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变成怪物的，就是魔法？」柳树人悚然而惊。
「正是。」杜威说道。
柳树人低着头，沉默不语。
原来，他得到的就是书上的魔法吗？
总有一天，魔法的使用者会变成魔人。
柳树人又想起了前天的战斗。
与杜威战斗的那个魔人，浑身漆黑、干瘦，长着窝头形状的头、蜡笔画出的五官、昆虫的腿与背壳。
这非自然而成的相貌，是那样地让人恶心。
如果有一天，他也变成这副模样，他还怎么装逼，还怎么泡妹子？
柳树人的手微微颤抖了。他声音干涩地问道：「就没有解决的办法了吗？」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好。只要存在希望，他柳树人就有自信不会让那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然而杜威却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希望：「没有。」
「哦。」柳树人显得失魂落魄，以至于连质问杜威为什么要让他装成女人都忘了。
然后杜威又说了什么，柳树人全都没听进去。大概是在说魔人的长相都比较奇特之类的吧。
他就这么靠着车厢，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杜威见他睡着，也就停下了话头，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掌，在柳树人的头上摸了摸。
少年的被染做金黄的长发，柔软顺滑，手感真是好极了。
杜威不由露出一丝微笑。
然后，没过多久，他自己也睡着了。
毕竟杜威是伤员，更容易犯困。
然而柳树人的梦却并不安稳。那些血字不断出现，让柳树人冷汗直流，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很快到了天黑。
一只大手，在柳树人的肩上狠狠地拍了拍，迫使他醒了过来。
带着被叫醒后的怒意，柳树人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眨了眨眼睛，勉强调整好了焦距，终于看清那人身上的破破烂烂的皮甲。
叫醒他的人，竟是帕利这个光头！
「你干什么？」柳树人不悦地问道。
「叫你吃饭！」帕利不客气地说道。
「吃饭？吃什么？」柳树人问。
随后他就发现帕利的手里拿着一碗东西。
柳树人指着那碗，问道：「那个吗？」
「这可不是给你的。」帕利说道，「这是你家大人的。」
一边说着，帕利一边把碗放在了车厢里。
柳树人伸头看向那碗，见到里面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煮成的糊糊，有些像是菜，有些像是肉，可就是看不出来煮的是什么菜、什么肉。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柳树人问。
「当然。不过，你也可以不把自己当人，这样就不用吃这个了。」帕利嘿嘿笑道。
「你是什么意思？」柳树人不快地说道。
「字面的意思。」帕利哼了一声，「你们贵族不是最懂这些了吗？怎么？听不明白？」
「懒得理你。」柳树人别过头，从车上跳下。
柳树人记得前天吨斗时，停在山洞前的有五辆马车，如今却只剩下三辆了。
就连商队里的人，柳树人数了一数，也只剩下了五位。除了他见过的帕利、卡尔、保罗，还有两人，应就是其余两辆车的车夫
这些人把车围成了一圈，自己也围在一堆火旁边，正在聊着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柳树人的出现——也可能是他们注意到了，却不在意。
人群中间的火上，架着一口黑色的大锅，锅里面翻滚着的，也是和帕利拿给杜威的那一碗差不多的东西，散发着并不让人满意的气味。
柳树人看见这口锅，就不想再挪动一下脚步。
可是他的肚子却在咕咕叫着。
强烈的饥饿感，让柳树人不得不捂着肚子，十分难受。
帕利径直走到了那口锅边，一屁股坐下。
他给自己盛了一碗，回过头，对着柳树人露出他那一口黄牙，笑道：「怎么了，小娘皮？要不要来一碗？」
柳树人哼了一声，本来想说「不」，但却因为腹中肌肠的绞痛，只好改口说道：「行啊，那就来一碗！」
「哦？」这倒让帕利吃惊了。
但没多久，他就又笑了：「这里可没有多余的空碗哦！」
「你是成心不给我饭吃吧？」柳树人怒道。
「艾丽莎小姐，这你可就错怪帕利了。」缺牙的保罗连忙插话道，「我们这里确实没有几只碗。唯一多余的那只，已经给杜威大人盛汤了。」
「你们商队之前可不止这点人。你们骗谁呢？」柳树人说。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几人吃饭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只有一个人还在猛吃。
这个人似乎就是杜威那马车的车夫。看他耳朵有缺的样子，似乎是听力不太好。
柳树人感到气氛的凝滞，猛地省悟过来：那些死掉的人，都是眼前这些人的队友。他提起了减少的人数，不啻是在众人的伤口撒盐，无疑是会引人厌恶的。
可是心中对这些人的恶感，却让他沉默了几秒，才低下头去，赔罪说：「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一个柳树人此前没有见过的疤脸壮汉寒声说道：「小姑娘，我们不怪你。可我希望，这事没有下次。」
