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羽
“不过按照你这么说,我们的敌人可不止火木联盟。”
水族高层们正在会议室进行商谈。现在说话的是八斤先生。多年以来,作为父亲的合作人,他已经深得水族各阶层的信任。实际上,八斤先生也确实将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到极致。
“但我们不能轻易,将土族人列入敌对势力之中,否则寡不敌众。江河水大人,您看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回复八斤并进行询问的人,并不是我所熟知的本家人,而是水族诸多高层之一。他长得矮胖,肥大的身躯看上去有点小幽默。
我认识这个人——作为“江雨冰”的时候。先前在晚宴有过一面之缘,却没有进行深入的交流。不过这男人非常绅士,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据说他和伯父的交情很好。
父亲沉默许久,也只是摇头不语。从他额头上轻起的皱纹可以看出,这件事情不是一般的难办。
“哼。要打就打,废话这么多!”
这声音来得突然,却给人以莫名的冲动。说话的是一个女人,虽然看上去很苗条,却散发着“力量”的气息。她穿着白色的无袖衬衫,裸露的双臂拥有令男人都为之惭愧的美型肌肉。
“此言差矣。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位满口古语的老妇坐在轮椅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无法让人警惕;然而她半眯着的双眼却好似将一切都映在心中。直觉告诉我,这位老者隐匿的实力就像深井一般,无法一探到底。
“行了行了,你们不要吵嘛。大家和气一点,才能想出好对策。”
这位扮演老好人角色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的气质斯文高雅,像是某某大学的毕业高材生,不过我好像闻到了这家伙身上那股老奸巨猾的气息。
“都消停会儿。你们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打’,‘收集情报’而已,谁不知道应该这么做啊?”
很久没有发言的江海波终于说了一句话。他紧皱眉头,双手握成拳头摆在桌面上。原本看上去很拖沓的白大褂,今天也换成了正式的黑色西服。
在场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如今没有发言的,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白羽,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办。”
此时此刻,父亲忽然指名要我发表意见。盖亚哟,你的试炼还真是花样百出啊。
“我……我只想将可儿救出来。即使我们知道土族人的卑劣,但现在也只能利用他们,与火木联盟战斗了。”
“你就没有考虑过,也许土族人就是为了这一点才杀死自己人的吗?你没有考虑过也许那群下贱的狗可能被火木联盟收买了吗?”
肌肉女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极为清晰——清晰得甚至能将让我的耳朵震碎。
“再怎么说,‘下贱的狗’都是不恰当的比喻。在这种场合,请把个人感情放下来,心平气和地讨论。”
父亲威严的警告救我一命。
“想必这位帅哥考虑得很清楚了吧?不过就因为这样,才要以不变应万变啊。”
没想到那个眼镜高材生居然替我说话。不过他口中的“帅哥”是怎么回事……难道他的正体是个gay?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古文婆婆从中插了一句很精妙的谚语。没错,开战也好、隐忍也好、“安内”也好,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否则越拖越久,会受到更多的攻击。
“我说啊,如果开战,岂不是承认了,‘江河湖不是被土族人所杀’?”
绅士胖子说话的时候总爱半途停顿。也许这是因为他太胖,喘不过气的结果?
“我们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下杀手的就是土族人。江河湖、赵越两个人的死法相似度极高,但那只是白羽的口述。在场的除了他,谁也没见过赵越的尸体。”
江海波摇头反驳。他说的话听起来像是针对我的说辞,不过我心中清楚,这只是实事求是。现在这个紧张关头,任谁都有可能撒谎、背叛,心存怀疑总比盲目相信要好得多。
“按照你的说法,这会议进行不下去了!”
肌肉女的暴脾气我已经领教过了,没想到她连江海波都敢顶撞。
“我相信白羽,这毋庸置疑。但我无法判断赵越的死是否与江河湖的死有关联。也许江河湖是被耿煜怀杀死的,而赵越则是被模仿耿煜怀的土族人杀死也说不定吧?”
江海波的发言让我灵光一现。也许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也说不定?为了挑起战争,故意用相似的手段击杀自己人,还是土族本家的旧姓后裔……
“只有我们几个人,根本讨论不出这件事情的因果。又不是什么侦探游戏。”
“一语中的。”
八斤先生的吐槽得到了古文婆婆的支持。
“那么这次的会议先搁置着,明天我会请王越山亲自过来,到时候你们和他说。”
父亲下了决定,起身迈开步伐。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只是眨眼间就来到了门口。他会在众人面前展露出这一招,大概是心情不好的缘故。
送走各路强者后,我总算能安心地坐下来。刚刚坐在那些怪物的身边,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掐着我的脖子,无比痛苦。
“小子,是不是觉得哥太帅了,迷上了?”
