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手去，摸到的究竟是虛幻的世界，還是真實？而我，又是什麼？」
-FG42
-FG42
。
走在深到腳踝的雪地裡，循著燈光、踏出腳步。
壟罩在被白雪和星光點綴的黑夜下，微微吹來的風，並不像春天那樣帶著些許祝福。
帶來的，只有讓我把臉龐埋進領子裡取暖的漠視。
停下腳步，站在閘門前，拿出懷中以深色色彩組成的通行證，緩緩地往讀卡機刷下。身披厚重的大衣以及披肩、頭戴溫暖的毛帽，我和一旁的男性推開亮出綠燈的閘門，在微弱的燈光下走進深黑的建築物。搭載著紅外線的感應器感受到我的存在後輕微的機械運作聲低聲吟唱。踏出腳步，沒入自動門後方的空間。而後，別於外頭的冷暗，室內溫暖如雙手的氣息把我身上的披肩與髮絲吹的一陣一陣。
停下腳步，壟罩在如同星空般的夜光天花板、紫色、藍色的崁燈、軌道燈下，矗立在我身旁的男性拿下頭上的紅色貝雷帽，輕輕的將其上方的白雪撫去。而我也如法炮製拿下頭頂上的毛帽，把上頭的白雪拍去。收起毛帽，我看向一旁的梳理頭髮的男子。
「室內實在是相當溫暖呢。」解開身上有著滾毛的溫暖披肩，拿在手上我朝一旁的男性搭話。
「確實是呢，不過我們時間也不多呢。我可是苦苦哀求經理他們才願意為我們晚一個鐘頭關閉別館呢。」披上藍色燈光，難子蒼白的臉龐上露出靜謐的弧度。而後，男性露出些許滿足的神情、脫下身上厚重的大衣。
還真是厚顏無恥，該不會是拿公司的名義去威脅良心國立企業了吧？
不過，也就算了。責任就讓他自己想辦法吧。畢竟是他的心意，就別不識相的戳破。
抬起頭，看著那男子，指揮官那似笑似難過，帶著些許寂寞的神情，我道出心中最後一個問題。
「請容我提問，怎麼只帶我來呢？明明請水族館多開了一個鐘頭，這時間也沒有其他人吧？我想，多帶幾位人形來也不成問題。」
在中央大廳深藍色的灰暗燈光下，我緩緩閉上雙眸、踏出腳步，走在如同百花齊綻、由清澈黃色燈光所引導的官方觀賞路線上。
水族館這麼大，我想，帶所有人形來也可以吧。而且一定也還有人想看的吧。
即便我有再多想說的話語，一旁的男性卻也只是尷尬地摸著那有些灰白的髮絲。
「說來慚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行程，而且我也為所有人準備了屬於自己的回憶。」
「指揮官您還真是有想法呢。」
微啟眼眸，我看向那臉上總是掛著苦澀笑容的指揮官。
"我知道我所能給妳們的有多少，所以我打算讓妳們各自擁有一段只屬於自己的時光。"
前幾日，指揮官邀請我時，用那真摯的神情告訴我的話語在心中緩緩響起。
真是的，明明就失去了那麼多。無論是自己的人生還是家庭。卻又對我們那麼溫柔，跟個小男孩似的。跌倒喊了幾聲痛後就再次活蹦亂跳。
但也得感謝指揮官呢。
雙手擺在身後，我再次闔上雙眼。
喀。喀。
踏著規律的步伐，伴隨著在隧道內無限回響的鞋跟敲擊聲，四周緩緩傳來的音樂聲似乎在提醒著我要進入觀賞區一般。
在我身後的指揮官，究竟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帶我來呢？
試探看看好了。
停下腳步，我轉身看向指揮官。
「指揮官，謝謝您。」
勾勒出嘴角的弧度，我悄悄地伸長身子看著一旁被震懾到的指揮官。而那不知該擺出什麼神情的指揮官，在一陣尷尬後還是勾出了如同新月的神情。
啊，不是苦笑了，原來是這樣子的心情嗎。
「不會，我們趕在閉館前走完吧。」
「是。」
瞇起眼睛，我露出淺淺、卻也不常掛在臉上的笑容。轉過身子，踏出腳步走向明亮的那兒。
在那兒，究竟有著什麼呢？
抱著懷疑且期待的心情，我走出被深色壟罩的灰暗走廊。來到全由透明強化玻璃建成的水中觀賞室。被幽藍色的泡沫包圍，潔白亮麗的光線灑入觀賞室，坐立在水族箱中間，四周圍都是名為魚類的水中生物。
興奮的心情充斥在心內，我走近玻璃邊緣，看著內部五彩繽紛的世界。
海草、珊瑚、人造水中觀賞物、廢棄軍艦和各式各樣的魚兒。每一項事物都吸引著我的目光去探索。伴隨著魚群游動、漂泊不定的海草，映襯著一顆顆緩緩上升、反映著魚兒、風景、水族箱、我、世界的泡泡。
紅色、橙色、黃色、綠色、藍色、靛色、紫色，伴隨著夢想、由空氣和二氧化碳所組成的七彩光景，突破水面、破裂，化為飄散在空氣中的夢想、星塵、笑聲......
