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克开过街头,地面微微颤动,扬起灰尘。我裹紧大衣疾步走在小巷里,一个报废的人形躺在垃圾桶旁,半张脸只剩下了金属。
这个没人管的家伙意识早已消失,空洞的眼望着铅色的天。我蹲下身,将一小块核心从胸口的地方拆了出来,这能卖个好价钱。
手指抚过核心的外壳,感到一丝异样,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被刻在核心的一角。
“我想去大海。”
不知是谁刻上的,也许是她生前的伙伴,在离开前写下这墓志铭般的话。
“迷路的异乡人,愿你的灵魂能去往夜空化作群星。”
我将核心装进口袋,轻声哼唱着。父亲以前在军队呆过,他告诉我,在亡者面前唱这首歌谣,他们的灵魂才不会被束缚在大地中。
不过人形也会有灵魂吗?我常常思考,却想不出答案。
父亲消失前总是喜欢望着一个发光的晶体发呆,他说母亲的灵魂在里面,总有一天他要唤醒母亲。
可我记忆中的母亲是那个亚麻色长发的女人,不是一块金属做成的石头。她喜欢牵着我跑在远离城市的原野中,风灌满了峡谷,还有她动听的笑声。
直到某个雨天,入睡前母亲蹲在床头摸着我的头发,说有一天她会带我去到发着光的世界里。
然后我再没见过她。
父亲将母亲埋得很深,可没有立碑。
“莉诺,你要记住,你的母亲没有死。”那天他的伞是漆黑的,雨滴顺着伞的边缘留下,一丝恰好出现的阳光在灰暗中划出了一道微小的彩虹。
那之后过了三年,外头的世界愈发混乱。父亲经常把自己关在地下室里,也不知在做什么。
偶尔会有黑色的人形来找父亲,她们自称“铁血”。铁血们是军事人形,不过很好相处。她们一般会来三个左右,两个去到地下室里,留下一个叫“干扰者”的家伙陪着我。
干扰者很喜欢我做的蜂蜜蛋糕,不过她觉得要是多点机油味会更好。
“莉诺,你知道你父亲在做什么吗?”这天她漫不经心的问我。
我摇摇头。
“那你去过外头吗?”她又问。
“没有。”我从小在峡谷里长大,知识全是父母教给我的,对外面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几十年前出版的书籍里。
外面应该满是高度机械化的城市,人们行走在金属反射出的日光中,机器的轰鸣日复一日。
“那是从前。”干扰者说,“自从坍塌液爆炸,城市毁了一大半。
“后来人形的技术得到了突破性的发展,辐射问题才解决了不少。”
“人形和辐射有什么关系?”我问干扰者。
“这个得问你父亲了。”干扰者喝了一口绿茶,然后望向窗外,那儿有个微微隆起的土堆。
“你母亲我也认识,我在工厂刚诞生的时候她也在,站在你父亲的旁边。”
干扰者脸上似乎多了些落寞,这是我第一次从人形身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人形的情感不过是程序虚假的表达。
“我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的母亲,那时她二十出头,穿一身白色的军装。她站在玻璃壁的后面冲着我微笑,亚麻色长发扎成的马尾在身后轻轻摇摆。
“她带我走出了工厂,走到一个喜欢刮着风的世界里。四面八方的声音吹入我的耳朵,我听见在枪火的悲鸣中有人在哭泣,有人却在高歌。
“有时我很庆幸自己是铁血里最早醒来的那一批,见到了一个还不算太糟的世界和还不属于任何人的你母亲。”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干扰者停住了回忆,转而用略带笑意的眼神看着我。
“想去外面看看吗?”最后她问。
这是我最早一次的离家出走,那时我十七岁,只身一人坐上了一个不靠谱人形的摩托,除了防身的手枪外没带上任何东西。当时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一次冒险,未曾想只是个开始。
干扰者带着我在外面漂流了一年,一年里没有任何寻找我们的消息,我们自由自在,像是流浪者,或是旅行家。
开始我有些嫌弃干扰者那辆摩托,速度慢声音还特大,我觉得停在父亲屋子外的那架直升机就挺好,直到我在上扬斯克看见几个雄壮的雅库特人扛着火箭筒轰下 了军方的飞机。
上扬斯克位于俄罗斯东北部、亚纳河河畔,号称全球最冷的地方。途中我们路过一家安全承包商,抢光了一个看门时睡觉的人形衣服。围巾大衣一件不少,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抵挡上扬斯克的寒冷,直到我们在镇子外头看见个散步的棕熊。
