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地面约6公里高的空中,巡影F-507型运输机正在在云海之下飞行着,这是新式的中小型民用运输机,通常被企业用于货物的长途运输。
现在它长达三四十米的银白色机身沐浴着月光,在浩瀚的夜空中像是一只灰白色的大鸟。
在驾驶舱里,主驾驶员,也就是这艘民用运输机的机长正坐在左边的操作座椅上,一面小心扫视着仪表盘上的各种数据一面透过巨大的挡风玻璃看着前方的航线。
各种精密的仪器都显示这庞大的工具正正常运作着,他想,看来这次的远航还算不错,只要再过几个小时就能够达到目的地了。
他看向搁置在那堆仪器最前面的一张相片,那里面是他的妻子和九岁的孩子。
这么一想,离开她们都好几个月了,不知道她们现在是不是也正在想着自己呢,不过,等这次的远行结束之后自己就能够获得几周的假期,那个时候一定要带着孩子去游乐园玩才行呢。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一旁的副驾驶扭头看见了,立马调侃他道:“哈哈,怎么了,看你突然笑了出来。”
“啊,没什么,只是偶尔想到了老婆和孩子而已。”他坦诚地对搭档回应道。
“哦,原来是想家人了啊,这是干这一行的通病呢,”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笑着说,“不过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伙伴说的没有错,他们这种职业的确工资待遇相当可观,但是相对的却要忍受长时间在飞机上度过的孤独,一开始的适应期对于新手来说可不好熬,但是他已经是有着两到三年飞行年龄的人了,从以前军队的飞行部队之中退役之后就转而替民间企业开起了运输机。
他脸上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来:“上一次他生日的时候我就答应带他去游乐园玩,可是因为工作的缘故被推迟了,我想至少这一次……”
看到他的神色,副驾驶座上的人也没再打趣的意思,轻松一笑之后说道:“那么这一次可别食言了哦,要让你儿子感到拥有这样一个好爸爸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哈,谢谢喽。”他也回以一笑,想来果然是共同度过了一些日子的伙伴,自己的想法他大都摸透了。
他再次看了一眼照片上露出开朗笑容的男孩。
迟来了一年的约定,这次一定要……
就在这个时候,在一旁的副驾驶突然惊叹道:“喂,快看呐,那不是流星雨么?”
被这声音吸引的他顺着对方所示的方向看去,发现在前方视野的高空中忽然四散飞出无数绚丽的流星体,那些萦绕着苍色光芒的颗粒在深色夜空中划过,留下虚幻的痕迹,拖长的细小“尾巴”出现又消失。
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收音机里的播报,今夜会有仙女座流星雨的景观,现在他们在空无一物的高空中观看着这自然的杰作。
“哦哦,还真是壮观呢。”伙伴自顾自地出声惊叹道。
他在看了几秒钟之后收回了视线,目光刚刚回到前方时却一个惊住了。
“哦……啊……”
看到他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的样子,一旁的伙伴问道:“怎么了?”