江海波突然来了一句。现在,会议室就剩下我和他两个人。我留下来是为了打扫卫生,整理桌椅;而他则是意义不明地坐在原处。
“……你下地狱之后,也许我会有万分之一的几率迷上你。”
原以为这家伙正经起来了,没想到分分钟又变得如此二货。
“切,无聊。不过你刚才注意没有,那个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
“大哥他……很纠结。你见过他那么犹豫不决的样子吗?”
他也发现了吗。不对,作为堂弟,没有察觉才是奇怪的吧。
“嗯,我感觉到了。父亲不像是过去的父亲……你怎么看?”
江海波默默地翘了二郎腿,慢悠悠地转动脖子,不时发出销魂的“啊”、“哦”声。你**个鬼啊!
“拜拜。顺便帮我收拾房间,不谢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朝着门的方向迈步。对付这种混蛋,就得用无视的方法。
“喂喂喂,别走别走,我错了不行吗。”
江海波猛地叫住我。看他的神情,终于是认真下来。
“自从江河湖死了之后,他就一直是那副样子。没有从前的犀利,实力再强也无法胜任家主的位置啊。我很担心……水族会不会因此而走向衰弱。”
“啥?你担心水族会栽在现在的父亲手中?”
我根本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位浪荡哥儿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
“好歹我也是本家一份子,还是下任家主候选之一。江雨冰失去智力、江河湖的死、江可儿被抓,哪样不会让你感到痛心?而老哥儿的痛,比我们都要沉重。他……是家主啊。”
江海波的眉头不自然地凝在一处。看来他说这些,也是发自内心。
“所以你希望我去安慰父亲?”
“你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你爹地所谓的尊严不允许他接受他人的关怀。”
我当然知道。那这件事情就进入死循环了吗?就算回不到过去,我也不想继续失去了!我想帮着家人出一份力啊!
——这些话,统统没有说出口。
“那怎么办。”
只是淡淡地询问。
“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场战争必须打起来。或多或少,让大哥重拾往日的威信才行。或多或少……”
江海波也渐渐失去底气。看来,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
翌日,第二次作战会议开始了。今天到场的人又比昨天多了一些,不过大部分都是土族的长老。最熟悉的面孔,莫过于土族家主王越山。
“关于对火木联盟的过分行径,你们怎么想?”
依旧是父亲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在此之前,众人都只是默不作声。
“解铃还须系铃人。”
古文婆婆第一个响应父亲的疑问。她还是与昨天穿着相同的灰色衣服,半闭着眼睛,晦涩的目光中掩藏着某些想法。
“我也赞同。但问题的关键是……系铃人是谁?”
江海波完美地将这尖锐的问题甩给了土族人。
“你们该不会认为赵越和江河湖老人都是我们土族人杀的吧?这样做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而我们掌握的线索也悉数告诉过你们。”
王越山有些恼火,似乎对我们的怀疑感到不满。不过只是这种程度的说辞,根本不足以洗脱嫌疑。
“你有新的证据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肌肉女的问题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这家伙完全不怕闹决裂吗……?
“你是什么人,也敢这么与我族家主说话?”
土族的高层纷纷表示不满,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过更令我无语的是肌肉女的下一句话。
“你又是什么东西?土族只是我们的附属品,轮得到你来放屁?”
这已经不是平常的讨论了,这是单方面的蔑视。
“没错!我们土族确实是附属品。”
王越山大吼一声,把所有的声音都压了下去。肌肉女甚至捂住胸口,好像要呕出什么东西。莫非刚刚的那一嗓子把她震出了内伤?
“但是我们有自己的尊严。好吧,就让我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你们。”
2 江可儿
“唔……”
每天醒来,都有种梦幻的感觉。现在的我,与十天前简直判若两人。
住在高贵的大房间中,睡着柔软的床。身旁是带着微笑的女仆,正在挑选着最适合我的衣服。
那一天,我的身份从“水族本家的女仆”变成了“火族的贵宾”。还以为耿南离会如何对待我,没想到他会把我当成自己人善待。
“您醒了?”