这里生活的雅库特人在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是过着半游牧的生活,21世纪的科技爆炸后才发生了一些改变,与当地的民风融合后显得有一些滑稽可笑。他们仍然喜欢骑马,只是使用的是政府改装过的马匹。强力的机械核心代替了心脏,马腿的材料用最轻便的材料组成便于驱动,很多技术今天被用在人形身上。
政府偶尔会组织狩猎比赛,他们将大量的电子狗放在草原上,民众们带上枪支骑马打猎,猎得电子狗最多的一些人会得到奖励。
“这些技术是铁血提供的。”我们坐在两米高的树上,干扰者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雅库特人,“这里的政府很久没有与国家联系过了。”
她似乎很开心,朝空中扔了两粒花生,同时向后一仰跳下树,落地的瞬间用嘴接住了花生。
“精彩。”我鼓了鼓掌,这个应该就是书里说的杂技,杂技演员表演完一定要给些掌声。
“谢谢。”干扰者绅士地鞠个躬,然后指指树林外头,“跟我来,镇子里有个隐秘的铁血基地。”
“是要去拿什么东西吗?”我问,干扰者带着我一路北上,显然她就是冲着这里来的。
“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干扰者站在树下,抬头望着我。
“改变世界?”我问。
干扰者点点头,眯起眼睛:“二十年前乌克兰的一位将军出逃,那是一切的开始。”
“二十年前我还没出生呢。”我笑着说,两只腿一摇一晃。
“按人类的算法我今年也不过二十。”干扰者冲我眨眨眼。
一摞积雪从树梢落下,我搓搓手,舒出口的气化成了白雾。干扰者不会觉得寒冷,穿着件薄薄的卫衣像是活在春天。她也没有呼吸贴近她的胸膛也不会听见心跳,可是彼时我觉得这都无所谓,她站在树下等着接住我,她就是我的朋友,是个普通的女孩。
“那我们差不多大咯。”
干扰者嘴角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敢问姑娘芳龄?”
“年方十七。”我跳了下去,空气中飘起点点雪花,上扬斯克的冬天总是如此安静。摩托车倒在一旁,被雪埋了半个身子,我们不再需要它了,因为这趟旅途已经到了终点。
从此我再没见过干扰者,也没再回去找过父亲,只是偶尔睡梦里还会想起在一片大火中,干扰者举起枪口对着我,用冰冷到极点的声音说:
“把核心给我,然后滚的越远越好。”
......
如今我二十一岁,住在切尔诺贝利外的一个小木屋里,靠倒卖军火为生。四年前我从大火中逃离最终昏倒在雪地中,醒来的时候却是在潮湿的仓库里。黑暗中一个胡子邋遢的男人蹲在不远处,手中的电焊发出刺耳的声音。
瞧见我醒了后他扔给我一块面包,用手捏一捏硬得像块石头。
“别太讲究,本来我可没打算给你吃的。”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还以为你是个人形,捡回来能换点钱。”
男人拍拍屁股站起来,手在墙上摸索一番点亮了房间的灯。瞬间的强光让我眯起眼睛,稍加缓和后我看清了屋里的情况。各种破旧的机械倒在地上,还有几个被拆开的人形。
“你是做什么的?”我问。
“那也是我想问你的。”他顿了顿,“我检查了一下你的身体。”
我一惊,衣服穿得好好地,摸了摸身子感觉没什么异样。
“你别紧张,我没动手动脚,我有专门的仪器。”他点起一根烟,“仪器显示你的体内有百分之五十左右都是由机械构成。”
“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能算不上是个人类,至少现在不是。”
直到现在我也会感到不解,我体内的机械究竟是从哪来的,不过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捡到我的男人不喜欢做亏本生意,他对我的身体进行了进一步的改造,尽管看上去和原来没什么不同,可我却拥有了出色的身体素质,甚至在必要时刻还可以用金属覆盖住自己的部分身体。
我为他工作,直到赚到他满意的钱为止。
最开始我只是在战场上拾荒,而最近他更加信任了我一点,让我帮他接触军火商。
三个月前我抵达了切尔诺贝利,因为战争的原因约定的时间不能非常明确,所以我很早就开始等待。
闲暇的时间里我偶尔去逛逛附近的黑市,黑市基本在各个地方都存在一些,主要是进行非法人形的买卖。
和干扰者一起的时候,我们也去过一个地下黑市,彼时是夏天,我们的旅途刚过一半。我无比怀念那些日子,并不是怀念某个人,只是怀念当时自由的感觉。世界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我看见了它的光亮,却不知它的遥远。
......