踏近一步，使自己的臉龐貼在冰冷地強化玻璃上，看著水族箱裡搖曳著光芒的景色，望的出神。接著，我看著緩緩靠來的魚兒，隔著一片強化玻璃，我手中所散發出的溫度、它所流露出的懷疑眼神靜靜地互相傳遞著。
流動的生命、舞動的韌性、古老的訴說、七彩的景緻、飄散的細語、上升的夢想，以及些許興奮、卻又寂寞的我。
看著這一直望著我、帶著亮麗光芒的魚兒心中些許苦悶。因為，我並不知道這閃耀著光芒的孩子叫什麼。
「這是？」
看著一身漆黑、眼神和磷片閃耀著亮青色光澤的魚，我向一旁的指揮官提問。一旁的指揮官也彎下身子仔細的看著這隻魚，認真的思考。
「嗯......應該是帕斯風鬥魚吧。」
「帕斯風鬥魚？」
看向指揮官被水族箱光線照亮的側臉，我發出疑問。
「嗯，據說是馬來西亞那裡的魚種。沒想到這裡居然會有，聽說快要絕種了，我也只看過相片而已。」
咦？沒想到指揮官知道的那麼多呢。
隨後，我移動視線看向另外一隻魚身上。
伸出手、指向我所看中的目標。
「那，那個呢？」
「嗯？那是翡翠綠鬥魚。」
這次詢問的魚一樣是漆黑的身體，卻又多了幾分紅色與青色的光芒。黯沉、卻又亮麗，如同鳳蝶一般......
在這短短的幾秒內，我的注意力已經被閃耀著耀眼光芒的魚群給吸引走。
「這個呢？」
「那是孔雀魚吧。」
「那，那個呢？」
「嗯......和平鬥魚。」
苦笑。
「還有這個......那個，以及這個。」
「等等，妳一次問太多了......」
看著閃閃發光的水裏，我不停的向指揮官提問感興趣的魚類。就跟日出的湖邊景色一般，深黑的空間被湛藍的水色和微弱的燈光給照亮。
在那之下，生命無比美麗。
望著強化玻璃上所反映出的自己，我的臉上彷彿寫著渴求著自己能與裡面美麗的生命一同相處一般。
然而，那都只是癡心妄想罷了。
。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半個鐘頭了呢。」
目光隨著魚群移動，身旁的指揮官不經意的道出了殘酷的事實。驅動著神經，舉起手挽起袖子，我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腕錶。
PM11:35
雖然些許不捨，但我果斷的轉身，踏出腳步。挽起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和披肩，我揚起臉龐說道。
「那事不宜遲，我們前往下一個地方吧。」
「嗯。」
伴隨著回應，我們兩人走回另一端寂靜的走廊，踏著比起平常些許快速的腳步。在著黑暗、卻又充斥著期待的空間內，我無比滿足。
平常充滿談笑聲的走廊，如今也只剩下兩道腳步聲和靜靜的音樂。
這樣就好了，這樣我就很滿足了。
低下頭，我看著腳上的長靴。
已經擁有那麼多了，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看著反射出自己面容的地面，我靜靜地笑了。
走著走著，音樂的聲音再次擴散、而黑暗的盡頭也迎來了另外一個亮麗的世界。
放下手中的衣物，我看了看周圍。
椅子，還有玻璃。
究竟是......？
「這些是可以進去的，雖然是3D投影出來的。」
聽著指揮官的解釋，我緩緩把手伸向玻璃。接著，穿透。
瞬間，一種興奮的心情充斥在身體裡，邁出雙腿，我緩緩走入投影的世界內。
升起的亮麗泡泡、悠遊的絢爛魚群、壯闊的人造景致、耀著綠色光芒的植物，如同我的夢想一般、瞬間就被實現了。
然而，湧上心頭的卻不是開心，而是莫名的惆悵。
「結果......還是假的嗎......」
看了看周圍，一切事物都是富含溫度的，卻又是虛假的。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逐漸往我游來的魚兒。然而，魚兒直接穿過我的手掌、身體，緩緩的游去......