甜美娇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忽然想起,自己当女仆的时候,别人会不会也是同样的感受。
“啊……谢谢你们。”
我是被抓起来的。我是人质。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对这些人愤怒。她们对待我的方式,就好像对待真正的主人,毫不做作。
话说回来,就连火族本家人,见到我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毫无讽刺的意思。这难道是耿南离的命令?
“哦,起床了。不愧是江家的女仆,真是早呢。”
门外传来了熟悉的问候声。自从我来到这里,每天早上都会被这个人问候。不过我无法从声音中判断他的身份,而他也从来不现身在我的面前。
“您究竟是谁?十多天了,也该告诉我了吧?”
我忍不住又问了一次。由于过去的身份习惯,我每天清晨四点就会准时起床;然而我的女仆起来的比我还要早。更可怕的是,门外的神秘人在这个时间已经打起了精神。
“仔细想想,自然就明白了。那么,我亲爱的公主殿下,贵安。”
话音未落,门外的气息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只有将头转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女仆们。她们三个也只是苦笑着摇头。这样的对视也发生过不少次了。
火族人的活力和执行力让我惊叹。每天六点左右,就能看到所有人聚在餐厅开始晨会。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是自由时间,包括家主在内的大部分人都会出门锻炼。
拜耿南离所赐,我拥有旁听晨会、甚至出门散步的资格。说起来,我这个“人质”,居然拥有本家人的大部分权利,在地位上甚至更高一筹。
或许这是他们软化我的方式也说不定。
硬要说束缚的话,也许只有“不能读心”这一条。这个房间似乎有什么魔咒,能让我的读心能力失去效力。
“想家了?”
正在这时,身边忽然出现一位女性的声音。
“啊,夫人。”
我转过头,恭敬地鞠了一躬。
眼前这位妇人,披散着一头苍色长发。她并不漂亮,但五官端正,皮肤也保养得很好,看上去很年轻。她穿着朴素的灰蓝色布衣,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傲人的汹涌。初次见面的时候,即使是身为女孩儿的我,也对她的尺寸感到惊愕。
她是耿南离的正妻,也是火族上下最敬重的元老级人物,“凰”。
“倒不是想家,只是有些多余的考虑罢了。我总觉得,现在住在这里,丝毫没有违和感。想不通呢。”
凰夫人微笑着走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脑袋。她的长发搭在肩膀前,散发出少女般的清香气息。
“一方面,说明你的适应能力很强;另一方面,也许这间大屋子,你很熟悉也说不定?”
这句话看似轻巧,但却让我的心灵一颤。“很熟悉”?莫非我曾经来到过这里?不可能吧。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住在那里了啊……
“我是不是用这种方式让你放下警惕——是这么考虑的吧?”
!
“您说笑了……怎么可能呢。”
凰夫人掩着嘴,清脆而透彻的笑声听上去很悦耳。
“一般人都会这么想,我也只是在常理上随口说说而已。表面上,你很沉稳,也没有露出什么敌视情绪,但其实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吧?”
“嗯……”
只有承认了。
“这才是理性人嘛。不用担心,我丈夫这么做,没有利用你的意思。他只是……单纯地想见见你而已。”
眼前的贵妇人莫名地失落起来。莫非我身上有什么让她感到悲伤的故事?
“啊,抱歉抱歉,不自觉地想起了一些往事。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散散步了?”
“嗯……谢谢夫人。”
我再次鞠躬,却被她快速地扶正身体。
“我又没帮你什么,你这么恭敬我可不好意思。”
接着,她陪我走到玄关,高高兴兴地挥着手,目送我走出门外。
缓缓地走在路上,我回忆着关于凰夫人的事情。
十几天的共同生活让我发现了一个小秘密:这个女人的观察能力和记忆力比少爷更胜一筹。我们并没有多少对话,甚至没见过几次面,她却已经掌握了我大部分的生活习惯。
依照我所知的情报,凰夫人经常会在闲暇时间找人聊天。而谈心的内容,大部分都是“纠正不良嗜好”,或者“协调私人问题”。这种亲民的态度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肯定。这也是她为什么被众人敬爱的原因之一。
当然,根本原因依旧是她强大的实力。据说,凰夫人的战斗素质,要比她的丈夫耿南离高上几个档次。
她的头发并没有进行后天染色,而是先天苍银。在《五行家族史》有提到过这种异状——“阳炎之极,无声、无色、无息,是为苍焰”。
如果真如书中所言,那么凰夫人所掌握的火焰就能灼烧天空。不过,在水火二族无数的战斗中,她从未出手。这是故弄玄虚呢,还是怜悯对手呢?