半年前。
“其实这世上有个能实现所有愿望的东西。”
一块石子落入水中,小镇的傍晚,蝉叫个不停。孩子们坐在断了的墙壁旁,夕阳中云卷云舒,不觉间黑夜降临。
我坐在摩托的后座,干扰者的背影和路边风景不断交错。
“是什么?”我搂紧她的腰,风被挡在两旁,耳边阵阵呼啸声。
“你觉得是什么,是力量还是神迹?”她的声音在风中很轻。
“我不知道。”
“是酒。”干扰者忽然松开双手,站了起来,我惊慌地抓住她的衣角,担心车子随时会倒在地上。
“只有醉了的时候那些温柔的幻想才能成为现实,只要你能忍受醒来时的寂寥。”干扰者张开双臂拥抱夜空,摩托在小路上越开越远。
“可是我不会醉。”
“所以我的梦想无法实现。”
她又小声呢喃着,我没有听见,我只看见不远处一小簇烟花升上天空,四散开来。
干扰者忽然停住了车,回头冲我一笑:“你运气真好,黑市开了。”
......
“找我带路啊你真是找对人了。”眼前的男孩站在井盖里,露出半个脏兮兮的头来,十四五岁的脸上有一丝稚嫩。他摇头晃脑地说:“不说别的,你去问问镇子里别的人,有谁不知道我。”
“怎么,你很厉害吗?”我问。
“不是。”男孩摆摆手,“我欠了他们挺多钱的。”
我一时无语,男孩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正因为我没钱,所以为了钱我是不会骗你们的,一定带你们去黑市。”
“不过也真亏你们找得到我。”男孩从井盖里爬出来,“别和其他人说我住这儿啊。”
“这儿是战场附近,按理说居民应该都住在地下才对。”干扰者问,她有些嫌弃的站远了些,男孩身上散发出一股腐臭味。
“嚯,这个小姐见识广啊。”男孩搓搓手,“之前确实是这样,只是后来来了一家很大的军火公司,它负责了周边的安全,这儿的居民都投奔了它。”
说到这儿男孩叹了口气,眼中忽然冒出一股泪花:“可惜来得还是迟了些。”
我心中一动,这个男孩现在这样不是没有原因的,想必家人在战火里牺牲了。
男孩一捶胸懊恼的说:“如果公司来得早一些,我父母就不会倒卖军火赚得一大笔钱,也就不会瞒着我偷偷溜去安全地区了。”
“剩下我孤苦伶仃。”男孩一脸委屈,“对了,带路费能先给我吗?”
干扰者翻了个白眼,从口袋里拿出几个完整的火控核心,这是现在较为流通的几种货币。
男孩拿到核心喜笑颜开,低下身将核心放回井盖下头。
“喂,哥哥今天回来迟点,你自己做点吃的。”他冲井盖下头喊。
“嗯。”一个弱弱的女声回应。
“下头还有人?”我好奇。
“我妹妹,和我一起被扔了,现在靠我养活。”男孩笑嘻嘻的,“等我再赚点些钱就带她溜了,不还钱了。我们要去北边,她喜欢看雪。”
说到这儿他的眼睛愈加明亮,像是看见了不远的未来。
干扰者冷哼一声,对男孩的话没什么兴趣。他也毫不在乎干扰者的态度,冲我们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现在,你们跟我走!”
于是我们坐上摩托,男孩惊了。我举起手给他打气:“出发!跑起来!”
