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在征天门外的书房内,昏暗的灯光把两个身影拉得老长,正是从镇上回来的伊川樊与书房的主人尤尔夫两个人。
此刻的尤尔夫有些头疼似的看着这个刚刚从自己师弟手里得来的饰物,他拿着这饰物翻来覆去的把玩,上看下看的摇晃,最终他叹了口气,揉着自己邹起来的眉头,却完全没有舒张开来的意思。
“我说老三啊!你这玩意究竟哪得来的?这东西可是个大麻烦啊!”
而在一旁,伊川樊盘腿而坐,他带着好奇与兴趣,看向尤尔夫的眼神了充满疑惑,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向自家的二师兄反问道:“你先给我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长命锁吧!除了上面刻了洋文以外。”
在尤尔夫手中的饰物,正如伊川樊所说,是一件类似长命锁的东西,此物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属圈,下属锁,圈由两个可以活动的半圆管构成,宽阔柔韧,具有充足的弹性,将之佩于脖颈亦无不适感,项圈丰满厚润,左右对称,表面满工满饰,金贵奢华;在颈圈上的挂钩下方,便是锁身,那锁形约与掌宽,形似枫叶,上面纹样为对称式的花鸟纹样,琢得精巧绝伦,下面缕着双鱼戏水,暖润滑泽。
这长命锁似乎是以真金制成,在蜡烛暗淡的光芒下反射出了更加耀眼的金光,而这更加异常的昭显了锁身上异常的刻字,那并非明朝的文字,而是扭曲弯延的字符,若是行家的话,一眼便知这乃是西域行文。
“就算这玩意只是真金也已经不俗了,不过这东西并不是真金的。”
“哈?这锁是假的?”
“我的意思是这东西比真金的还贵重。”
伊川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锁身宽大厚重,比之一个成年人的手掌也不差多少,重量惊人,倘若是纯金制成,纯粹材料的价值便已不可估量,而现在,这东西的材质居然更甚真金,当可称之为人间国宝了。
无视惊愕的伊川樊,尤尔夫继续说道:“这东西应该是紫金制成的。”
“紫金?”
“那是罗刹国的国金,使用这类紫金制成的首饰与器物,其亮度、光泽和坚硬耐磨程度,即使带了很多年,也可以做到一成不变,完好如初,哪怕在罗刹国内也是昂贵至极。”
“那这下老罗真的赚大了啊!这玩意铁定可以定个高价,啊不,天价啊!”
然而与兴奋的伊川樊不同,尤尔夫表情肃穆,神色严厉,他仿佛是审问犯人一般的眼神盯的伊川樊头皮发麻,“高兴之前,我得先问你一个问题,这真的是罗霄以合法的手段弄来的吗?”
这个疑问似乎一桶冷水,让伊川樊也从兴奋中脱离了出来,他变了脸色,正经了起来,“你啥意思?这和你说的麻烦有关吗?”
“我刚才也说了紫金是罗刹国的国金,在罗刹国和大明没有正式贸易的现在,民间不可能会有紫金的商贸交易,这紫金理应只有作为上供的贡品送到皇宫才对,能用的人除了皇亲国戚以外,基本也就是达官贵人了,你确定这些人里会有拿这东西去当铺换钱的?”
伊川樊不是傻子,尤尔夫这一说,他也明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冷汗开始顺着他的额头自脸颊一滴滴流了下来,“说起来,今天我是有听到说六扇门最近查封当铺在在找什么东西。”
“那可会和罗霄有关?”
“不可能,先不说老罗为人不坏,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他不屑干,就说他现在生活富裕,何必铤而走险去偷那帮王公贵族的劳甚子紫金,这没有道理啊。”
“总之先不管这些,你这事瞒着老四和大师兄,偷偷来找我的作法是对的,在这情况没有明了的情况下,先不要把大家都牵扯进来。”
“那这东西我们怎么办?”
