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泽夜很讨厌分头行动,可无论是让安巧忆独自去取回力量又或者是当时在制定这次的行程时,他也不曾表示反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三人目前并没有回到当时的状态,曾经在这个世界游玩过的事实仅仅是起到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效果罢了,其他二人是怎么想的暂且不论,至少泽夜是这么想的,特别是安巧忆和他之间的情感,在互相疏远了那么久之后,早已消磨的只剩尴尬了。
他常常会想,哪天遇到一次突如其来的事件,让即将忘却的友人们回归从前的关系。不过所谓想象也终究是美化过的,穿越到异世界这种级别的事件也没能让他们立刻回到以前的关系,自己也很快又孤身一人。小时候会选择在这个世界里当侠客,或许也是为了让日常生活中的这份孤独变成孤傲。
总而言之,想得太多做的太少是他这类人的通病,现实的事件顺其自然的发生,而沉浸在思考的人总是会被打断,也就显得好像是常常遇到意外。
“小时候能够能将这里闹得翻天覆地,现在却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不是没有原因。”泽夜下定决定打算冒险动用粗鲁一点的方法,直接去确认那个“猎物”究竟是不是小安,即便可能会因此和碧归节敌对。
巷子内错综复杂,于是泽夜选择了短刀,剧烈的撞击声早已驱赶了镇中的居民,因此也不需要过多在意一般民众。
当接近镇中心时,也就是安巧忆受到袭击的几秒后,一股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他本能的将短刀嵌入石墙的缝隙中,急停在巷路口,接连而来的是白光、蓝焰,好在方向并不是正对着他,没有受到实质上的伤害。
火焰散去,路面上、石砖后的少许流水从各方汇聚过来,在他脚边形成人形的水体。此即“无我”,当初就是靠着这招顺着河流去东边侦查的,来去自如,别说是看出弱点了,连理解他能力的敌人,都未曾活着。
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泽夜回身警戒,只看到了一脸疲惫的碧归节正瞪着他。
“来做什么?”
“你要杀的人是我朋友。”
到嘴边的“可能”二字硬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不想处于弱势,见识到刚才的力量后,已经可以大致确定了,没必要为了有可能搞错而拐弯抹角的。
碧归节倒也直接,二话不说抬手伸向泽夜的喉部,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出手对于“敏锐”而言是无用的,匕首刺入腹部,但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这幅身体就是“流水”,只是表面漂浮着白色的冰晶作为掩饰。
靠着自身特殊的体质,一直以来刺杀从未失手过,往往对手还未感到吃惊,便命丧当场,万万没想到的是,眼前的泽夜,正是自己的创作者,世上除了他们几名干部,不该有外人知道这项能力。
短刀的尖端顶着一点寒露,在刺破表层的冰晶,接触到流水的那一刻,腰部整个在瞬间凝结,短刀刺入的余力就这样顺便再让这副身体拦腰折断了。
“他知道我的能力?”碧归节暗自吃惊,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他本是不需要考虑这种可能,但眼前的事实必须得接受,他又想起对暗杀计划犹豫不决的洲寒,和突然成长的安巧忆,看起来稚嫩的他们有着说不出来、无法推断,但又不可小视之处。
“我,将归于万物之中。”隐约听到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仿佛是在为进入另一个世界做准备,上半身在失去支撑后重重的砸在地上,就这么渗入地下。
泽夜顾不上这边,赶紧到之前发生战斗的巷口去了,于是就撞见了倒在血泊中的小安。
察觉有人接近,小安抬手想要再发动法术,看到来者是泽夜,一直绷紧的弦松了下来,神色又从冷峻回归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状态。
相顾无言,泽夜上前为伤口铺上一层冰,暂时止血,虽然未曾回到从前,但仍可以心领神会。
好在没有伤及重要的血管,小安又并不依靠运动能力作战,像这样简单处理之后,二人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向城边的湖泊靠近。途中碧归节还是会时不时的出现,但在见过之前的把戏后,这样的进攻方式已经不可能奏效,光靠着“敏锐”,已经是天衣无缝的防守了。没有必要绕路去大门,估摸着墙壁后就是湖泊的方向,二人直接击破墙壁。
四周尽是金黄的土地,在天上,眼前,各有两片天,只是那地上的明镜中央,孤立着稍有印象的身影,想也知道,是碧归节的助手。
“能站在水面的法术是什么来着?”泽夜将短刀收回身后,两把长剑,深深戳入地面,摊着双手打算上前交涉。
“不记得了,先打再说。”小安不打算示弱,光是见着个人影就发动能力了,还是刚才的那一招,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这次连同湖泊旁的树丛一起覆盖,蓝焰所到之处,皆为焦土。
助手见状,轻试水面,就像是踩在蹦床上,在蓝焰抵达前跃入高空,十指交叉,编出由数以千计的微小泡沫形成的球形气囊,乘着四周的热空气,安稳的落下。
这是可提供整个小镇生活需要的湖泊,水量之大,不像看上去那样浅,光是表面那一层蒸发的瞬间便轻易的形成水雾笼罩着四周。
二人也因此无法确认对方的生死,又陷入被动的局面。虽然靠着“敏锐”有恃无恐,但是一直处在视野缺失的状态还是不免让人感到急躁。
泽夜因小安鲁莽的举动受到惊吓,想要制止她乱来,但想了想又说不出口。
“怎么了?”小安注意到泽夜的反应,稍加思考也明白缘由,但和他一样,不太想要解释。
“有你在不用担心被偷袭,不是吗?”
