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什么都没有。”
劳尔放下望远镜,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继续望向空旷的白色沙地。
视野中涌来的热辐射冲破雪原般的谷底,隐约映出沙砾细碎的微光,在一如既往的晦暗阴霾下不至喧宾夺主。
“以防万一,我猜你没有蠢到想在这里呼叫基地汇报情况。”
“不会的。”他听罢侧头回答,“另外我也不会把在这里牺牲的士兵们形容为‘蠢’。”
我开始渐渐读不出他的表情究竟有着几许怒意。每当自己与他人开始熟络之后,本还能够稍加揣摩的他人心思总会就此变得彻底失去头绪,无迹可循……这暂且不提,那六十名步枪兵不等待领队指示就擅自在未知区域自作主张联络基地,这除了愚行外没有任何合适的形容。
“……。”可我也不知道如是驳斥他的价值,“远处观测没有结果但也没有问题,那就继续向下推进调查吧。”
“……不,其实有,但不是上次的那些机关人的问题。”他皱眉环视一圈脚下,掏起一把土,“那些……尸体去哪了?”
“眷族会食人对医疗兵来说也应该是常识。”
“不,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会这么干净吗?一个礼拜也没有过去,地面却一点血迹也没有留下……这不太对吧?”
扬尘混合着珊瑚红与黄沙的质感,细微而坚硬,好像依稀能闻得到硫磺与大火的余烬。
的确,脚下的土壤看起来与我上次滚下山崖前并无二致,甚至看不出曾有六十人在此惨遭猎杀吞食。
如果是质地过于松软干燥导致即使留下痕迹也会被即刻吹散倒是有些可能,毕竟此地的最大风速、气压或是湿度都未经过准确测定,没有排除的证据,没有收束的理由。
结束得不出结果的分析,沿着上一条想法顺势看向在十数米外悬停待机的黑色少女人形。
我无法将它留在这里独自侦察,当然也没有骑士能。天使在联结后的最大行动范围不允许这么做,否则将近乎不会损毁的浮游炮干脆地当成无人机使唤的做法早就会大行其道。
“……可惜战术评估也只能做到测算即时风速。”
“什么?”
“没什么。IFF和其他扫描设备没有异常反应,如果你想说有人在我们不在时动了手脚,那他们的手段也高明到靠我们两个察觉不出,也就没有在意的必要。”
“难道不应该尽可能调查清楚这种异状的由来吗?”
“如果能的话。”
“为什么这么快就认定不能呢。”
“即使能也有更重要的事可做——你明白吧,该下去了。”
劳尔在短暂的沉默后点头,看起来显得不甘心,但明白地知道自己不会在这样的对话中让我改变主意。
这让我想起数日前病房内的某次谋杀未遂。
看来尽全力之后再不甘地放弃和在一开始就撇清界限倒也没有优劣之分。
后者并不会显得更有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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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这片白色盆地的中央花上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长到不自然,像是有人有意地利用这片地形的创造出让人迷路的视觉幻象来让接近者力尽。
天使的测算与雷达在这片从未踏足的区域没有太大意义,贸然联络基地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引来眷族。好在这般令人头疼的眩惑没有一直持续,而是在接近中央处时渐渐消解,也让我们得以回头看清自己究竟是绕了多少远路。
“怎么会……”总算感觉安全下来的劳尔在回头时发出惊叹,“这点路为什么会走成这样?这最多不过几公里……星期五?”
“如果是高明的光学手段倒也不是不可能。看得出对方明白我们不便发出支援也没有携带任何测定手段,明白这点也就够了。而这么一来,上次那些机关人的幻影也就——”
我定下神来,再度望向前方的正中心地带。
复数的白色巨影正陈列在眼前,未持任何战装,仅仅是沿着约百尺长有余的轴心圆形摆放,静止不动。仿佛和这片纯白的沙地合为一体。
“机关人?这些都是?”劳尔的惊叹在不久之后继续,对象理所当然地转移至这些机兵身上,“我、我说,这里确实是……”
“确实是基地从未踏足过的地域,只要守秘人什么都没有瞒报的话就是这样。”
“啊……对了,这些确实是实体吗?不会和上次一样还是海市蜃楼吧?”
“想要知道的话大可上去触碰。”
“……您确实是不喜欢我,是吧。”原本显得兴致勃勃的年轻医疗兵被我泼凉水般的回应又变得老大不愉快,“怎么说不是适格者碰了机关人就会死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其实倒也不尽然。
“我也没什么称得上喜欢的人,大可不必搞特殊化。”
“是是,看得出。”
说完这句话后,我飞身跃向最近的一座机关人。十数米的距离对被经年异化的骑士的肉体而言只算是全力一跃即可达到的距离,我这般的残次品也不例外。
这些素体并未因为我的急速接近便启动任何自动防卫,看来不得不需要骑士本身才能启动这点还是没有变化。
接近后,我发现这些素体每一具的长宽高都可称得上完全一致,而总数则有十二具。光滑的白色堪堪具有能够辨认出人形的修长四肢与头颅,只在脊椎处突兀而夸张地显露出骨骼的痕迹,与我所熟知的基地出产的素体没有区别。基金会在将适格者与素体联结时正是在这仿佛随时都会刺穿皮肤的脊椎骨节间打入插入栓,再让联结完毕的骑士乘入。
像是旧世代的科幻作品一样。
守秘人小姐曾经这么半开玩笑地和我谈起,但最后归结出的结论无非是脊椎部是这些素体唯一明确露出的部位因而易于定位,仅此而已。毕竟在皮肤之下并无血肉,也就没有操纵巨大生物所需要的心灵联结或是诸如此类的其他要素令插入栓必须钉死在靠近脑部的脊椎上。
这些素体显然尚未经历丝毫称得上兵马倥偬的冲突,白玉般毫无损伤的表面在拂去尘土后泛出光泽,仿佛数千年前便遗世独立,伫立于此。
但将这些本应向着空中坠落的武具弃置不顾,又究竟是何人所为。
又是为何而为。
“二四〇一,扫描这些机关人,主要留意任何生命体征或者生物留下的痕迹。”
二四〇一是新天使的序列编号。
快要记不起来她的编号是什么了。
“请求时间范围。”
脑内传来无机质的合成音。
“你能探知到的最久远的痕迹。”
脑中的对话随即陷入扫描而带来的沉默,黑色的身形则在眼前开始穿梭。
劳尔开始在身后举起自己的记录仪四处拍摄,我没有阻止他的兴趣,任由他拍下本不应该被私自记录的景象。
这并不是因为我不尊重保密协定或是任何的规章制度,更不是因为我想要在任务结束后就将他灭口以绝后患。
“星期五,扫描完毕,十二台机关人表面留下的生物痕迹集中于……”
我只是隐约觉得不再会有任何人能看得到他拍下的这些东西。
“无法测定具体日期,大致范围约为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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