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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者篇【中】

生者篇【中】

神护月 6日

昨天被我歌颂而深爱的希望,现在像被撕扯掉圣袍而黯淡无光的神。

我看见我的希望被粗暴的撕碎华丽的衣装。

我看见我的希望气若游丝而残败不堪,早已奄奄一息。

我看见我为我希望供上的一切都被名为父母的人撕扯成残翼的白色蝴蝶,夹带着灰尘和泥水,终究是躺在冰凉的地面上被绞碎翅膀和脖颈。

啊啊,为什么。

薇西露德呆滞的望着地上残破的纸屑,空气里仿佛还能捉住刚刚那些斥责语句的碎片。

滚烫而灼人的泪从死气沉沉的眼眶滑落下来。

一滴,又一滴。

打在成群死去的白蝴蝶薄脆的翼上。

银色刀锋继续在左臂上跳起血腥的芭蕾舞蹈,将玫瑰花瓣肆意抛洒。

一瓣,又一瓣。

盖在成群死去的白蝴蝶薄脆的翼上。

她眼眶内搁置的深灰瞳孔颤栗收缩了一下。

随即她拥住了那成群死去的白蝴蝶,如信仰崩塌碎裂的狂信徒悲凄的抱住她被玷污粉碎,残破不堪的神像。

可是神在哪?被人们整日整夜歌颂的神啊!在哪?

祂为何未能看见这孩子呢?

她是无罪的孩子啊,她却要负担自己给自己的罪恶。

温驯无辜的羔羊四脚拴上沉重的镣铐,被放逐,被遗忘在阴冷荒凉,不生长鲜嫩希望的苍凉戈壁。

神?令人嗤之以鼻的神!

他宁愿端坐在大教堂的神位上对这世界的不公无动于衷,且心安理得的接受万千信徒人云亦云的礼赞。

虚假的神啊!只不过是群疯子塑出来好看的雕像罢了。

是谁在哀叹这地下室里那无罪的可怜孩子呢?

她呼喊着,抱紧了气若游丝的希望,又身陷囹圄而无端给自己拷上千斤的脚镣。

就连那希望也要在她怀里死去吗?

那是她深爱的希望啊。。。。。。

我看着我的希望碎裂了,死去了。

是的,我深爱的希望啊,死了。

她死了,而没有人给她举办葬礼。

她是天上下来的星星啊。

却要陪伴我这罪人一次次被撕裂气若游丝的身体。

最后的最后,不过是一堆残蝶罢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深爱的希望。

我爱你却又无力守护你啊。

薇西露德灰色夜空般的眼睛再次降下如雨的流星,湿润模糊了残蝶翅膀上的灰色花纹。

神护月 7日

——孤独的女祭司守候在深林破败的神坛,守候着不会归来的希望。

——她踽踽独行,与人群背道而驰。

——她要去守候她的希望,纵使这希望总是破败的。

——她脱下了黑夜破败的斗篷。

——她折下清晨露珠栖息的青绿色柳枝编成头冠。

——她折下纯白的蔷薇插在灰色的头发上。

——蓝灰色的鸟栖落其上。

——她黑色的长衣下摆沉眠着无数美丽的芬芳。

——她跪坐在一块清扫干净的石台前,用青绿的叶片集晨露供奉她的希望。

神护月 8日

然而我终究是无法得到救赎的罪人。

可笑,渺小,卑微的罪人。

但我却深爱这世界。

我深知我全身遍布罪孽使人敬而远之。所以我只能隐没在夜色中,借圆月照亮我晦涩的灰眼,注视着她披上满缀繁星的盛装。

我暗恋着这世界,爱得卑微而热烈。

我时常担心折取清晨的花枝时,弄乱了她披散下来的金色长发。

我在她至高无上的美前自惭形秽。

我的语句苍白无力,我的身躯苟延残喘。

纵使我注定腐朽成灰,空留洁白的骨殖。

但我却深爱这世界。

所以我要匍匐着迎接世界,迎接我的女王,我的情人。

【薇西露德推开了日记本,坐在地上将头埋在破旧的黑色长袍里无声哭泣了起来,宛如将乌黑羽翼收缩成一团的乌鸦在漫漫的长夜里悲鸣。】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罪人啊,我是最无可救药,一无是处,病入膏肓的罪人啊。

所以我要向我的女王道歉,我要向我的同类道歉,我要向我足下的灰尘道歉。

对不起。

因为我卑贱的黑羽玷污了女王洁白的圣袍。

因为我异类的身份排斥了人们至高的神明。

因为我罪恶的身躯践踏了尘土谦恭的行礼。

——诸神的玫瑰园里落下一片从穷人家的烟囱飞出来的灰烬。

——饱饮清晨露水的玫瑰们骄傲的昂起头来,一齐对它们硕大的自负阴影里那谦恭行礼的灰烬不屑一顾。

——灰烬仰望那清一色刺眼的鲜红,哀叹着乘风而去。——她不配做被神栽种在这花园的玫瑰,可从未有人记得,她是为她至高的希望干涸了身躯的女祭司。

——遭人冷眼的灰烬,身份卑微的灰烬,背叛众人的灰烬,向远离阳光的方向飞去。

神护月 9日

也许罪人已经不足以形容我这样苟且偷生的蛆虫了。

我注定应该死去。

我自内向外逐渐崩坏,而后苍白无力的伸手去祈求光明,终究是被脚下罪的铁索拉进泥泞。

当然,罪恶之神也厌弃我献上的侵蚀殆尽了骨髓的骨骼。

我是被灰色充斥弥漫了眼睛的明眼人。我提着装满黑暗的洁白之灯。我游荡在美好礼赞回荡的丑恶回廊。

我背叛神,背叛人,背叛尘。

我是背叛所有的罪人。

啊,忘记了,罪人的名号对我来说太过于无辜。

那么我理应放出罪孽的血创痛了自己。

呵,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背叛者。

你是背对世界远走高飞的异类。

我是跪拜世界人云亦云的众人。

你投奔远方翱翔。

我投奔乌合之众。

然而。

我决不放任那虚假到胜过我的礼赞破开我心的堤坝从四面八方汹涌着夹带无数乌合之音夺取我的王冠我的主权我的土地我的梦境。。。。。。

决不。

不管现在我是谁。

——破碎城堡前是摇摇欲坠的兵卒,骑着布满衰老破败锈迹的马眺望名为绿洲的沙漠。

——没人知道这兵卒是亡国之君。固执的捍卫身后的海市蜃楼,捍卫头上锈迹斑斑的王冠。

——但终于灾祸的弦音响起,携带乌合的灰尘如洪水猛兽般吞噬了破败王国。

——灰尘中走出洁白发光的人群,戴着统一古板而一尘不染的象牙面具,把兵卒连同他古朽至极的王冠从他暗淡的坐骑上掀翻,毫无理论而顺理成章的埋入死亡腐朽的沙土中。

——那群人建立了一个虚假的剧院,安排无数哗众取宠的小丑礼赞起洁白高大却虚假的神明。

——夜丝毫未因一个没落国家更没落的没落而迟来一丝一毫,依旧是举起珍珠白的月亮为新的剧院筛下最洁白的月光。

——几颗暗淡的星星为那衰老国王的魂魄搭建起了去北极星的路,灰烬飘摇着,嘲笑那剧院滥竽充数的表演,不屑一顾的,随那条路隐没在暗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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