柳树人心中不快，可还是低声说道：「是。」
那人又盯着柳树人看了一会，才哼了一声，又回头去喝他的汤。
红发的卡尔就在这时候出来打圆场：「行了啊，乔，你别吓唬小姑娘了。」
「我没有吓唬她。」乔一边喝汤一边说道，「我只是提醒她，应该注意的事项。」
「好吧，好吧，乔，你总是有道理。」卡尔说道，「艾丽莎小姐，您就高抬贵手，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好不好？」
柳树人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群人是真把他当小姑娘糊弄了。这一唱一和的，全都是演戏！
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嘛，而且他还在伪装中，也不好让自己的人设崩了。
不过，恶心一下人总可以吧？
这样想着，柳树人转过身，用手捏着自己的衣角，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怪你们。嘤嘤嘤，都是我不好。嘤嘤嘤。」
几声嘤嘤嘤出口，围在火堆边的几人居然慌了手脚。
乔大喝了一声：「别哭！」
可柳树人的嘤嘤声反而更大了。
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从指缝中看见，红发的罗依正在那指手画脚、上蹿下跳，似乎是在用肢体语言指责同伴们做的不好。
最终，光头的帕利悻悻地放下碗，对柳树人说道：「喂，小娘皮！别哭了！叔叔的这碗给你好不好？」
「不好！」柳树人说，「叔叔的嘴太臭了！嘤嘤嘤！」
「够了！」保罗喊道，「我最讨厌听人哭了！帕利，快是你的汤给她！」
帕利连忙说道：「小娘……那个谁，别哭了好不好！叔叔的这碗汤还没有动过呢。真的！」
「真的吗？」柳树人问。
「当然是真的！你就过来吧！」帕利说道。
「那，那我真的过去了？」柳树人小心地问道。
「来吧，来吧，大家都在吃饭，就差你一个了！」保罗说道。
「那好。」柳树人低着头，小心地走过去，一把抢过了帕利手中的碗。
因为他的这一番哭嚷，火堆边的几人都没有了谈笑的兴致。
一时间，柳树人的耳边只剩下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唯一没有汤喝的，就只剩下帕利一个人了。
帕利无事可做只好盯着柳树人猛看。
因为夜色昏暗，火光下倒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没有泪水。
帕利只觉得这个金发的小妞长得还真不赖。
瞧那长长的睫毛，瞧那真挺的鼻梁，瞧那红润的嘴唇……啧啧，可惜就是年纪太小了，没胸没屁股的，根本没法让人提起兴趣。
要是她长大一点就好了。那样就可以和她嘿嘿嘿了。
这边厢帕利浮想连翩，另一边的柳树人却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帕利的目光实在是太露骨了！让柳树人觉得自己好像没穿衣服一样。
柳树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一下子把手里的汤洒出来了一些，烫到了他的手。
柳树人「嘶」了一声，动了动手指，好悬没把碗摔在地上。
其实这碗摔了也没什么。它并不是用陶瓷制成的，而是一只黑色的木碗，根本不会在地上摔碎。
只是，一旦碗掉了，碗里的汤也就洒了。
而柳树人并不愿意浪费食物。
而且他也不想因此就被商队的人指责。
所以柳树人不再看碗中的汤。他催眠自己，那只是一碗普通的中药罢了。
接着，柳树人俯下头，闭着眼睛，在碗沿呷了一口。
「恶……」古怪的，带着腥味的肉汤，漫入了柳树人的口中。
柳树人不由连连咳嗽，咳得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你们这是煮的什么呀……」柳树人含泪说道。
「不是和你说过了吗，这就是人吃的食物。」帕利这时候回过神来了，于是回了柳树人一句。
「人吃的都这样，那猪吃的呢？」柳树人问。
「不知道。大概也差不了多少吧。」帕利说。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柳树人挖苦道。
「哼，人就该有点自知之明！该吃吃，该睡睡，哪那么多费话！」帕利怒道，「你的汤还喝不喝？你要不睡就给我，我还没喝呢！」
「我喝，我喝！」柳树人连忙说道。
他闭了一口气，把嘴凑到碗边喝了起来。
这一回，他可不敢再尝什么味道了。他只当这是药，能喝到肚子里也就够了。
然而，喝了几口之后，他却喝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有点咯牙。
柳树人将那东西吐到手心里，发现居然是一只漆黑的大虫子！
「啊！」柳树人叫了出来，「你们的汤里怎么还有虫子？」
「多新鲜啊。」帕利冷笑道，「你自己看。在野外，哪有没虫子的肉汤？」
柳树人顺着帕利所指的方向，望向那口煮汤的大锅。
一看之下，他便一阵干呕。他手里的碗再也拿不住，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里面的汤全洒了出来。
在那个大锅里面，浮满了一层黑色的苍蝇！
这些苍蝇是被锅中冲天的蒸气打落下来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地增加！
「你们煮的倒底是什么鬼东西啊！」柳树人发出了绝望地叫声。
