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座拥有近百万居民的超大型城市,安如城里唯一的一家医院自然也是超大型的。
这家医院被建在了一棵世界之树上面,世界之树作为精灵族的至宝与栖息繁衍之地,从来都是严禁外流的。这棵世界树的来历至今没人能说得明白,不过能够确定的是,安如城的这一棵世界之树,是唯一存在于精灵栖息地夏暮岛之外的。在被当成医院的同时,也是世界各地的游人来到安如城后必定要参观的景点之一。
直径足有上百米粗的枝干上是连幢的木头房子,上面分别标着科室或是病房的编号。房前的道路足有二十米宽,上面满是前来求医的病人或是参观的游客。
世界之树每根枝干的边缘都有一口月亮井,在夜晚的时候月亮井会吸收月华凝聚成井水,每天早上都会有专人负责收集这些井水。月亮井的井水是相当珍贵的魔法材料,直接饮用可以治愈伤势并恢复魔力,若是将它作为制药的材料,则会使得药效成倍的提升。
艾莉婕乘坐着世界之树上的藤蔓电梯一路向上,她从医院的门卫大爷那里打听到,医院的病例资料以及人员档案就存放在位于世界之树最上层的资料室里。据说那里的资料最早可以追溯到安如城始建,因此找一个曾经在医院里工作过的恶魔的档案真的是再容易不过了。
得益于传火者发明的首字母检索,艾莉婕成功地从近百个纸质资料堆到天花板的档案室里找到了泰娅·J·迪奥斯的档案。
艾莉婕将它带到了阅览室,从牛皮纸袋中取出了厚厚的一沓泛黄纸页,开始逐字逐句的研读起来。
让艾莉婕不禁讶然的是,这个名叫泰娅的恶魔在来到安如城的时候尽管刚开始被人提防,但是她很快就凭借高超的医术得到了居民的认可与信赖。她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在兽医方面甚至还有更高的造诣,因为她的缘故,安如城外的牧人们曾经避免了数次可能会导致他们破产的兽疫,因此泰娅在安如城中一度有着超高的人气。
泛黄纸页当中不小心掉出一张炭笔勾勒的画像,艾莉婕将它捡起,上面绘着一个笑容温婉的美妇人,栗色的波浪卷发以发带束在一侧,两朵绽放的玫瑰作为装饰被固定在耳旁,巧妙地掩盖住了头顶两支小巧的恶魔角。艾莉婕能够从角的大小判断出来,这个名叫泰娅的女子是名战斗力不强的魅魔,仅从外表上看,倒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意的漂亮大姐姐。
然而翻到最后一页,艾莉婕不由得又愣了一下。
泰娅的死因是被安如城最高法院判处火刑,而罪名则是谋杀病人。
“谋杀病人?为什么一个医术高超并且救过成千上万病人的医生会谋杀一个病人,而且还是在自己的诊疗室之内,这怎么想都不会是一场符合常理的谋杀吧?”
艾莉婕手托香腮,眉头微皱。
“啊!对了,档案上说泰娅当年行医的时候有一个与她形影不离的得力助手,名字是叫什么来着……”
将手里的资料从后往前翻,只要找到那个助手,想必就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吧。
“助手的名字是凯丽·L·奥赛德”,一个略带虚弱的男声自身后响起,艾莉婕从座位上猛地翻身跃起,将手按在了背后轻剑的剑柄上。
“你是谁?!”,艾莉婕用凌厉的目光看着这个穿着白大褂的瘦削男子,周身圣光涌动,显然是进入了战备状态。
“我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位助手”,凯丽脸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轻轻扬起了手中邪气涌动的魔剑。两人所处的环境顿时一阵扭曲,眨眼间便从装修考究的阅览室转移到了不知名的深山老林当中。
“你就是杀死雷诺的凶手?!你究竟想干什么?”
艾莉婕剑锋直指凯丽的脖颈,怒斥道。对方能够轻而易举地施展空间转移魔法,显然不是善茬。
“雷诺曾被泰娅从鬼门关把性命抢了回来,但他却恩将仇报。在泰娅出事的时候,就是雷诺亲自带队,将她送到了安如城的最高法院!”
凯丽的话语中蕴含着难以描述的愤怒,他的额头青筋暴起,脖颈顿时涨的通红,“在泰娅被施以火刑之后,他居然恬不知耻地每年都来墓园祭拜,还在她的坟前说一堆抱歉的话。倘若道歉有用的话,泰娅当初就不会死了!!”
魔剑吸收了凯丽的愤怒情绪,邪恶的黑气像是不要钱似的喷涌而出,将整片区域都笼罩在内。
艾莉婕顿觉一阵头晕目眩,将长剑拄在地上,才好容易站稳了身子。身体比平时沉重了十倍,想要做一个挥剑的动作都会累到气喘。
“恐惧光环?!”