這......有什麼意義嗎......
這種虛假的東西。
看著懸浮在空中的倒影，心中冒出一個一個的問題。
別開玩笑了，這種東西......
誰要啊。
帶著些許慍意，低下頭跨出腳步，穿透玻璃，回到原本的世界。抬起頭，我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指揮官。
「這麼快？果然還是不適合妳嗎。」
不知何時手上多出兩罐咖啡的指揮官，帶著「果然是這樣呢。」的表情看著我。而正當我要開口時，指揮官晃動手臂。接著，一罐溫熱的咖啡摔落在我的手心上。看了看指揮官，我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知道妳想說什麼，坐下來吧。」
正當我要開口時指揮官拿開衣物，拍了拍一旁的座位示意讓我坐下。點了點頭，我緩緩坐下。
啵。
熟練地打開鋁罐，緩緩飲下他手中溫暖的黑色液體後指揮官緩緩說道。
「在我那個年代，所有的東西都是特別的。像這種投影技術大部分都使用在娛樂上。」
跟著指揮官打開手中的鋁罐，緩緩飲下咖啡，溫暖那被溫暖籠罩、內心卻仍舊冰冷的身子。呼出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咖啡，我靜靜的聽著。
他說，在那時候有些人分不出現實和虛幻。
他說，在那時候人們是個不容易被滿足的種族。
他說，在那時後各種天馬行空的想法被提出。
而我們人形，也是其中一項計畫。
一切一切，造就了現在虛幻和現實共融的世界。
「指揮官。」
我身為人形，我有著人格、思緒。但是......
那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這些感情、思緒都是假的，都是虛幻的。我所認知的真實、我的身體、我的思緒、感情，難道都是假的嗎？
「嗯？」放下早已飲盡的鋁罐，指揮官撇過頭看著我。
「您，是真的嗎？」些許難過、不解，放下手中還留有殘溫的鋁罐，我伸出早已脫下手套的左手。
而後，他笑了。
而且非常燦爛。
他闔上雙眼、放下鋁罐用那大手握起我的手，指揮官把臉貼在我手掌心上。溫暖且真實的溫度，透過手掌緩緩傳過來。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但是此時此刻，我見證了妳的心情、妳的存在、妳的思考、妳的動作，對我來說，我所觀察到的、所能理解的，就是真實。所以，這些都不是虛假的。但是，世界上的所有東西都會消逝。言語、記憶、畫面、思緒、感情、風景，又或者是家人。我也罷、妳也罷，然而因為我們此時見證了彼此，在這個瞬間沒有任何東西比我眼前的這位女孩更為真實。」
些許難為情，指揮官再次開口說下去。
「這就是真實。」
睜開雙眼，指揮官訴說著以溫度、真心、純粹構成的話語。
口部如同金魚一般，不斷開合。或許是我想要換氣，也可能事想要降低臉部的溫度。
看了我一眼，指揮官瞇起眼睛繼續開口。
「所謂的現實，可以以科學或哲學來解釋。我們可以跟柏拉圖一樣，認為我們所相信的真實都只是近似於真實的存在。也就是說我們看見的是真實的一種投射，並不是真實。如果不相信哲學，我們也可以用量子力學來解釋我們所處的現實究竟為何物。但對我們來說哲學或是物理實在是太困難了，所以現實的定義由自己決定就好。亦或是，相信自己所認定的現實。」忽然，指揮官「嗚。」了一聲，停下口中的話語。些許停頓後指揮官繼續說下去：「這話要是被哲學家或是物理學家聽到我恐怕會被追殺吧。總之，真實的定義因人而異。但我能說的，只有這些。至少，我和妳的姐妹們會是真實的，永遠伴妳左右。」
