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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自夜幕中袭来 III

第五章 自夜幕中袭来 III

“综上所述,我们现在前往05平原与增援合流,有问题吗?”

在疾驰的运输车内,弗烈德简短的道明了目前的计划。他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逃命中的惊惶。在说明结束之后,他还没忘记在最后加上一个疑问句,刺激那位小小的同行者发言。

“没有问题,指挥官。”

稚嫩的声音从弗烈德身旁传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FMG-9此刻正仔细的检查着她身上携带的武器。尽管只剩下一条左臂,但她的动作却是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仿佛从来就不曾拥有过那条失去的右臂一样。

弗烈德微微点了点头,但没有回话,FMG-9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两人的的沉默让驾驶室里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但谁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在这份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运输车无言的疾驰着。

“指挥官”

忽然响起的声音将弗烈德的意识从死寂中拽起,这令他不悦的眯了眯眼睛,他实际上很喜欢这种寂静的氛围,但声音的主人——FMG-9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您的作战计划,是需要对人形保密的吗。”

『!』

突如其来的直球让弗烈德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他压下那份几乎体现在脸上的吃惊,故意装傻道“什么计划?”

从身旁刺来的视线让弗烈德有些不适应的偏了偏头,想必FMG-9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但就算被注视着的感觉让他有些难受,弗烈德也不打算在她做出说明之前就进行解释——这是在套话吗?还是真的有据可依?

“在被您救起之前,我就是隶属S09区的人形......您知道您开偏了吗?”

似乎是不太确定弗烈德是自有打算还是真的没注意到,FMG-9有些犹豫的在句尾补上了她认为弗烈德另有打算的依据。同时,弗烈德迅速的回忆起,当他中止FMG-9的修复时,屏幕上显示的FMG-9的各项信息中,导航模块仍处在红色的“ERROR”一栏中。

弗烈德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确实如她所说,驾驶路线虽没有明目张胆的和05平原背道而驰,但却在行驶的过程中一点一点的修正轨道,其最终的结果,就是和05平原擦肩而过。

连他自己都要通过不断的比对周围的环境和记忆中的地图才能保证路线的正确,而这名导航模块损毁的人形居然如此迅速的判断出自己开偏了的事实。单凭这一点弗烈德就能认定,自己身旁的这个家伙,最次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

“呵,原来如此”

弗烈德轻笑一声,他很庆幸在这个时候身旁能有一名可靠的人形,也是在嘲笑之前一直都忽视了这方面的自己。

明明让这名人形坐进了驾驶舱,却对她处处提防。既期待着她能能做为战力而发挥,却又不告知任何作战计划。更可笑的是这个矛盾的事实直到被她戳破之前自己都还毫无察觉,看来自己现在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冷静。

『是我太紧张了吗?对一个人形都提防成这样......行吧,大不了时候“调整”一下云图就是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弗烈德将自己的计划对FMG-9开诚布公——当然,仅限于她参与的部分。

“....总之,在我需要的时候掩护好我就行了,就像掩护AR人形那样,这种事情不用我教吧。”

“掩护......您,是吗?”

FMG-9的声音听上去充满了困惑,毕竟“像掩护AR人形一样掩护人类”这种事情不要说对于人形,对于人类来说都是极其罕见的要求。

“对,掩护我,但别冲的太前了。”

“......明白!”

尽管这命令相当的匪夷所思,但FMG-9没有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提问上,而是迅速地做出了回答,这份干练让弗烈德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

一道忽然亮起的闪光通过后视镜刺进了弗烈德的眼里,这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甚至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随着一个几乎能让运输车侧翻的大角度转弯,一道绿色的光束命中了数秒前运输车所在的位置,在漆黑的夜幕下炸开耀眼的火光。

“指挥官!后面!”

“啧,居然用这种功率?!”

『?』

FMG-9皱了皱眉,『他已经知道有追兵?而且‘这种功率’......是在说铁血?』

实际上,当她从修理舱中苏醒并和这名指挥官一同行动开始,这些看似无伤大雅的细微异常就接连不断的出现,而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疑点。不过她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半分心中所想,毕竟身后的铁血可是货真价实的。

而另一边,绷紧了神经的弗烈德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发生的细微变化。虽说刚刚有惊无险的躲过了铁血的攻击, 但对他而言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向最坏的方向偏移了。

从驻地逃出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可直到现在,他挂在胸前的通讯器仍然没有一丝动静。他计划中的“地点”一个接一个的被疾驰的车轮甩在身后,可那股助力的东风却迟迟没有到来。

是预测出现了错误吗?还是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因素吗?尽管他一直努力保持冷静,但似乎正在脱离预期的现实却让焦躁开始蚕食他的内心。

不论如何,再过几分钟,他就必须做出决断。是在心中留下懊悔与失败的烙印,还是将闪耀的胜利镌刻在晨曦之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弗烈德期盼的东西仍迟迟没有到来。眼看最后一个“地点”已然出现在视野中,他不禁咬紧了牙关。

光是想象一下计划实现的瞬间都足以让弗烈德如痴如醉,但他更加清楚,身后的猎犬一刻都未曾远去。

它们仍在那里,他如此坚信着。

『该死......只能放弃了吗』

计划的破产固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这份计划的回报并没有丰厚到让弗烈德能为它豁出性命。如果计划胎死腹中,02驻地的救援梯队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趁着距离最后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现在改变方向朝着05平原的中部狂奔还来得及。只要能咽下这份不甘,用计划的残渣为后备方案铺路毫无疑问是明智之选。

“......啧”

尽管连咂嘴都是那么的不干脆,但弗烈德的行动却相当的麻利。放慢车速,切换档位,以此为大角度的过弯做准备。尽管这样一来相当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败北,但他的动作仍未夹杂半分迟疑。

身处优势尚稳扎稳打固然难得,落得下风仍有条不紊则更是可贵。而命运,似乎正向着这样的弗烈德露出微笑。

“噼啪,滋滋滋滋滋......”