泽夜理了理思绪,回答道:“倒也不尽然,碧归节的能力已经到了另一个境界,本来‘无我’只是能够将身体部分暂时化为流水的,可现在…”
厚重的水雾突然汇聚到泽夜的身上,可以依稀辨认出结成了人上半身的样态,像是从胸口“长”了出来,突然增加的重量也使他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后倒,小安站在一旁,怕动手会伤到泽夜,也不敢轻举妄动。
泽夜的注意力此时正全部放在胸口的冰人上,并没有余力去注意小安那里的情况,眼见又是之前那样巨大的水球从水雾冒出,重重的砸中小安,并将她直接轰回城内,清澈的水体虽然给人轻盈的感觉,可实际上有着相当的分量,受到冲击时也完全没有来得及做闪避,小安直接失去意识。
在失去平衡前,泽夜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动向,于是稳住身体,不需要武器,直接单手捏碎一处,其余的部分便跟着崩解,他拍了拍身上的冰渣,回头找小安。
出其不意的战术还是有办法伤到他,可只要见识过的,便一定能防住。这个招数已经无法奏效第二次了。
刚才处理的伤口在受到冲击后开裂,同时也多了几个新的伤口,目前为止的出血量已经到了可能危及性命的程度,泽夜护在她身旁,又在伤处盖上一层冰晶。
第一次感到恐惧,三人之中,凭借着“敏锐”,他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却依然保有安全感的,只要集中注意力,周围人的呼吸、情绪都能窥探的一清二楚。如果说未知带来不安,那么,掌握一切便能有效的避免不安。虽然并没有相关经验,但看到小安虚弱的样子,总是会不住的去想可怕的结局。
虽然在小镇外这样开阔的地方风很大,但水雾散去的速度还是太慢了,完全足够对手再次发动两三轮攻击,这使得他可能要主动反击。屏息凝神,身后是小安微弱的呼吸,隔着湖传来的大概是助手的气息,而在小镇中央还有一个看起来不打算参与的人。
唯独感受不到碧归节的存在,模糊不清,游离在这片雾中。
别说是寻找弱点,现在连观察和锁定都做不到,自己也没有多少时间。
虽然已经处理好伤口了,但还是能听到小安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反复的回头确认,却依然挥之不去,身后倒着的像是血做的沙漏,总觉得可能从下一秒开始,就将永远的失去这个朋友。
洲寒透过手上那冰凝而成的镜片,远远的望着雾所笼罩的方向,几次想要上前,想了想又作罢,最后默默离开了。
碧归节在助手身旁变回人形,俯首沉思着。
“怎么了?再配合一次,就能解决了,他现在不可能离开那里。”助手将整个湖泊剩下的水都制成水球,靠着一层薄膜维持着形态,大概有两栋楼的大小。
助手擅长的法术是“张力”,能暂时改变水的性质,最擅长的是以“水球”和水面的“蹦床”制造出水制的投石车。不过现在这样大的水球还得靠碧归节将自身融进去驱动。
“他好像没打算使用武器,就那样插在地上可能有什么打算。”
“啊,那个的话,他刚刚见到我还打算示好交涉,大概是不想和我们作对,但那个女孩挺暴躁的,直接向我动手了,说不定他现在还想着讲和呢。”
“是这样吗。”碧归节心中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他的行动容不得任何差错,另一个世界的三人之前就从导师口中有所耳闻,因此在发现安巧忆的存在后,就已经把应对泽夜的可能性算进去了,只是这二人的战斗经验远配不上实力,但又不断超出自己的预料,心中像是长了根刺。尽管如此,也不能为此再迟疑下去了,必须趁着安巧忆丧失战斗能力时动手。
泽夜预感到下一次袭击大概就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对方应该会正面进攻,而自己背后就是倒下的战友,早已丧失逃离这一选项。