而後，指揮官補了一句。
「糟糕，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垂下眼簾，露出些許傻眼的笑容我靜靜地開口。
「真是......大笨蛋。」
最直接的話語，繞了一大圈只是想告訴我我自己就是最真實的東西，又或許最真實的事物在我身邊嘛。
熾熱的喜悅之情，從眼角劃下。從指揮官手中取回早已溫暖的雙手，笨拙的拭去臉龐上的情感。而後，一雙大手笨拙的伸出，撫著我的髮絲。
搞什麼嘛，結果又是我被打動了嗎。
「時間不早了，再哭下去我回去可無法交待呢。」露出尷尬的神色，指揮官撇開頭說道。
望著指揮官那些許不知所措的神情，我笑了。
「真的是......大笨蛋！」
這次湧出心頭的眼淚，不是複雜的情感。
而是單純的喜悅、真摯的歡笑。
面對真實的內心平靜。
。
「快到指揮部了喔。」
身下的微微晃動使我從淺眠中醒來。眨了眨雙眼，待眼睛習慣光線後看向車外。指揮部外熟悉的閃耀景色映在瞳孔上，即便是如此的黑暗。
是那條河流。
跟大家最常去的河流，消暑、玩耍、談心都總是會去那兒。此時的河流，映照著上頭亮麗、無暇的星空，以及擁抱大地黑暗的溫暖路燈。
搖下車窗，任憑冰冷的風灌進車內、我伸出身子看向外頭。
那星空、那大地、那遙遠的景色、那處於我身下的河流、那指引迷途的羔羊，在此時都顯得無比吸引人。
而後，身下的車子速度開始減慢，最終停在了指揮部的門口前面。
「FG42妳就先回去休息吧，希望妳今天玩的開心。」
「非常感謝，能帶我去水族館我就很滿足了。」
雖然些許不滿，但還是乖乖的拉回身子，解開安全帶、扣好披肩的扣子。接著，我伸出還沒帶上手套的手壓在指揮官放在方向盤的手上。最後，在他耳旁說下這話。隨後，收回手，我看著耳根緩緩被紅韻渲染的指揮官。
稍微過了呢。
戴起手套，微微點頭示意後我打開車門走進寒冷的真實。或許把寒冷稱做虛幻會比較開心呢。
「呼......」
望著車子開進停車庫，朝著空中吐出白煙後，我把雙手摀在口前取暖。
水族館嗎......真希望能再去一次呢......
但，沒可能的吧。
我不禁露出苦笑。
「FG42！」
看了一會兒結冰的河流，轉身準備走進人形宿舍時一道悅耳的聲音響起。
「夜間巡邏和哨班嗎？」瞇起被手電筒直射的瞳孔、舉起手擋去光線，我小聲的問道。
「抱歉抱歉，忘記把手電筒移開了。」
關掉刺眼的手電筒後，兩位身著二戰德軍樣式大衣的人形向我道不是。
是G43和P08。
這性格開朗的兩人幾乎可以說是跟我最親近的姐妹。
「跟指揮官出去如何。」
關上槍隻保險，G43向我詢問。
「嗯，非常開心。」思索了一下後，我簡短的回答了兩人。
「是嗎。」「咦？就這樣？」
兩人蹙起眉頭，訝異的看著我。
明明都跟指揮官出去了，卻只有這簡短的感想？
我想，她們接下來大概要說這句吧。
「噗。」
看著兩人奇怪的表情，我不禁笑了起來。
「FG......？」「43姐感覺FG姐怪怪的......」
我並不在意兩人口中的諷刺，緩下笑容後踏出腳步，在這閃耀著光芒的夜晚中躍出身子伸出手抱住兩人。
對我來說，最開心的是跟妳們在一起的時光。
有妳們在，我還能貪求什麼呢。
在那之後，我所記得的只剩下兩人溫暖的笑容和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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