一天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其实每一天都有许多逃走的机会,但我并不准备这么做。一方面,想从这里火族的地盘逃脱有些不现实——说到底,这是哪里,是不是同一个城市,我都不晓得。
而更重要的,却是我自身的想法。我不想离开。虽然看不到少爷会变得很寂寞,但是我想搞清楚,这里与我究竟有什么因缘。
晚上十点,女仆们已经退出了我的房间。正当我洗漱完毕,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门外准时地响起了声音。
“公主殿下,要睡了吗?今天也是平静的一天呢。”
又是这个声音。他只会在早上和晚上出现,并且说着差不多的话语。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我完全搞不懂。
“不管您是谁,也请早点睡吧。”
没有回复。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复。我站在镜子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脸,忽然笑了出来。
这种事情,怎么都好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毕竟这里是“敌人”的老巢,不能放松警惕呢。
3 白羽
“赵越是自愿死的。”
最开始的话语就很高能。虽然我曾经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不过那个矮冬瓜……居然有牺牲精神什么的,真的看不出来。莫非这就是“人类的可能性”之类的命题?
众目睽睽之下,王越山清清嗓子,继续讲述。
“如果你们找到他的班主任就知道,在他死的那天,上午没有去学校。”
“我能证明。”
我举起手,将那天的情况完整地复述出来。
“没错。赵越从不缺课,却在那天破例了。所有土族人聚集一堂,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战略会议。而这场战略会议的主题,正是‘如何挑起战争’。”
我忽然感觉到周身一凉。通过羽翼的感知,我很快就发觉那是父亲的情绪波动。王越山也感到了这股戾气,不得不停止发言,静静等待着。
“战争”这个词语是父亲的禁忌,可它却被水族的附属品打破。我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说下去。作为土族家主,更作为所有土族人的领头羊,我不能看着火木联盟如此嚣张的行径。自晚宴那天以来,我就发现,族人日益焦躁、甚至产生了逃亡的心情。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局势了,可是……
“可是你完全、完全没有动静!如果我们土族是你们水族的附属品,那你能不能善待自己的东西!连家人都去了,居然无动于衷!你是男人吗!你是人吗!你……你!”
说到最后,王越山甚至哽咽起来。他究竟压抑了多久,我不得而知。现在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无措的男人,流着痛苦的眼泪。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我的论外思维清晰地梳理着思路,最终结论就是“他在歪曲主题”。原本是诉说赵越之死与战争,现在却变成了单方面的谴责。
显然,大部分人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肌肉女甚至不屑地啐了一声。
“我觉得,你先把,该说的都说了,再做批判,可以吗?”
绅士胖子不愧是绅士,即使家主被黑,也能保持平和的心态,有条不紊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我将头转向父亲。他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刚刚还是怒火冲天的模样,现在却变得如此冷静了?莫非父亲的本质是一个受?
不不不……我在乱想什么呢。难道说,在父亲眼里,“制止战争”这个行为比自己的荣誉都重要?如果是这样,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被隐藏的事实,是我们还不知道的。
“回到正题。”
王越山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地回到最初的样子。
“我们的作战会议,其本质只有两个字,‘革命’。而革命必然伴随着牺牲。这时候,赵越站出来了。他是最好的活祭品——没落的贵族之裔,高傲的血统,但实际价值了然无几。”
虽然我和赵越交情不深,但听到这种话,双手还是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并不是我们逼迫,而是他自愿完成这项任务。只是,他在临死之前,希望再回一趟学校,看看自己的同学。”
如果那个对象是我的话……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他还说,‘只有那个人可以帮助自己完成最后的心愿’。”
也许是感到我游移不定的目光,又或许是看穿赵越要找的人究竟是谁,王越山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了我。
“他没有对我说过任何关于‘愿望’的东西。”
这种事情遮掩起来也没有用,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王越山没有回答。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你所说的事情我们大概都明白了。你们挑起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疑似gay的眼镜高材生。同样,这个问题也是现在最关键的疑问。
“为了复仇。不单是为了我们土族的荣耀,更为了赵越的性命。”
回答的并非王越山,而是他身后的土族老者。那人头顶发亮,头发剃得精光,身上穿着褐黄的老头衫。他说话的声音很响亮,听上去比年轻人更有气势。
“哼……已经入戏这么深了?”
