的“怪脾气”小学者究竟长什么样。
这么想着,门口传来一道出乎我意料的嗓音:
“伊莎女士,家里来客人了吗?”
说是出乎我预料,是因为我之前完全把这位方逸当成一个我印象中的男生模样。要不高大威武,就是嗓音厚实,毕竟我学院里那些和我同龄向教授求爱的男学生都长那样子。
但我现在听到的声音,不仅毫无厚实可言,甚至,比我的声音还要接近嘤嘤雀啼,就好像母亲给我描述的那种娇小公主才应该有的嗓音。12岁那年在伦敦,我在女王游行上见到的蕾贝卡公主,嗓音大抵也就如此清脆吧,甚至这声“伊莎女士”还要更加动听。
好奇心膨胀,我朝门口凑去。
看到来人,我彻底被惊住了。
如果不是教授和伊莎女士反复和我说这位东方人是个男生,那天,我可能又要出糗了。
而更令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数年以后,这位我初见颇没有男子气概而且印象极差的人,会成为我挚爱一生的丈夫。
这其中的造化——和他学来的词汇——几十年后坐在书房里写下这篇文章的曾经被教授说成是油盐不进的无神论者的我,也要感叹一句感谢上帝。
这便是我,和他毫无浪漫感可言的命运首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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