这个镇子的黑市在镇子外头的高速公路入口附近,为了避开军火公司巡逻的人。
如今世界上通用的规则是武器或者人形只能由政府指定的公司生产,而在这种规定下,不知何时黑市出现了。
黑市看似遍布各地,可背后似乎是同一个组织,他们使用同样的信号,当一簇造型奇特的烟花升上天空时,黑市就开市了。
在废弃的收费站旁有个不易察觉的电子屏幕,输入密码后就能看到入口。这个镇子的黑市只有一条街的大小,男孩站在入口处对着我们摆摆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不回去吗,你妹妹不是还在家?”
“两位大姐。”男孩吐出口水,“你们全程坐在车上,这有一半的路我可都是跑的啊。”
他对着干扰者伸出一只手:“幸亏我平时锻炼得多,要不就累死在半路了。那边那位,因为你嫌弃我才没怎么坐车,你不多给我点报酬?”
干扰者无奈,拉着我走进黑市:“累着了就坐那歇会,你要是耐心好等我出来了可以考虑多给你点。”
无视了男孩的抗议,我们沿着台阶走进这个位于地下的黑市。这个镇子的黑市只是一条街的大小,两边躺着不少人形,楼层也极低,不知是商店还是什么。
在这里我把我的手枪送了出去,送给一个人形,我被她的眼神所吸引。我走过这条街的时候,所有人形都低着头,只有她昂着头看着我,眼神里不知是恨意还是固执。
她头发是很特别的银白色,身上尽是伤疤。我不知道她有着怎样的故事,我们的缘分仅此一面。不过她从此以后有了名字,雷电,和我送给她的枪一样。
“你保命的武器都没了,以后怎么办。”干扰者问我。
“那就只能靠你啦。”我笑着拉住干扰者的胳膊,彼时她正在买酒。
“这种纯度的酒只有这里能买到。”干扰者说,她还买了一桶机油,犹豫了一会没有倒进酒里。
“你有愿望吗?”她忽然问我。
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开始听见这问题我也是这样的反应。”干扰者搂着我坐在了商店外头的地上,来往的人声吵闹,她把头靠近我,在我耳边慢慢说。
有时候我觉得干扰者真的很不像人类,她像个历经世事的老头子,喜欢在闲暇时光里对着后辈诉说自己年轻时的往事。
“当初还在工厂的时候,你母亲很喜欢找我们这些铁血说话,我们在春天的院子里野餐,就像普通的人类女孩一样。
“你母亲总喜欢问我们些奇怪的问题,有没有愿望,将来的梦想或是喜欢的人之类的,这些问题我们都回答不了。
“后来有一天别的铁血们都有事,只有我和你母亲在院子里,她站在门前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她忽然喊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你母亲就站在斑驳的树影下、明与暗的交界处,我们中间落了几缕碎了的阳光,祥和而安逸。这时你母亲开口问我喜不喜欢这个世界。
“我当然喜欢,在我还没有睁开眼睛前,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就已经不断地传输到我的云图中。我知道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明媚的天空偶尔会下雨、有时却又飘起雪。人们建起自己的城市,白鸽们在水泉前纷飞,隔了街角的咖啡店里有恋人相依。除此以外还有很多美好的地方......可这些美好并不是为我准备的,我生来只为战斗。
“所以我问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她说她觉得我比较特别,和别的铁血们有些不一样,可能会给出有趣的答案,接着她笑了笑说自己可能多想了。她说她很喜欢这个世界,所以她也喜欢爱着这个世界的人......其实我也觉得你母亲很特别,可后来她就不那么特别了,因为第二天她就去和你父亲告白了......”