艾莉婕心中猛地一沉,这是恶魔族中战力最强的恐惧魔王才有的天赋技能,能够将敌人的实力硬生生地降一整阶,这个叫凯丽的显然是货真价实的人族,那么造成一切的根源应当就是他手里那柄魔剑了。
圣光陡然爆发,艾莉婕舍弃了防御为主的轻剑,将铭刻着圣光符文的重剑拔了出来,重重地朝着凯丽的手臂斩去。此时她的实力下降得厉害,若是不先发制人,恐怕最后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抱歉”,凯丽歉意地对着艾莉婕说道:“你是这一万个祭品当中唯一的无辜者,将你卷进这件事情实在是万分抱歉,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了,倘若放你回去,我数年来的心血就会全部付诸东流。”
魔剑轻挥,萦绕的黑气变成一个恐怖的爪子,径直将艾莉婕力道十足的攻击打断,然后将她按在了地上。
“无论我再怎么不愿,也只能对你说声抱歉了,如果可以的话,等一切结束之后我会在你的坟前自刎谢罪”,凯丽将魔剑抵在艾莉婕的脖颈上,只要再向前一寸,便会香消玉殒。
“谁特么准许你随便弄脏别人墓碑的?凯丽,几年不见,你的个人卫生素质下降得厉害啊……”
我从一棵水缸粗的古树背后走出,脸上戴着传火者的面具,双手背在身后,轻描淡写地看着陷入绝境的艾莉婕。
“传……传火者大人?!”
凯丽的身体巨震,魔剑险些脱手而出,傻傻地看着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勇气和自信。
我用法师之手将艾莉婕挪到了安全位置,魔剑的冲击使得她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战斗能力,浑身上下多处骨折。不过幸亏修习圣光的人血都厚,她只是暂时的失去了行动能力,性命倒是无碍。
我表面上装作风轻云淡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手心却是攥出了冷汗。总算是抢在最后关头赶到了,如果艾莉婕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想象不到我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凯丽,回头是岸,看在你曾是我学生的份上,扔掉那把剑,我会向最高法院提议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确认了艾莉婕的安全之后,我将目光放在了凯丽身上,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劝慰道。
“回头是岸?回不去了……”
凯丽嘴角牵出一丝苦笑,“传火者大人,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佩服的人,我时常在想,如果我是您的话,应该会有办法把泰娅救出来吧,而不是只能混迹在人群中,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烈火一点一点地夺去性命。”
他握紧了拳头,因为我的出现而弯掉的脊背又直立了起来,眼睛里仿佛有火焰一般的仇恨在燃烧。
“传火者大人,您知道吗,自从泰娅死后,我没有一天不是活在仇恨当中。我恨自己的弱小,恨法官的无情,恨雷诺的假惺惺,更恨那些曾经被泰娅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恩将仇报的病人,当泰娅在烈火中哀嚎的时候,那些无耻小人居然对她大声地咒骂,说她是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蒙蔽他们的表子,根本就不念曾经的恩情!”
凯丽扶着魔剑跪倒在地上,这些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伤心事被自己血淋淋地撕开,让他不由得涕泗横流。
“泰娅绝对不是她们说得那样!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善良,最温柔,最值得去疼惜的女人。她绝对不会犯罪,人们在污蔑她!是污蔑!!”
痛哭过后的凯丽紧接着便是一阵怒骂,我轻轻点头,出言打断了他的疯言疯语。
“啊,如果从现在的角度来看的话,那的确是污蔑……”
“什么?!”
凯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作为泰娅的助手,其实他才是最早发现泰娅杀人的目击者。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他推开泰娅的治疗室时,一个男人软塌塌地躺在病床上,显然已经是失去了生机。他的腹部被人用刀子划开,里面五颜六色的脏器袒露着,鲜血几乎染透了整个房间的地板。而泰娅则握着手术刀,一脸惨白地瘫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声地啜泣。
当年的凯丽看到这个画面的第一眼便吐了,吐得昏天黑地。直到泰娅被治安管理局的雷诺带走,才踉踉跄跄地冲到外面,失魂落魄地痛哭呐喊到失声。即便他后来不断地给予自己心理暗示,说泰娅是无辜的,但是那个宛若地狱一般的场景,永远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您……您说泰娅是无辜的?”,凯丽颤抖地看向我,他一片死寂的目光当中似乎多了些希冀的光彩。
“也不能完全说是无辜,她将尚未成熟的医疗手段用在病人身上导致死亡,是没办法洗清的过错,即便那个病人是处在无人能医的濒死状况下。”
我长叹一口气,“但是在这个医学尚且处在蒙昧的世界,她却能够近乎完美地做一场阑尾切除手术,倘若不是病人意外的大出血导致死亡,她本该是享有最高医学界荣誉的先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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