“那个……”他因为惊愕而喉结有些颤抖地吐出这两个字。
伴随着他的话语,伙伴在稍稍的不解之中也将视线投到了浩瀚的夜空,而在那里——
“啊……”副驾驶上的人眼眸一瞬间也不由得张大起来。
现在出现在这条航线前方不远之外的是,漂浮在深沉夜空之中的一个人影,不,只是从远处看起来有些像是“人”的轮廓罢了,要是除去了那双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羽翼的话。
在这样的高度之下,怎么可能会有人不依靠任何工具就悬浮在空中?先不提那家伙没有被强劲的气流卷走这件事,光是有人背后会长出翅膀就已经令人匪夷所思了,至少在两个人近四十年的人生阅历之中没有听说或看到过。
然而抛却这个,现在那家伙正在飞机前行的航线上,而目前的距离看起来已经快要接近了,他们都没有留意到这个家伙是什么时候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但是现在身为机长的他首先明确了一件事,如果这样直直地撞上了那个身影的话,那么后果会是相当严峻……
那个生长着翅膀的东西暂且不提,但是如果对撞的话这架飞机一定会当场失事的,以现在的速度的话……
“可恶,快回避!调整机翼摆动方向!”这么一咬牙之后他大声咆哮了出来。
一滴冷汗从副驾驶男人的额角处淌过,只见他拼命地握紧操纵器,眼神变得无比尖锐。
而他也即刻在面前的操纵台上飞快按了起来。
塞拉感到了有东西正高速地靠近自己,她在直觉下回过头去,发现了一架巨大的钢铁铸成的“鸟儿”正在自己的视野中变得愈来愈大。
那是被地面上的人们称之为“飞机”的飞行道具,因为他们没有可以用来飞行的双翼,所以只能依靠这种人造机器的助力翱翔于蓝天。
巨大的轰鸣声席卷了过来,那有些刺耳的噪音让塞拉皱起了眉头,巨大的钢铁飞行器将迎面而来的气流分开,从两边流过机身,就像是神明手中巨大的斧头,会将阻挡自己的一切障碍都统统劈开一般。
而那物体的前方离自己正越来越近,还在以可见的速度靠近着,这样下去的话……
这个时候,她突然回想起了刚才那个叫做涼的女孩,那个女孩子被从天际来的流星击中然后惨烈死去时的样子。
我不要……
心中的这种想法开始鼓动起来,在意识到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立刻向旁边躲开,而是双眸冷冷的注视起正渐渐逼近自己的运输机。
长及腰际的银发随凌乱的风狂舞着,但她的脸上却越来越冰冷,在这紧急的时刻,只见她将一只手缓缓伸到了面前。
“念想”促动——
“拟态……”在她轻声发出声音的同时,于她手上的虚空之中突然产生了淡淡的荧光,然后只是短短一瞬,荧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柄造型奇特的武器——
正中是握柄,两边都是长度一米左右的双头刃。
然后在她面前飘舞的银发变得急促了起来,与此同时,抬起来的血红色双眸中迸发出光芒!
巡影F-507的驾驶舱里,男人感到自己的神经都在同一时刻紧绷了起来,在两人的合力下,这庞大的钢铁之物的机身开始出现了一点点儿偏移,想要掠过那个人影状的东西。
他觉得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但是……
不能输!——他眼中浮出这样的想法,几乎就要呐喊了出来。
飞机因为突然的紧急操作而有些轻微晃动了起来,不但是身处驾驶舱的他们,在这飞机上各处的人都感受到了。
“怎么了?”
“不清楚……”
货仓里的机组成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男人紧紧抓着面前的操纵器,此刻容不得一点点分心,然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他们两人也终于看清了那个悬浮在6千米高空中的身影的真面目。
“什么?”
他这么惊愕地发出疑问的同时,和对方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了,估计下一个时刻即发生正面冲撞,但是在那之前,对方的样貌却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个有着绝美容貌的少女,但是背后却有着足以被人们视为异类的双翼,在古老的神话里曾经有过“翼人”的传说,但那终究是神话。
然而现在这个时刻,她却真实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尽管看来很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有种禁不住的冲动,比起翼人这个称呼的话,他更想将那个少女称为——“天使”。
将光明与希望带给人间的神圣的存在。
而现在对方的双翼的确在暗淡的夜空之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每一片羽毛的轮廓仿佛都清晰可见,那张没有多余感情表现的脸如此圣洁,如同宗教里聆听罪者忏悔的圣母。
但是,让他此刻感觉到危机的是那双正发出血色光芒的深红眸子,而更叫人紧张的是,那双血色的眸子正盯上了他们。没错,尽管隔着厚厚的玻璃,但是那视线的确传达到了这里无误,而在那之中,他确实地感受到了杀机。
只是被那样的双眸凝视着就有种心脏被揪紧的感觉,这再次让他确定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天使一样的少女对他们来说很危险,更甚的话……说不定对他们抱有敌意。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当儿,巡影F-507已经将机身偏移了约三到四十度。
可以的!
他这么想到,然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挡风玻璃对面的少女手中所持有的那个东西,那东西此刻正在月光下散发着凌冽的光芒!