“这玩意多半就是个烫手山芋,我的建议是还回去,但是绝不能偷偷摸摸的还回去,要还的光明正大,自然而然,最好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
“那这事……”
“我们不能管,也不许管。”
伴随这好似命令一般的话语,整个房间内都陷入了好似死一般的寂静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伊川樊看着尤尔夫,缓缓开了口,而尤尔夫闭上了眼,静静地听着,然后又再开口,但不知为何,他们二人的声音奇妙的消失了,就像是声音这东西从最开始便不属于这个房间一般。
高处不胜寒,夜黑寂人地,香炉峰上此刻孤寒交加,冷寂的夜风呼啸而过,黑夜乌云遮天蔽月,让这独峰更显得寂静异常,而书房的灯火似乎是这黑夜的柴薪,它昏暗微弱,暗淡无光,不断燃烧,不断减少,成为了祭祀夜晚的食粮。
突然,书房的房门打开了,其中单薄的光幕如同轻纱般洋洋洒洒的延伸了出来,顺带着一个漆黑的身影在这黄炽的光线中拉伸漫长,就像一个扭曲的异形。
伊川樊与尤尔夫两个人之前不知说了什么,但离开的伊川樊面无表情,只是在走出房门时略微停顿,背对着尤尔夫,抬头看着满天繁星,默然却真切的说道:“二师兄,其实吧!最近我一直都想,像我们这样的日子,真的有必要再过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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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些题外话吧!
三年前,除了伊川樊以外,征天门所有的师兄弟就像约好了一般,在同一天不约而同的回到了这里。
可他们却一如既往,稀松平常的打着招呼,既没有寒暄彼此那六年的冷暖,也没有询问彼此那六年间的风雨,因为他们很明白,非常明白,那六年,成为了一道巨大而不容其他人涉足的鸿沟。
大师兄杨羽有了孩子,但其他人不知道那个孩子的母亲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出生在哪;但因为这个孩子,大师兄变了,他从一个武痴变成了一个傻爸爸,他不再执着于练功,不再拘泥于修行,而是挖空心思陪着自己的孩子,教他认字,带他打猎,告诉他玩乐,和他山间游憩,溪水漫游,原本一直空洞,偏执到了可怕的男人,像是背负着巨石而沉重的不苟言笑的男人,在他的脸上,多了以前不曾有的笑容,他笑得灿烂,开朗,仿佛世界也随着这个孩子变得明亮开阔。
二师兄尤尔夫开始写字画了,其他人不知道为什么他放下了从不离身的刀剑,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年那个最想离门内的男人回来后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天到晚窝在那小小的书房,但是他的字画就像是代替了刀剑般,成为了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另一部分,他写字,他绘画,从早到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去那个好似海市蜃楼般虚无缥缈的男人,行单只影孤身一人的男人,开始变得脚踏实地,平和近人,就像拔掉了尖刺的刺猬,脱下了铠甲的战士,变得不再是刺猬,也不再是战士,他,由衷的放松了。
四师弟叶知秋变了,那个天真,童稚的孩子一去不复返,他变得成熟稳重,持家掌厨,一个人巨细无遗的照顾着其他师兄,他似乎成了征天门最忙的人,甚至就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可他依旧甘之若饴,大事小事具皆都要亲力亲为,却依旧没有人问为什么,因为其他人至少都看出了一点,他不是没有休息,而是不打算休息,他像是躲避着什么,拒绝了停止,拒绝了休息,拒绝无事可做,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当当,不留一点空闲,他活得很累,精疲力尽,不留余力,可对他而言,似乎只有这样才是会活着的证明。
三师兄伊川樊,在那六年,他没有离开征天门,也一直停留在这个他生长的家中,可他没有变吗?不,他变了,那是不亚于其他三个师兄弟的变化,但没有人说得出来,到底哪里变了,他像是似是而非的错觉,在一成不变中物是人非。
六年,真的太久了。
对彼此所独自一人度过的那六年,他们绝口不提,又心照不宣,就像是把那六年塞进了岁月的监牢中,不约而同的丢掉了释放它的钥匙,任由它在时间的长河中蹉跎,腐朽,最终风化成为遗忘的一部分。
而今,是他们重逢团聚的第三个年头,也是他们的故事与结局所开始的,第一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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