浓雾向他涌来,碰到身后的墙壁便往两边散,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得到,正有一个巨大的物体正在接近,而且是能够改变风向的规模。这边的位置已经暴露了,对手只要一直瞄准小安就行,根本不需要考虑被避开的可能,因此这一击大概会用上全部的实力,现在这边却连该如何杀死对方都不清楚。
从以前开始,泽夜就在追求所谓完全的掌控状况,他虽然是一名四处冒险的侠客,但作战方式却是相当谨慎,甚至可以说是胆小了,他从不以身犯险,总是会在了解敌方弱点之后,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以强劲而准确的一击结束战斗。
这次有必要赌一把了,并非不知道该如何去赌,只是生死决斗,一想到自己可能是死的那一方,就丧失了一半的战意,碧归节从设定上是他向往的存在,是他最崇拜的那种人,果断、无情,且早已不被恐惧束缚,在现实中常常退缩的他完全不觉得自己没了“敏锐”还有什么资本与之抗衡。
“大概是‘理解’了吧,第一次交锋时,他会如此吃惊,就是因为没想到我了解他的能力,我是世上最了解碧归节的人,他会怎么想,会怎么行动,我最清楚不过了。”泽夜回身面向小安,顺手为插在地上的两把刀身挂上两点寒露,随着冰珠顺着冰刃滑过,些许残缺的豁口再次完好如初,然后触及石砖时,与水雾反应,为地面铺上了一层光滑的霜晶。
这次从数米远就能看到巨大的阴影,会有什么特殊的动向也都一清二楚,但近距离观察的话,规模上的庞大同时也带给人一种压迫感,但泽夜选择背对敌人,那么这一切都与他无缘。对手可以说是没有弱点,但自己唯有“敏锐”这一强势的特长,那么将一切交给直觉吧。
如此质量和速度,像是高速飞驰的卡车撞进纸屋,直向他奔去。捕捉到了,虽然隐藏在水球中的气息依然没能解决,但球中水流的动向都在他的观测中。
就在刚滚进城内的那一刻,泽夜迅速转身,短刀先行一步离手,穿进水球中心,周围的浓雾也跟着凝结在球体表面。
整个球体的滚动变得简单,泽夜迎着冰球向前冲去,随手抽起地上的长剑,在一瞬判断出脆弱点,相遇过后,只剩数个碎块向墙壁砸去。
以往碧归节重新以人形出现常是在对手的另一个视线的死角,但这次在水球被冻住时,就已经汇聚四周仅剩的雾水出现了。
“果然,果然是这样啊,那么,容我宣布,你已经输了。”泽夜像是个押中头奖的赌徒,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如此大的反差,碧归节也愣住了,但当他发现地面的冰层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等待他恢复镇定,泽夜直接上前刺中他的胸口,步法和技巧无可挑剔,就连对手会如何反应都算在内,碧归节连忙丢出匕首扎破冰层,这次连还手的意识都没有,在泽夜将他完全冻住前,直接化水试图遁入地面。
不过这次,却同常人一样,重重的摔在地上。
泽夜上前随意的划过地上仅剩的部位,将其冻住,像是清扫路边的落叶,此战已胜。
那位助手在看到这一幕后即刻逃走了,看来他也是这么想的。泽夜也顾不上追赶,吃力的拔起剩下那把剑,地面跟深层的土地中一并传来冰晶碎裂的声音,那把剑,连同深层的水也一并冻住,这才使得碧归节无处可逃。
泽夜背起小安,一步一步往东去了,他暗自后怕,由于之前小安还有战斗能力,规模对她而言没有意义,所以只能偷袭,没有贸然打出王牌,只要碧归节直接动用整个城市的地下水脉,光凭他一人,完全没有办法对抗,对方扔出的水球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要乘机回到地下。
如果没有看出这一点,现在他和小安将就此结束在这个世界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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