而装着奇异的少女此刻双眸也稍稍勾了起来,略微压低了上半身,部分贴身的轻甲被月亮敷上慑人心魄的光,双翼在身后大幅度张开。
糟糕了——
在心底这么想着的他,像是要印证这个想法一样,在以侧偏的方式即将掠过少女面前时,对方突然将手中的双头刃一个纵切!
即便身形和这架运输机比起来是那么渺小,但是任谁都没有料想到,她挥出的一击却笔直地贴着机舱划过,干净利落地削下了中部的舱门。
厚重的钢铁被轻易的一击破开了,断口处的高温使得钢材变得通红,与此同时狂乱的风统统灌进了机舱里,一些货物随着气流飞了出去,在高空中凌乱地飞舞。
那扇坏掉的舱门也无规则地开始下落。
驾驶舱里警报的声音响了起来,副驾驶员紧急报告道:“机舱受损,现在……”
“立刻切换到应急系统,我来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紧急迫降的地方,快!”
“是!”
说罢,男人一面在操纵台上厉风暴雨一般进行了起来,调出卫星地图,同时维持着机体的平衡,一面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可恶……
遭到了那个生有羽翼的少女攻击之后飞机变得难以控制,不过所幸的是没有伤到发动机所在的位置。
现在这架巡航机正在无人的高空中逐步呈下降趋势,而手中握着双头刃的女孩依然停留在原本的位置。
塞拉纤细的身体被身后的羽翼托举着悬浮在空中,原本急流般拂起头发的风由躁动变得缓和下来,她手中掀开了巨大运输机舱门的双头刃重新回归到虚空,仿佛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连眼中原本剧烈的血色光芒也都平和了下来。
现在她就这样任由自己漂浮着,在无人的夜空中,一个人。
她抬头看了下夜空中孤高的月,觉得那样美丽的东西有些遥不可及。
如果可以的话,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是想这样一个人待着。
那受到了自己创伤的人类飞行器已经向身后的下方离去了,而塞拉也没有再前去给它最后一击的打算,因为那上面全都是些自己不认识的人罢了。
过去的自己也是这样,用自己的双手将那些不认识的人给……
原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可是……
为什么会对她的那番话感到这么在意呢,明明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只是违背规定的人罢了……
不明白……到底谁才是正确的呢……
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
月光印刻着她寂寥的身影。
正在下降的运输机驾驶舱里。
“啊,找到了!”男人这么大声叫道,“在这附近3英里的地方有一条郊外的坡道,是高速路段,而且地处偏僻,可以用来当做紧急迫降的跑道。”
“那么快点干吧。”副驾驶员搭档这么回复道,现在两个人的神色可都谈不上轻松。
就在男人准备将之实施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即使是身处驾驶舱的他们也都听到了,那声音的确是来自机身。
“怎么了?”
“发动机部位的涡轮旋扇……损坏了。”调查了机体情况的副驾驶有些难以置信地报告道。
“什么……”男人脸上终于出现了惶恐。
但是并没有给两人更多的时间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从上面的某个方向再次射来一道苍色光束,这一次直接贯穿了驾驶舱。
随后几道光芒穿透了云层纷纷将运输机各个部分击中,那是——人类所无法理解的力量。
只见从运输机内部爆发出剧烈的火焰,构成机体的金属碎裂成一块一块从爆炸的火光之中飞出来。
巨大的运输机就这样在瞬间成为了广袤天空中一朵小小的烟花。
整个驾驶室变成了一片焚烧着的炼狱,男人有些艰难地看向一旁的搭档,他趴在驾驶台上,砸下来的铁块已经将他的生命夺走了。
他发现现在自己的视线全都被染红,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有粘稠的血流了下来,四周全都是火焰与爆裂声,刚才有玻璃碎片扎进了他的脸庞与胸腔,意识正逐渐从这个身体里流走。
他带着苍白的笑容摘下驾驶台前方的那张相片,凝视着上面正笑着的女人和男孩。
“我在最后看到了‘天使’呢……咳……”啐出了一口鲜血,他笑了,天使招来的却是烈焰的地狱,他将手指在自己思念的人上面摩挲过,“这一次,我又要食言了……”
意识中断,他的手终于从操纵台边垂了下去,手里捏着的那张照片掉到了地上,火焰窜上了一角,慢慢将男孩的笑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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