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认为自己十分倒霉。
不如说,自己过去的人生都仿佛与不幸相伴。
但时至今日,专注于手中事物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一生的不幸都为了烘托最后的这次奉献。
做了一些简单变装的拉斯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玻璃酒杯,静静回想起昨日此时的自己。
昨天的正午阳光明媚,获得休假的拉斯本想着在休息日的屋顶安稳地晒会儿日光浴,思考一下接下来如何为王奉献一切时,却被一只空中划过的该死彩色飞鸟撂下的‘炸弹’击中眼睛。
不过,这对于习惯倒霉生活的他不算什么。
正当拉斯慌张地想要跑去清洁一番,又刚巧撞倒了门口准备进来的长官巴纳德。这个身宽体胖的猪头将军有着与他那肥硕的身躯完全相反的狭小心肠,因此被惩罚的拉斯不得不用自己滑溜溜的脑袋顶着满满一桶水,身体笔直地站着听完猪头将军的紧急任务。
这点儿惩罚也早就习以为常,但问题是……
“嘶——让、让我去跟踪那位伪王的后代嘶?!”
尽管时刻都在考虑着如何报答王的恩惠,但拉斯从未想过这不得了的高难度任务竟然会落到自己头上,前几位跟踪者哪个不是被伪王后代莫名其妙地察觉到并引入空巷销声匿迹的?拉斯一边急忙稳住水桶,一边小心地提出建议。
“嘶——巴纳德将军,我不过是个小小的谍报员新手嘶,前辈们尚且棘手的任务由我来合适吗?”
他担心的不是自己也会不知不觉间消失掉,而是弱小的他轻易被捉住后暴露出王那充满野心的宏伟计划,尽管作为小兵的他仅仅只晓得冰山一角。
“服从命令,菜鸟。”猪头长官减短的话语直接打断了拉斯。“然后,仔细想想是谁才让你有了这份能在屋顶晒太阳的清闲时光。”
“嘶——是吾等真王卡帕卓布利大人的恩赐嘶,让我从那如同垃圾场般的贫民区中脱身嘶。”
出身于贫民区的他从未感受过普通的生活与家庭的温暖,所谓的‘父亲’不过是那位‘母亲’的某位过激的顾客;至于那位‘母亲’,则是个把自己当做免费跑腿、赚钱苦力的女魔族罢了。夜晚贫民区外那些垃圾堆中的残羹剩饭,就是当时的拉斯最为期待的美味佳肴。
而将自己从那暗无天日的黑暗世界中解救出来的,正是这位伟大的真王——卡帕卓布利大人。
王是不可战胜且野心蓬勃的,高瞻远瞩的那位大人据说早在魔族退居这片与世隔绝之地——大魔境「西斯塔里亚」时,就已经留下了这份箴言:
‘伪王派系的懦弱与天真迟早有一天会毁了整个魔族,我们宁可主动化解与矮人之间的世仇,也不应有与人类结盟的打算。’
尚未经历过魔族与矮人持续上百年惨烈战争的拉斯并不清楚这句话中蕴含了什么,但在当时对于举国上下欢天喜地迎接人类使者的魔族们而言,这些话犹如战争狂热者的言辞一般,受到了广大饱受战乱侵害的魔族同胞的反抗。
伪王派系也借机篡位,趁着战争余波未定,群龙无首之时迅速崛起。而真王卡帕卓布利大人则失去了不少安于现状的懦弱追随者,逐渐走向没落。
不过真相就如同棉布里的利剑,总有一天会展现出它真实的杀戮一面。距离「三族和平之日」已过近百年,历经了两次王位交替,而贫民区的问题却未得到完全解决,甚至绝大多数贫民依然终日饱受艰苦。
事到如今,已经有不少机智聪慧的魔族察觉到了人类的阳奉阴违,拉斯也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伪王和人类是正确的话,那么为何他会拥有过去那段惨痛的经历?又为何直到如今贫民区的问题还未改善?这一切现象都证明了同一件事——
“真王的箴言既是绝对,”巴纳德将军说道。
“真王的决策不可违背。”拉斯应对道。
“谍报组新兵拉斯思司,”巴纳德将军站起身正色道:“秘密情报传来,伪王的后代将会在明日便装潜入贫民区游玩,而且还是独自外出。你是那里出身的魔族中最晚离开的,也是对如今的贫民区最了解的魔族。因此真王才重用你执行如此重要的任务,请务必完美达成任务,为王的野望献上你的一切。”
“我叫拉斯!没有‘思司’这种奇怪的后缀嘶。”
若是在往日,拉斯可能还会这样在心里反驳一下,虽然他并不敢在将军面前说出口。
不过此时此刻,受领从真王那里传来的任务与信赖,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从未被正确称呼过的名字。
“还有,明天很可能将会成为吾等真王向世间散播威严的日子。”平日以严苛出名的猪头将军也罕见地流露出温和的表情,轻轻拍了拍拉斯的肩膀。“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作为向真王的献礼,你要做好献出生命的准备。”
听到这句话的拉斯颤抖了起来。
并非是因为头顶装满水的木桶的重压,也不是对于失去生命的恐惧,而是激动、无法言喻的激动的颤栗。
这股激动的颤抖仿佛唤起了被拉斯珍藏于灵魂深处的记忆,与王的初次、也是唯一一次会面的记忆。
自从见到那位真王伟岸的身躯,他便被其融于灵魂之中的霸气所俘获。甘愿弯下膝盖,渴望终有一日能侍奉于他左右。
和柔弱又虚伪的伪王不同,真王卡帕卓布利大人才有资格统领整个魔族,带领魔族战胜狡猾的人类、刻板的矮人或是神秘的高等精灵,让魔族的铁蹄、利爪与獠牙摧毁一切阻挡在胜利道路上的异族之敌。
回忆不断深入,本来还紧张万分的拉斯此时反倒犹如满月镜湖般平静无波,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批客人离去,仅剩下伪王和她的三位同伴。
两个人类,一名同族。
虽然很对不起那位年幼的小女孩,但王的计划不能有丝毫变故。作为补偿,就让这两个虚伪的人类来为你陪葬吧。
打定主意的拉斯接到大开的酒馆木门外传来的信号,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玻璃酒杯,并在心中默念:
为真王的崛起献上我这卑微又不失壮丽的一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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