干扰者喝着酒,偶尔也喝点机油,我知道她根本不会醉,可我感觉到她身体变热了,也许是哪里运转过度,也许是机油质量太差了。我并非完全不懂她的话,可我不知道怎么回她,因为她也只是找个机会倾诉而并不想得到回答。
我扶着她走向出入口,已经是深夜,即使在夏日我也感到了一丝寒冷。然后,在那里,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男孩,他的肚子正不断向外冒着血。
“你们终于出来了。”他的脸色苍白,“这回你们必须加钱了,我这条命要搭上了。”
突如其来的情况像是道闪电,我跪在地上,慌乱地扶起他,用手捂住他肚子上的伤口,可鲜血还是从指缝里流出。
“没用的,已经快流干了。”男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早猜到我会死,我的命不值钱。”
他闭上眼,脸上一副祥和的表情,感觉是在一个温暖的午后,他只是躺在火炉边安静的烤火:“偶尔我也会想过离开这里,带着妹妹去看雪......”他忽然不说话了,嘴角在极力地维持着笑容,眼泪却流了出来,整张脸扭曲的滑稽而可笑。
他努力地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的说:“报酬记得扔在井盖下头,我妹妹会去捡的。”
怀里的人忽然一歪,身上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似乎他撑到现在只为说这句话。
“把他扔了吧,他已经死了。”干扰者的声音有些冰冷。
我没松手,路上我见过不少战乱中死去的人,这样的事情不过是常态,可此刻心中忽然有一丝悲伤。
“你为什么不开心,是因为这个男孩吗?”干扰者说,“可这世上每天都会死去很多人,他的死根本无足轻重。”
“你的同情是虚伪的。”干扰者凝视着我。
“可我了解这个男孩,和他在一起我会很开心,和别的人无关。”我不明白干扰者在说什么。
她忽然蹲了下来,望着我的脸:“你真的这么想?”
“嗯。”我点头。
“这样才对啊。”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们怎么能去爱这个世界呢,我们能爱的只有身边的人。”
“博爱是虚伪的,人还是人形也好,都是自私的。”在黑夜里干扰者的瞳孔变成了红色,她脱下外套甩在一旁,露出黑色的作战服来。
“他是被军火公司的人杀的,为了寻找黑市的入口,凶手还没有走远,我能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干扰者的表情变得危险,“那么,告诉我,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报仇。”我听见自己说。
“好!”干扰者鼓掌,地面忽然开始震动,土地开始裂解,金属的武器冲出裂缝,片刻见方圆几里成了一座金属堡垒。
“他们会付出代价。”爆炸声响彻夜空。我看着这鲜血的烟花心中寒意一点一点加深,干扰者的酒就在我手边,我打开盖子仰头灌入口中。
我有愿望吗,有的。我希望我爱的人不会离我而去,可这无法实现。不时传来的哀嚎声让我心中一片混乱。其实我也希望不会有人再遭受和我相同的痛苦,可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
所以本质上我和母亲是同一类人,只是我没她那么心胸宽广,我下贱得多。
干扰者回来的时候快凌晨,浑身沾满了血,我喝得大醉。她把我背在身上,我做出要吐的样子,她连忙把我丢在地上。
“嘿嘿。”我笑了,起身又黏在她背上,“你怕什么,反正衣服都这么脏了。”
她有些无奈。
“我说,你的愿望是什么还没有告诉我。”我扑上去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冰凉但软软地不像人形。
“疯丫头,你现在话真多。”干扰者抱怨。
“哈哈,别转移话题,我知道,你愿望和我妈有关,对吧?那现在我就是我妈了,反正我们长得也像,你对着我说吧。”我抱着干扰者的头开始摇。
干扰者却不出声了,她停住了脚步,好像思考了很久很久。第一丝曙光从天边升起,小鸟偶尔叽叽喳喳,道路上一直环绕的雾也逐渐散了。告别刚刚的死寂,活着的生灵又苏醒过来。
我们面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光亮让我眯起了眼睛,很久以后我忽然听见干扰者用有些发抖的声音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哦。”我爽快回答,然后在她耳边打了个响亮的嗝。
......
