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号有轨电车正飞驰在漫长的高空铁道上。这条连接着四个主要城区的高架电车线路,每天都会将成千上万的人流输送到殿海市的各个角落。从夏梅站上车之后,这列电车已经越过绿树成荫的城市公园,建满了各色玻璃巨塔的第二科技城,它的下一站是位于中心区的东方城步行街。
从空中俯瞰下去,殿海市的中心区域尽收眼底,如同在市中心的规划厅中参观放在其中央的巨大区域沙盒。不同的是,比起那一排排简易的建筑模型,在电车上所见到的景象更为壮丽。坐落在这座城市中的数十座摩天大楼高耸入云,由玻璃拼接成的外墙墙面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如鳞甲般耀眼夺目。小一些的大楼则更为密集,数量也更多,它们按照规划严格的被分成数十个城区,从高处望去时在视觉中形成的整齐划一让人不由惊叹。
随着电车轨道逐渐降低,人们不再远观这座繁华都市,而是进入其中,在高楼间,在各色的广告牌,在立体交通网中穿梭,最后电车不再行驶在天空之上而是汇入了日常的车潮里。
人流如织的街道上各色各样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说着笑着,他们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生活在其他人的世界里。殿海最繁华的商业街便是此地,稍作观察很容易发现孩子和年轻人占了绝大多数,毕竟暑假还有剩下不少,没有理由独自一人窝在家里。
秦凌坐在车厢的绿色座椅上,透过自己正对面的车窗玻璃望着大街上熟悉的一切。林立的高楼上数不清的霓虹招牌鳞次栉比,令人眼花缭乱,待夜幕降临霓虹闪烁之时,更会叫人沉醉神迷。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觉得自己曾经有过相同的记忆。这条街不算改变的太多,那些他曾来过的商店都还在那里,路旁街道上高大的胡桐树同往年,同之前的许多年一样,为行人们提供遮阴挡雨的避难所。就连树叶在风中晃动的模样都与他记忆中的那么的相似,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忽然陷入了记忆的泥潭,有什么东西正要挣扎着从记忆的墓地中破土而出。
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车窗外午后的微风轻轻的吹动着梧桐树的绿色叶片,引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天气预报说今天有三十七度,从伯母家到车站的路上秦凌则觉得至少有四十度,而车厢里的温度则是二十六度,液晶信息显示器上如此标示着。从上车伊始雷梅黛丝便跪在电车的长椅上,一头扑在车厢的玻璃窗旁,好奇的望着窗外的一切。
而刚知道要出门的时候,女孩还不置可否。
“去哪儿?”
雷梅黛丝穿着秦凌小时候别人送给他的衣服,一件印着卡通老虎的短袖T恤和一条帆布短裤。刚见面时的繁复洋装被伯母挂在了房间的衣架上。漂亮顺滑的金色长发披在她的肩头,没有束成任何发型,也没有编成发辫。在秦凌进门之前她就坐在床上,趴开的双腿间放着一本插图版的中国神话故事。她弓着背,双手变换着支撑在床上,全身的影子都落在了插图书上。
秦凌实在很想提醒她这个姿势对女孩来说不仅不好看,更重要的是对视力更是有无比强大的杀伤力。一想到她漂亮的双眼会被挡在密不透风的厚重玻璃片下,他就觉得对女孩来说这会是件遗憾的事。
“头抬高。”
女孩没有回应。她还是低着头。
秦凌伸出手掌摆在她的头顶,毫无商量余地的用力把她的脑袋推了起来。后来他才想到雷梅黛丝极有可能会打他的手,不管女孩的出手是轻是重经过昨天的激战他一定会因为这一下疼的不轻。但女孩没有这么做,也没有不情愿的同他僵持,她抬起的脸上有些不高兴但是并没有在秦凌的伤口上撒盐。
雷梅黛丝晃了一下脑袋,秦凌趁机放手,他猜这应该是某种心知肚明的默契。男孩顺势朝摆在床上故事书看去,她翻到的那一页所讲述的是牛郎和织女故事中,天庭决定降下处罚的内容。玉帝气语间的愤怒**画师很好的捕捉到了,他专程为这位不曾见面的帝皇描绘了一幅蛮狠古板的嘴脸,让读者恼火于他的顽固之外又对牛郎和织女的命运感到担忧。
要不是他进门,很快雷梅黛丝便能看到故事的结局。
一瞬间一段记忆划过了秦凌的脑海让他的眼睛失焦了几秒。它以极度蛮横的方式把过去展开在他的面前,并且带来一种让他无法明说的悲伤。
他感到难过。
因为他记得这本故事书曾几何时并不只属于他一个人。
“这是我的书。”
她这么说着,话语里没有一点恶意,她只是在宣布物品的归属。
而年幼的男孩则抬起了头,如同面前模糊幻想之后的存在于真实空间里的少女,他安静的看着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一起看吧。”
像是为了打破这股萦绕在他们身旁的尴尬沉寂,她提议道。
秦凌抿了抿嘴,集中注意力,将自己带出这无名的悲伤,而从记忆中来访的客人像来时一样,匆匆离去,没有停留。秦凌不愿去认真回忆这些属于过去的往事。他敷衍着自己的内心,像往常一样的把他们重新送回那些沾满尘埃的记忆阁楼里。
年幼的自己最后说了什么,秦凌已经记不太清了,可他依旧记得女孩的模样。
他不会忘。
雷梅黛丝抬着头,认真的辨认着面前的来客,似乎对这个已经相处了一天的男孩没有一点印象,这让秦凌的心微微的感到刺痛。
“鬼见。”
她开口说道,说出的既不是连贯的词句,叫出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我叫秦凌,不叫鬼见。”
“有什么事情?”