肌肉女的声音很刺耳,已经毫无保留地表达了她对这种把戏的反感。
“我们自有我们的考虑和做法,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江家主,你说说看,这事情究竟如何解决?”
王越山开口就是询问父亲的态度。会议被这句话推向了最高潮。
“打。”
出乎意料,父亲居然下定了决心。也许这才是那个气势逼人,无所不能的父亲吧。
我眼角的余光瞧见了古文婆婆上扬的嘴角。她脸上的皱纹很多,仅仅是轻微的笑意,干枯的皮肤就像有许多蠕虫涌动一般,令人恐惧。
“好!”
现在的王越山,用“喜出望外”四个字形容最适合不过。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道路,抑制不住笑声,双手拍击桌面,一下子站了起来。
“感谢您的宽恕和决策!我们土族会尽最大力量协助水族,击溃火木联盟!”
所有人走掉之后,只剩下了我和江海波。他和昨天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只是这次看上去有些发呆。
“今天又怎么了?”
我不禁开口询问。黄色老师这么迷离的情况,实属少见啊。
“你还记不记得某一天,你找我的时候,身上带着土族的追踪术。”
啊,那是我成为江雨冰的第二天,恢复白羽身份的时候。
“那一天,你有没有遇到过奇怪的事情?比如……头疼,或者突然记忆错乱什么的。”
我愣在原地,手中的扫帚掉在地上。那天在和赵越谈话的时候,头忽然疼痛起来,脑海中全是江雨冰的影子。
“为什么你会知道?”
江海波苦笑着摊开手掌。
“那天你被赵越下了追踪术的咒语,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啊,他先帮你解除了身上的另一道咒语。”
……啥?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但那个人是想从你的记忆中搜寻什么东西。赵越保护了你的记忆不受侵犯。至于追踪术的咒语,大概是为了防止你再次被偷袭吧。”
赵越……这么担心我?这是为什么?
“那家伙是男人吧?我不知道他是基佬还是什么,总之还挺关心你的。不要辜负他的死。”
认真地落下这句话,江海波站直身体,从袖子里变戏法一般掏出了封面更加刺激的R18漫画。不过这次,我并没有把握好吐槽的时机,只是淡淡地低下头,口中念叨一句“谢谢”。
究竟是在感谢江海波,还是在感谢赵越,我不得而知。唯一清楚的,是侵犯我记忆的凶手。
“化学老师……耿南离。”
无名之火,燃烧了我的思绪。如果我能看到那火焰的颜色,它一定是黑暗的。
4 江可儿
在我面前,一场高手之间的对决正进入白热化阶段。现在是五比五平,谁先拿到这局的胜利,谁就率先冲到了终点。
母球快速地弹两库,擦到红球的薄边,接着又是弹两库回到了咖啡球的上方。任谁都清楚,这是一记完美的解球。耿南离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里却表露出骄傲之情。
作为对手,耿煜怀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反而更加兴奋不已。只见他熊一般的身躯压在球台上,虽然笨拙,但动作非常流畅。
由于咖啡球并没有完全挡住母球的路线,所以这一球有机可趁。运杆出手,漂亮的扎杆球使得母球划出一道细腻的曲线,在旋转至台边后精准的触碰并停滞在红球身边。
“别看煜怀是个粗线条,他在球台上可是所向披靡。火族上下都叫他‘斯诺克人’。”
斯诺克人……这名字够直接了。
“几天不打,手都生了。”
耿南离站起来,随意地挥了挥球杆,自嘲一句。之后,用很轻的力道出杆,继续把白球贴在红球身旁。
这场战斗看似只剩下一局,但实际上,这“最后一局”却打了将近半个小时。双方都非常谨慎,也都产生了一些小失误;最后还是以耿煜怀的胜利告终。
“18胜33败吗……这还真是绝望的数据啊。”
耿南离将球杆收回,向对方伸出了手掌。耿煜怀理所当然地握了手,之后大咧咧地笑起来。
“下回就是34败啦。”
午饭时间,比我年龄还小的两个男孩坐在我的身旁,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们是耿家的下一代,是火族人口中的“希望”。
“姐姐,你很厉害吧?是不是啊?”
