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多久以前就待在这个病房里呢?
少年不知道,自他出生以来,围绕在他身边的就只有淡淡却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身着着白色大衣的大人们来来往往,其中时不时会有一个面目和蔼可亲的老人会过来探望自己。用着冰冷的仪器检测着自己的身体。
少年从那些被称作护士的年轻女孩口中得知了自己得了病,或者说,知道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在此之前,少年一直以为所有人小时候都得待在这个白色的房间里,而只有等到长大了之后才能去往那个种着一棵常青松的土地上。
那时候可以自由地选择要穿什么,自由地选择要吃什么,不用再被冰冷的针头穿刺身体,不用再漆黑的夜里一个人痛苦的挣扎。
那个时候少年就长大了。
可惜这只不过是少年的痴心妄想,从护士们不时给他带来的书中,他渐渐的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而偶尔听见的那一次无心之言,则将少年脆弱的世界破坏的一干二净。他并没有抱怨什么,即便知道自己很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以极其扭曲的姿态死去,少年也不曾有过害怕的情绪。
因为死这件事对于少年而言太过于遥远,就像是那棵病房外的常青松对于病房内的自己一般,触手可及却又触不可及。
兴许自己是有父母的吧,少年这么想过,但父母二字对于少年也仅仅只是一种概念而已。对于少年来说,父母是存在于书中的特别,是每个孩子的守护神亦是每个孩子的缔造者,他们有时候会如同护士们一般温柔,有时候又会像医生们一样冰冷,但他们始终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即便有几个不同的父母,但大多数的父母都是如此,多变却又爱的深沉。
少年时不时的会去做一个相似的梦,梦里他化身为了一个如同公主一般的存在。被人看守在古堡之中,四周是华丽的装饰和奢靡的食物,就连床也仿佛是用一千朵棉花糖组成般柔软。可梦中的那个她似乎从来是不高兴,或者说没有感情般的冷漠。
每次做梦,少年就如同住进少女的脑海一般,虽然操纵不了少女的行为,却可以用少女的眼睛去看看那个虽然没有常青松的世界,却依然精彩万分的世界。那些高大的护卫身披坚甲,围着灰色的袍子,用长剑守护着少女的房门。少年也想成为如骑士般的存在,不过在那里,也有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温婉明媚的女人如医生一般时不时的来照看少女。
少年觉得少女和自己像极了,都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渴望着外面精彩万分的世界。不过少年也只把这个当作自己的幻想,在美梦里幻想着另一个世界而已。
直至有一天,少女轻轻的抚摸着镜子,看着镜子里那如同人偶一般美丽的容颜,轻轻的说出了让少年惊恐万分的话语。
“偷窥可不是好习惯哦?无论是在你那边,亦或者是在我这边。当个乖孩子永远都是对的哟?不然的话,可会有怪物找上门来的。”
少年被惊醒了,想着这只不过是一次噩梦。
可当他再次入睡时,少女却用似笑非笑的眼神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而镜子中的人,却变成了少年苍白的容颜。随着一阵意识上的模糊,少年便发觉自己来到了镜子中,而镜子外的少女却依然保持着似笑非笑的样子。
少女开口说道:“被人家发现了偷窥行为便要逃跑,这种行为可称不上什么男子汉。还想着当一个戒律骑士,这可不是一个偷窥狂能做的事。”少女的声音如同被浇上了蜜糖的奶油蛋糕般甜美,却带有一种天然的魅惑。
“我才不是偷窥狂,这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而你也只是我梦里的一个幻想而已!”少年即便再不谙世事,对于偷窥狂这一类的字眼还是有所了解。虽然不知道具体所指,但分辨字眼的褒贬之意少年还是做得到的。
“哦?我原来是你的一个梦啊?”少女拿起一个像是笔一样的东西转了转,然后说道:“那既然是梦的话,即便我做出什么事不都是你想要的?”
言罢,少女将笔放到了自己的眼睛旁,缓缓却不乏用力的将笔逐渐刺入眼窝。而少年与此同时一同感受到了眼部传来的剧痛,而随着少女将笔尖的拔出。鲜血沿着少女的脸庞滑落了下来,滴落在地上溅出一朵血花。
“好痛啊啊啊,呜呜呜,好痛!”少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即便那里并无什么异常,但强烈的疼痛感仍然促使着少年做出了这种行为。
而这份疼痛感同样也向少年告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自己此时并不是在做梦,同样的,少女的行为会对少年产生等量的影响。
不过少年对于少女这种两败俱伤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抱怨,因为自己仅仅只是遭受了痛感,但疼痛对于少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而少女却因为这种行为对自己造成了确确实实的损伤。看着如同眼泪一般从少女眼睛下流出来的鲜血,少年在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之后更多的是对少女的关怀。
“你……没事吧?”
听到少年关心的话语,少女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说道:“怎么,比起自己更加关心偷窥对象的安危?”
“我才没有偷窥!”少年为自己辩解道。不过少女显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纠缠,她将笔放下,面部上的血痕就如同时光倒流一般,不一会儿她的眼部就已经恢复原样。若不是那只笔上猩红的血迹,少年定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没有管少年那疑惑的眼神,少女又手撑着自己的下吧,问道:“我叫卡蕾斯蒂娜,你呢?”