女孩无视了秦凌的纠正,继续说道,
“我叫秦凌。”
可秦凌却不愿意雷梅黛丝一直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词语,这不仅会让他为难说不准还会引起伯母的注意。
“鬼见。”
“秦凌。”
“鬼见。”
“我叫秦凌。”
“你是鬼见。”
在一番白费口舌的争执之后,秦凌除了发现女孩对鬼见两字的中文发音越发准确外,她与画面上的玉帝老儿有的一比的固执,也让他感觉哭笑不得。
他决定把这件事先设为待定事宜。男孩暂时放弃了纠正她的企图说明来意。
早些时候,当伯母获知了男孩的提议后她没有提出反对,那时的她正被那张白色的卡片上的嘱托搞得晕头转向。她甚至没考虑过在通讯极度发达的现代,一个外国交流生仍旧用着来历不明的介绍信而不是一通更直白的电话来告诉她学校的安排。
秦凌不想提醒她这一点,这只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他心中的罪恶感再度浮现。但伯母迟早会给学校打去电话,那时又该怎么办?这自设自答的答案他早已胸中有数,在理清整件事情前,他只希望一切不要变得太过复杂。即便男孩的安宁注定已经不复存在。
所以当挂钟的指针刚刚移动到标志着十点的数字下方时,秦凌便带着雷梅黛丝走入了夏日的酷暑之中。
一开始雷梅黛丝似乎对汽车有着一种无名的恐惧。每当她看到汽车的时候会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原本看上去颇有胆量的女孩怯生生的躲到秦凌的身后,紧紧抓着他衬衣的后摆。可久而久之习惯了街上风景的她,反而展露出被压抑的好奇心。
去车站路上的所有东西在她眼里似乎都能泛起无尽的波澜。她对汽车好奇,对马路好奇,对商铺,电子玩具,对她见到的所有东西都充满了好奇这让秦凌不由怀疑女孩之前所住的到底是怎样的深山老林。
“是煤气灯!。”
坐在秦凌身旁的女孩指着窗外的黑色灯杆说完得意的看着他,似乎是在夸耀。此时的雷梅黛丝不论有没有注意到,她都已经完全站在了塑料座椅上。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多数老年人都宽容的微笑着,只有少数中年人和年轻人皱起眉头。秦凌一面笑着向他们表示歉意,一面起身把她重新压回座位上。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女孩所指的是一盏仿旧式路灯,方形的铁质框架的四面上镶有四片玻璃,灯泡则在这个玻璃匣的中央。
严格来说不会有人把这种灯叫做煤气灯。
虽说车厢里的乘客不多,可站起身来的秦凌还是失去了自己座位。一个中年大叔趁机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拿出移动电话刚要继续浏览屏幕中的网络页面。
“这是他的位置。”
雷梅黛丝见状毫不认生的开口直言。
见大叔没有回应,也不等秦凌出手阻止,她伸出手戳一了戳大叔的肩膀。就在男孩诧异之余,一旁的中年大叔这才从手机中抬起了自己的视线。
“这是他的位置。”
女孩重复道,这一次她盯着大叔的眼睛。
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的大叔朝秦凌看去,眼神里分明在抱怨什么。
秦凌依旧保持着微笑,这个表情除了能做敷衍,道歉解释之外,大多时候还能说明他的脑子里根本想不出其他的办法。秦凌不知道该怎么和雷梅黛丝解释座位的事情,他不知道女孩是否能听懂这些她本该了解的规则。
“如果我站起来了,这位置就不是我的了,这是公共的座位。”
秦凌试着对女孩解释道,他一边说一边做着手势看起来相当狼狈,因为这个问题所需的词汇远超他所学到的。
“公共的座位?”
雷梅黛丝疑惑的看了看男孩,然后垂下可眼帘。她一言不发似乎在斟酌他的每一句话。
“每个人都能坐在这里,并不是特定给谁留下的。”
“所以这也不是吾的座位?”
他们再度四目相接,女孩好像明白了,却又好像明白的不够彻底。
“是也不是。”
秦凌只能如此回答,他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听完他的话,女孩转过身,双脚落在了地上,她站了起来走到了秦凌的身旁。
不用说她的位子也被另一个乘客取而代之。
秦凌迷惑的看着她,在心里则暗自责怪自己蹩脚的英文。
“如果所有人都可以,那便不是吾的座位。”
面对欲言又止的男孩,雷梅黛丝开口说道。
“那不是吾的位置。”
说完雷梅黛丝便又垂下了双眸。她在想什么?秦凌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但他能从女孩的话里听出一些其他东西。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男孩目前仍无法做出准确的回答。女孩的各个方面都太过矛盾,仔细想来却是如此的一致,她如此的单纯,从见面那一刻起便是如此。
秦凌心中更是对她以及她所背负的未知感到难过,也对自己可能无法给她任何帮助感到难过。但很快就会有帮助她的人出现,诺顿也好,师傅也好,他即将带她去的地方会有很多人伸出援手。就像那时候他们对他做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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