上扬斯克的一年有七个月都在下雪,我喜欢看雪,就像有的人喜欢看海。
很久以前有个男人说他的梦想是拥有一辆跑车,他要开着它去往天涯海角,在世界尽头听着大海传来的啸声,然后化作海上的一片波涛。
为了这个目的他用智慧换来了金钱与地位,可是转头就忘了梦想。他娶了个女人,生下了孩子。
他真的很虚伪,我恨虚伪的人。
“干扰者,主脑让你过去。”稻草人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
“我一会就去。”我回答。我知道这是来自那个男人的报复,因为我放走了他的女儿,能让他妻子复活的唯一希望。
人形诞生之初,那个男人就加入了团队,可他的研究方向剑走偏锋,他在意怎样用人形技术完善人类。
他成功了,不仅如此他还得到了意外收获。玻尔兹曼大脑,那是真实存在的。在宇宙中存在着一瞬间的意识,不需要任何介质,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大脑,它们在真空中惊鸿一瞥这个世界就迅速消失。
可是人形技术却能够捕获这种意识,将其储存在核心中。男人感到无比的成就感,现在他能够创造生命。
进一步研究后他又发现,人死后也会经过这样一个过程,思维先化为玻尔兹曼大脑,然后消散成宇宙中的能量。他本以为不会用到这个技术,直到他妻子被坍塌液辐射。
他爱他的妻子,妻子死后他将捕获到的意识存放在核心中,可是却无法唤醒,他心急如焚。
只有极度相似的躯体才能唤醒,一个念头在他心底萌芽。
男人并不爱自己的孩子,那只是妻子的附属品。他在食物中下药,开始偷偷的改造孩子的躯体。
直到那天。
“把她带到上扬斯克的基地去,那里将进行实验的最后一步。”男人对我下令,于是我带着她上路了,我骗她说这是一次出逃。
旅途很漫长,我带着她走了一年的时间。她真的只是个普通女孩,见到新奇的事物都要驻足很久。我们的路上或晴天或雨天,偶尔还会下雪。我们见过白鸽、路过水泉,一同度过了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某个晚上她喝醉了在我耳边说了声“我爱你”。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可我还是开心了一会,但是我并不爱她。她开朗、爱笑,不爱世界只爱陪伴她的人,所以她不是她母亲。
我收起心陪她走完了剩下的路程,直到她从树上扑进我的怀中。她的身体带着温度,她开心地笑着,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让她去死。
“莱科说你的心智出问题了,我们需要对你心智重构,之后你会是一个更完美的人形。”主脑告诉我。
我不惊讶这个结果,只是还有些事要做。
“在重构之前可以给我些个人时间吗?”
“可以。”
我去了切尔诺贝利。
......
切尔诺贝利黑市的街角不知何时多了家卖酒的。自从上次喝了干扰者买的酒后,我一直念念不忘,这次有了机会。
老板戴着个动物面具,有些滑稽。
“这是狗还是熊啊?”我问她。
“是狗熊。”老板回答。
“狗熊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啊?”我更好奇了。
“我不叫狗熊,算了你这么喊也行。”老板从柜子里拿出几瓶酒,“因为我是动物爱好者,你不觉得狗熊很可爱吗?”
这人真奇怪,我想,我只会觉得猫猫狗狗可爱。
打开盖子酒涌入喉中,我忽然愣住了,是熟悉的味道。
“你这酒......从哪弄来的?”
“我们家一直只卖这种酒。”
“你经常在这吗?”我盯着老板眼睛,不知为何感到很熟悉。
老板愣了会,说:“不,我今天就要走了。”
“这样啊。”我有些遗憾。
“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很喜欢切尔诺贝利,不过因为个人原因马上要离开。”老板伸出手悬在空中又收了回去,“看看外头的雪,然后我的酒都可以送你。”
我当然同意了,只要走一走没什么亏的,只是黑市外头又到了夜晚,建筑都藏在黑暗中,路灯下的积雪也都被照成了绒黄色。
老板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久后也不过走了两条街的距离,这时她停住了脚步。旁边的空地上有个秋千,她坐了上去可没有晃,大概走了太久身体太过沉重。
“你回去吧,柜子里的酒都是你的了。”老板说,说完安静的看着我,我也就这样看着她。
我想说些道谢的话,可又不忍打破平静,片刻后我回过身微笑着告别离开。
......
切尔诺贝利的雪只有半个月,比起上扬斯克短了许多,可是要温暖些许。
我坐在秋千上安静地看着和我一起走了一年旅程的女孩,她也无言地看着我。
她站在街边的路灯下,大概对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很疑惑,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不过忽然间她回头冲着我笑了一下,橘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是那么熟悉,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当年的院子里,她母亲回首喊着我的名字。她们同样善良,愿意对陌生人露出自己的好意。
不知为何我突然好希望时间只剩下这一刻,没有了过去也不会有未来,只有她回过头静静的看着我,脸上有着我所熟知的温暖笑容。
在这一刻她告别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雪花也静止在空中。彼此相望的我们一动也不动,全世界好像只剩我的心脏还活着,在用力的跳动。
然而时间并不会停止流动,黑夜慢慢散去,天边开始泛白,一片寂静中只剩我一个坐在秋千上。天亮时分我就要回到上扬斯克去,然后干扰者依然是干扰者,我却不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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