“肯定没有爸爸厉害!”
“哼,就算现在没有,将来也一定更强!”
他们像是要吵架一样,稚嫩的小手使劲握在一块儿,互相瞪着对方。
说实话,在火族本家住下的这段时间,我只和极少数人有过接触。这两个小家伙是谁的孩子,我并不清楚。不过他们的童真却深深地刺伤了我的心。
“是不是觉得自己缺少童年啊?”
这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出现。我转过头,看到耿南离左手端着白色瓷碗,无声息地站在那里。
“没有这回事情。”
只好随意地回答一句。虽然这是在说谎。为什么凰夫人和耿南离如此了解我的过去?莫非他们知道些什么?难道是三流肥皂剧“我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女儿”这种设定?
“我不是你的父亲,请放心。当然,如果你愿意,我很乐意收你做养女。另外,不要以为我会读心术,那种特别的能力大概也只眷顾你一个。”
能看穿交谈对象的想法,也是作为家主的必备能力。
“但是为什么,无论是您还是凰夫人,都像是很了解我的过去一样。难道说我和你们有什么特别的过去吗?把我‘请’到这里来也不是对待敌人的感觉……”
耿南离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随意往嘴里地扒了两口米饭。
“要我说啊,你就是想太多。看看身边的这俩,童言无忌,什么都不考虑。你也不比他们大几岁,为什么要装得这么成熟?”
这算是对我的精神打击,还是有什么别的深意呢。
“如果这附近有镜子,我一定搬过来让你看看自己的表情。太严肃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只是个孩子,不要以为长大了。”
“……嗯。”
虽然表面上投降了,但心中依旧不明所以。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让他说出这种话呢?
“啊,对了对了,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今天下午两点,火族要举行作战会议,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来听听。”
“作战会议?是关于什么的?”
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我突然觉得心中一跳。莫非水族那边决定开战了?
“啊,和你想的大致相同。只不过……这次引起战争的罪魁祸首,是土族的那帮老不死。”
耿南离摊开手——不知何时,他手上的碗已经规矩地摆在餐桌上。
“详细的事情我会在那时候讲。现在你只需要知道,水族家主也是迫不得已就行。”
“您在为江河水开脱?”
我对眼前这男人的说法表示讶异。水火二族不是宿敌吗……?
“开脱什么的,我从未想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我得早点去做准备了,你好好休息,距离两点还有段时间。”
“请等一下!”
我的声音有些大。这硕大的餐厅中只剩下我和耿南离两个人,刚刚的呼喊甚至产生了回音。
“江河湖老人,究竟是……”
“不是我们。确切的说,绝对不是耿煜怀。这件事情我也会在接下来的会议告诉你。也许今天你会了解许多内情,做好心理准备吧。”
回到屋内,我有些无力地坐到床边。家主会做出那种决定,简直不可思议。在我的认知内,他是最不愿意开战的人才对。
难道说,发生过不得了的事情?
“小可儿,你在屋里吗?”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凰夫人的声音。
她的表情依旧平淡,穿着依旧典雅。但是她却藏不住脸上的疲惫。
“您怎么了?”
“没事……最近有些无能为力的感觉而已。”
凰夫人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忽然开口。
“你喜不喜欢斯诺克?”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陷入犹豫。不……或许耿南离的建议是正确的。我不应该考虑太多,直面问题就好。
“不是很了解,但是看到高手对决还是会好奇谁胜谁负。毕竟是体育竞技嘛。”
“这回答还真是一板一眼,真有你的风格啊!”
凰夫人微笑着摆了摆手,紧接着又提出新的问题。
“那么你喜欢斯诺克的哪颗球呢?”
“黑球。”
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本来就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在斯诺克中也是分值最高的七分,没有理由不喜欢它。
“哦!我也喜欢黑球,这一点是相同的。不过我喜欢黑球的原因也许很奇怪:它在红球的下方,台面的最下方生活着。”
我不知道凰夫人说这些话的意义,但我能隐隐感觉到,心中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啊,还有还有。我讨厌粉色,黑球是唯一比粉球分值大的,所以自然而然嘛。”
讨厌粉色……喜欢黑色……
“抱歉啊,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打扰你休息了吧。一会儿欢迎来旁听哦,发表意见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
说着,她已经走到门边。回头的那个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似曾相识的笑颜。那是错觉?还是……
我有一种预感。这场大战,会揭发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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