「还是那句话，人吃的东西。」帕利说道，「只要你想活着，你就得吃这些。怎么，怕了？要我说，像你这样的小娘皮就该在家里呆着，没事跑到山里玩，纯粹是脑子有坑。」
言次，他还伸手抓住了那用来盛汤的大木勺，从锅里舀起了一勺带着苍蝇的肉汤。
「看好了，小娘皮。」帕利斜眼看了一眼柳树人，「这汤是这么喝的。」
说完，帕利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开了那些苍蝇。
「这些玩艺对人体有害，不能吃。」帕利解释道。
然后，他一口喝干了勺子里的汤。
「剩下的，就都是人间美味了。」帕利说道。
「喂喂，你对美味的标准也太低了吧！」柳树人叫道。
「或许吧。」帕利一把将勺子扔回了锅里。
他回过头，挑衅似的对柳树人说道：「该你了。」
「该，该我了？」柳树人指着自己，踟蹰道。
「没错。」帕利说道，指了指周围，「你看大家，都很期待你的表演。」
柳树人的脸色变了数变，看向了黑围。
果然，除了那个耳朵残疾的，还有那个名叫乔的车夫，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碗，直直地看着他。
「那个，艾丽莎小姐。」卡尔搓着手对柳树人说道，「其实，您没必要喝这个的。您还可以试试别的东西，比如说，肉干之类的东西。」
「肉干？」柳树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连粮问道。
「是的，肉干。」卡尔说着，跑回马车里拿出了短短的一条东西。
借着火光，柳树人看见那东西黑乎乎的，好像还长着毛。
他的脸色变得更差了，说道：「你们自己怎么不吃这东西？」
「我们更喜欢喝汤，哈哈哈。」保罗咧开缺了牙的嘴笑道。
「好吧，我明白了。」柳树人揉了揉自己突突乱跳的太阳穴说道，「这是你们商队整人的仪式是吧？行，我喝。喝完之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对吧？」
「呃……其实，我们并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也差不多吧，大概。」卡尔有些尴尬地说道。
柳树人无视了卡尔的前半句话，和最后的「大概」，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是该像帕利那样，用勺子喝呢，还是该用木碗喝呢？」
「都行，您随意，哈哈哈。」保罗笑道。
于是柳树人不再说话。他点了点头，抓住锅里的木勺，舀出了一勺汤。
柳树人用力吹去了上面的苍蝇，等着肉汤凉了一些，他便闭上眼睛，一口将肉汤喝了下去。
「哦哦哦，她喝了！她真的喝了！」
「这妞可真够猛的！不过我喜欢！」
「喂，你们对小孩子是不是太过份了？」
听着，篝火边众人的惊呼，柳树人用力咽下了嘴里滋味古怪的汤。
这样就不会再被人针对了吧？
这样想着，柳树人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用过了晚餐之后，柳树人先去了一趟杜威的车上，发现他已经睡着，放肉汤的碗也空了，柳树人就又悄悄地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先前所坐的马车上。
而商队的其余几人，则在外面轮流守夜。
此时应该是睡觉的时间了。但是柳树人却没有睡意。
这一方面是因为已经昏睡了一整天，下午又在杜威的车上睡觉，已然睡眠过量；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前就会出现飘落的红字和血红的插图。
自从杜威告诉他这些内容是书之后，柳树人就消除了自己关于诅咒的猜想。
他渐渐认出书上的哪些是字，哪些又是图画。
可即使这样，书上的内容他却一点也无法弄懂。
并且，杜威说言的，「使用魔法的人终会成为魔人」，像噩梦一样萦绕在他的耳边，让柳树人不敢看书上的内容。
柳树人大睁着眼睛，靠在车厢的旁边。
他耳中听见了外面篝火的毕剥声。
此时还走过午夜，那篝火还没有燃尽。
柳树人屈起膝，把脸贴上了自己的双腿。
腿上的裤子其实有很久没有洗了，上面沾着不少污垢。
如果还是在地球上，柳树人是不可能这样把脸靠上去的，可他现在却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
毕竟他是穿越者嘛，适应能力强一点也是应该的。
而且穿越者不是都应该有点金手指吗。他的金手指应该是到帐了。
柳树人想起前天战斗时，从他眼中射出的红光。
那是他离死成最近的一次。
可能是把他丢到这个世界的大神怕他死在这里，才终于激发了他的潜力，让那红光出现的吧！
那么，那红光又代表着什么呢？
看杜威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难道这能力是他本来就该有的吗？
柳树人对此毫无头绪。
还是明天去问问杜威吧！
柳树人心中打定了主意。
再次闭上眼睛，那些红字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柳树人终于还是没忍住他的好奇心。
或许他是穿越者，所以会有所不同呢？
柳树人的目光凝在了那些舞动的红字上。
这一看就是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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