虽然被少女突然其来的问话弄得更加迷惑,但少年还是很快的反应了过来,说道:“我叫……嗯……他们都喊我叫小河,就是江海河流的河。”他们,自然指的就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人们。
不过名为卡蕾斯蒂娜的少女并没有在意小河话语中的他们是谁,因为就像小河能在梦中看见她的世界一样,她也能在自己的梦中看见小河的世界。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直接将小河的灵魂驱散的原因,她从小河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相同的渴望。
一种渴望突破约束,一种去往更广阔世界的渴望。
“那小河,我们来聊聊吧?聊聊关于我,关于你……还有其他的一切。”
就这样,小河在自己的梦里拥有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朋友,她是一个拥有着公主般身份的女孩,与小河相比就如同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但小河并不在意,因为他们已经是朋友了,尽管相遇的过程有各种各样的尴尬,但现在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笼中鸟们的相遇,是名为孤单的相依。即便自己的父母不在会归来,即便每天都要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即便被囚禁在深堡当中,即便被守卫严加看守。二人也不再寂寞和孤单,因为笼中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即便他们依然不能跨越这个牢笼,但相互之间的歌唱已足以抵御一切的寂寞。
春去秋来,小河从少年变成了青年,同时也成了医学史上得这种病先天性状中存活最长的那个人。他的羞涩腼腆变成了成熟稳重,而他的博览群书则使得他开口便可以侃侃而谈。护士们从一开始对他的怜惜变成了喜爱,可以说,这个气质有些忧郁的青年成了大多数护士们的梦中情人。
当他那有些苍白的嘴唇中轻轻的吟诵诗句,就会有怀春少女暗送秋波。而青年从来都只是当作没有看见,用一个温暖的笑容回绝了少女们的好意。
他很清楚,自己的寿命将会在将来的某一天迎来终结。他在成年之时见到了自己的父母,那是一对非常符合郎才女貌这一词语的夫妻,他们身边跟着的一个男孩便是自己的弟弟。这对父母并没有表明表示任何的愧疚,但弟弟却相当的黏小河。
在因病住院的那段期间,他的弟弟每天都会来看望他。和他聊些很有意思的话题,像是他们班上的女孩之间的勾心斗角,男孩之间的攀比虚荣,名为江的男孩对小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小河一直缺少的名为亲情的事物,也在江的身上得到了满足。
而在江出院的那天,小河送了一本他自己最喜欢的诗集,夏尔·波德莱尔的《恶之花》给江,而江也将自己早早准备好的一副眼镜送给了自己的哥哥。用江的话来说,来就是哥哥这么喜欢看书,不带上眼镜好好保护自己可不行。
就这样,小河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古灵精怪的弟弟,这之后虽然见过几次自己的父母。但更多的他们只是履行一下自己的义务,看看自己的寿命会在何时到期。
而卡蕾斯蒂娜则仍然是那副如同人偶一般美丽的外表,仿佛岁月从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而卡蕾斯蒂娜每次与小河见面之时,都会说些打趣调笑的话语,那个时候,她的笑容明媚的仿佛七月的朝阳,又柔和的像是三月的春雨。
小河知道卡蕾斯蒂娜是被自己的姐姐软禁在了古堡之中,也明白她的那个世界充满着名为伊芙的精灵。伊芙是小河给精灵们取的名字,借用了他自己世界的精灵的英文音译。通过伊芙们,卡蕾斯蒂娜的世界的人们可以使用一种类似于魔法的事物。而用卡蕾斯蒂娜自己的话说,这叫咒术。
虽然小河很想说咒术和魔法似乎都是一样的,但奈何二人之间即便能够互通语言但实际上所使用的语言是完全不同的,这可能也跟二人之间能够进行心灵沟通有关。
在一个十二月的最后一个夜晚,医院里的大部分护工都已经回家的回家,留下来的则准备和患者一同举办跨年晚会。而小河毫无疑问的被选上参与要表演一个节目,而着也是小河自己所希望的。
于是在年轻女孩们希冀的眼光和其他人的期待中,小河穿着一身得体的燕尾服,模样像极了一位十九世纪的绅士,站在一处静谧无人的花园中,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忧愁,仿佛其中载满了不曾对人诉说的苦闷,但他的笑容又是那样的温暖,让人忘记了所有的困扰。
他轻轻的吟诵诗句,就像每一次在病房里的窗台前一样,他的眼里早就已经不再有世间的众人,有的只是那个不再在同一个世界的女孩。他很温柔,温柔到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其中的一段诗句,被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反复吟诵,因为那是他最美的歌唱
“假如我没有见过太阳,我也许能忍受这黑暗;可如今,太阳把我的寂寞,照耀的更加荒凉。”
常青松枯萎了,伴随着青年的离世,那个如名字一般温柔却又忧郁的男人,就像一条看不见的小河徜徉在那一夜的人们的心底。
“混账……谁允许你走的!谁允许你把我抛下的!”那个从来都很强势的女孩此时泣不成声,她扯下了脖子下的项链,用沙哑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道:“帮我找到他,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听见了。”一个清冷到仿佛没有感情的声音,在少女背后的虚空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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