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代亚北城门，夕阳西沉，深黄色的阳光如垂暮老者的手般缓缓拂过青石的古老城墙，自上方的城垛开始，留下一道渐渐步入夜幕的暗影。时间差不多已经要到晚上了，这个时候那些经验尚浅、不敢在黑森林之中过夜的冒险者小队也陆陆续续从密林中走出，脸上或是满载而归的喜悦，或是毫无所获的愁苦，又或是对身边伙伴伤势的担忧。
城门卫队也忙碌了起来，一铜币的城门税只是一个仪式性的东西，最复杂的主要还是对进城人员的甄别工作，坐在那张小木桌前的拉尔塔小心翼翼地对每个前来交税的冒险者问上几个问题，然后才会让执勤兵长放人进入。
别认为这工作看上去很简单，要是遇上同伴受伤、脾气暴躁的冒险者，那少不得又是一阵极其耽误时间的吵闹。要是云漓在的话还好，碧代亚少说也有半数的冒险者曾经受过他的救助，没人敢在那位城门长官面前吹胡子瞪眼。不过这个收税的人要是换成了年纪轻轻，长相又比较弱气的拉尔塔嘛……
“问什么问啊！老子长得像魔族奸细吗！？没看见老子兄弟受伤了急着进城找医生吗！？”
“这、这是例行工作，请您配合……”
拉尔塔赔着笑脸向面前那位长得五大三粗、赤 裸着上身浑身是血的独眼冒险者解释着，不远处他另外两名同伴正搀扶着一个腿上缠着渗血绷带的伤者，四枚铜币已经早早就被他拍到了桌子上，但为了鉴别他是不是魅魔幻化出来的替代品，拉尔塔还是得询问几个诸如城里最近的铁匠铺在哪儿或者对方住在哪家旅舍之类的问题。
“老子出去杀魔族拿命挣几个钱，无非是为了让家里老婆孩子过上好日子，不是来受你这鸟气的！”
“巴图斯，适可而止一点，拉尔塔也是在做本分工作。”见这边吵个没完，瘸腿的执勤兵长也走了过来。“你也不想老婆孩子住的城里出现魔族奸细吧？”
“吉利亚斯你个老东西，这个金毛小子不认识我，你也连老子都不认识了？这几年老子请你喝过多少次酒？”
巴图斯丝毫没有给执勤的老兵长吉利亚斯面子，反而还气呼呼朝他大喷口水。吉利亚斯对此也是叹了口气，对拉尔塔使了个眼色，示意面前这个人没有问题。其实云漓在的时候远没有这么麻烦，那位长官就好像有火眼金睛一样，寻常人进城他连看也不会看一眼，但魔族奸细却是一抓一个准，四年来从未有过一个漏网之鱼。
“谁在那儿吼呢？”
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吉利亚斯连忙回头一看，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摸鱼的云漓此时此刻正散步似的走了回来。
“长官，您回来了。”
“嗯，回去执勤吧，这里我来。”
点了点头，云漓拍了拍吉利亚斯的肩膀，挺着胸膛站到了巴图斯的对面，瞪着这个身材壮硕的冒险者。巴图斯嘴角抽了抽，连忙向后退了两步，挠着自己的头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
“云、云漓长官……”
“长本事了啊巴图斯？现在连我家拉尔塔都敢吼了？”
“不、不是，这不是那小哥耽误我们太久了嘛，我兄弟腿上又被那些角狼畜生咬了一口。”
“进去吧。”看了一眼巴图斯身后那个被搀扶着的伤者，云漓低声叹了口气。“告诉你们多少次了，拿刀子吃饭的营生都得小心些，这么多年你巴图斯宰过的角狼也该有好几百头了吧？现在还能栽在这上面，长脑子了没？”
“这……”巴图斯顿时涨红了老脸，但最终也没敢反驳一句。“我咋知道怎么回事，最近那些畜生就跟疯了一样见人就上来咬，一来就是一大群。老弟兄们最近都酒馆里养老呢，这次我又只好带着几个新人出来所以才……”
“等等，你说的是真的？附近的角狼群都在发狂？”云漓突然眉头一皱，打断了巴图斯的话，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
“千真万确！云漓长官，你说会不会是……”
“闭上你的乌鸦嘴！”瞪了巴图斯一眼，云漓朝他推了推手。“快走，你那同伴虽然只是轻伤，但也不能耽搁，感染了就不好了。”
“哎……”
见云漓不愿意多说，巴图斯也没继续问，转身招呼着三个同伴一起进了城。不过经过这回事情之后他是下定决心近期不再出去了，到黑森林里讨一口饭吃，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实力，而是会看“天色”。
而这天……怕是要变了啊。
“等等，巴图斯。”云漓忽然叫住了还没走远的巴图斯等人，“你最近听到过有关东边的阿勒穆谢尔领的事情么？”
“最近……好像没什么啊？前段时间那边不是说闹春瘟么，听说牛羊马匹成片成片的死，闹得人心惶惶的……”
巴图斯回头诧异的地看了云漓一眼，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碧代亚城门长官怎么就对阿勒穆谢尔感兴趣了。那片领地说是在东边很近的地方，但实际上从碧代亚出发还是得先经铁卫堡穿过卡戎峡，到了大道上再拐向东，就是骑快马也得跑上三四天。
“然后呢？就闹春瘟，之后就没消息了？”
“这……或许是我没听到吧，”巴图斯挠了挠头，确实没想起还有什么有关那边的消息。“我回去帮您问问？米兔她们几个最近接了巡逻队的差使在东边护卫商路，或许她们消息要灵通一些。”
“行，麻烦了。”
“嗨，您这说得什么话，咱都是过命的交情。”
目送着巴图斯等人走远，云漓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黑森林的低等魔族变得狂暴起来，阿勒穆谢尔领消息全无，这些都绝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那个贵族领。按理说春瘟如果那么严重的话，领主早就该申请王国的救助了，无论是赈灾物资也好还是经济扶持也罢，都该有些动作。铁卫堡那边来的商人又向来都是大嘴巴，基本无话不谈，不可能说碧代亚连没有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场春瘟让一个偌大的贵族领销声匿迹？开什么玩笑！那里少说也生活着数万人，再凶猛的瘟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全部居民，除非……
除非是魔族搞出来的事情。
云漓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隐晦的弧度，露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寒的无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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