随着一个细微的几乎听不到的爆裂声,沙哑的电流音从弗烈德胸前的通讯器中急促的传出。

FMG-9闻声转过头来,她清楚地记得,从自己从修理舱中苏醒到现在,弗烈德都没有碰过胸前的通讯器。

『在那之前就一直保持着通讯状态吗?』

如此推测着的FMG-9并没有漏掉弗烈德没有去理会通讯器这一细节,应该是没心思去管这种小事了吧,这样想着的她为了论证猜测,视线上移了些许。

“!?”

仅仅只是稍微抬了抬头,先前的所有预测就都被她自己画上了红叉,因为弗烈德的脸上浮现着的,是预料之外的,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双眼微眯却眉头紧锁,嘴角上扬而牙关紧咬。人生阅历只有短短几个月的FMG-9完全无法看出这个表情究竟表达了他怎样的心情。若不是那双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她至连弗烈德正处于极度的兴奋中这个事实都无从知晓。

这种爆发前的压抑显然没能在弗烈德身上持续太久,仅仅数秒之后,随着清脆的挂挡声响起,那股令弗烈德热血沸腾的高昂情绪藉由一声亢奋的呼喊喷涌而出。

“这个瞬间...恭候多时了!!”

随着油门被一踩到底,运输车的速度几乎在瞬间暴涨了一倍。突如其来的冲击将两人牢牢地摁在座椅上,但车身却没有因此而出现半分失控的征兆,仿佛这一切都在弗烈德的预料之中。

借着忽然猛增的输出功率,运输车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前方飞驰而去,就在FMG-9刚刚从加速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的时候,视野中一片被迅速拉近的树林随即吸引了她的视线。

但可怖的是,不要说放慢车速,弗烈德那双紧紧握住方向盘的手表明,他甚至连转弯的打算都没有。运输车保持着几乎就要失控的高速度,冲着那片幽静的树林笔直的撞了过去。

“指挥官!难道你......唔啊!”

她话音未落,运输车就在弗烈德的操控下一头撞进了那片树林。比加速时猛烈数倍的冲击接踵而来,就连身为战术人形的FMG-9都差点让自己的武器从紧握的指间甩出,而仅是血肉之躯的弗烈德更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已经给安全带勒错了位。但尽管如此,他的双手依然死死的攥着方向盘,不曾放缓半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被巨力拧断的木质纤维颤抖着发出最后的悲鸣,被这不详的声响惊醒的鸟儿们扑腾着翅膀匆忙逃命,原本幽静的的林中夜色就这样消散殆尽,而身为罪魁祸首的不速之客却对此毫无自觉。凭借着先前的高速度和自身优秀的结构强度,运输车势如破竹的在树林中摧枯拉朽的前进着,硬生生的在这片茂密的丛林中破开了一条道来。

相比起运输车,坐在驾驶室内的两人就没那么从容了。剧烈的晃动让身材娇小的FMG-9不得不用上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把自己固定在座椅上;而身为人类的弗烈德更是被剧烈的颠簸弄得苦不堪言,自从进了树林,他的屁股就没在椅子上坐稳过,胃里被震得翻江倒海,脑袋更是给晃得头晕目眩,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还能维持住意识已经是个奇迹了。

但弗烈德更加清楚,如果不能控制好运输车的方向,现在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将变得毫无意义。

尽管双手被无穷无尽的震荡摧残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但他却像是不知极限为何物一般,死死的攥着方向盘,倔强的一次又一次修正着行进的方向。

终于,随着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树在车轮下化为一滩碎木,运输车终于从这片树丛中破林而出,两位驾驶员也得以为这场度秒如年的逃亡画下一个逗号。

一阵水平方向的离心力让FMG-9的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发现车子已经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平缓的地面上。而那片让她尝尽苦头的树林,此刻正横亘在她的左侧,一个漆黑的窟窿突兀的安插在树丛中,显然是被运输车撕裂开的缺口。

『停了...?』

FMG-9的心智稳定的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在她的思维中,“停车”等于“和追兵起正面冲突”,而面对压倒性的兵力差,不管进行多少次演算,得到的结果都只有“己方全灭”。

『...!』

【将“蚁穴”搬离驻地】

【明知有追兵却不提速甩开】

【保持着通讯状态的通讯器】,

【故意和援军的路线错开】

这些先前让FMG-9毫无头绪的疑点,此时已然被“停车”这个举动串在了一起。尽管没有直接的证据,但逻辑演算却在它们之间绘出了一条完整的信息链。

但是,这个推论所指向的答案是如此的超乎常识,以至于FMG-9差点以为自己的逻辑模块出了故障。

“咔啦”

就在此时,清脆的上膛声在FMG-9的身边响起

“看来,第一局是我赢了。”

随即传来的这句话语,其中满溢而出的自信就连FMG-9都听得出来。这次,即使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此刻身旁那名指挥官的脸上一定带着那种她未能理解的笑容。

而正是这份笑容,成为了FMG-9的推论中亟待求证的最后一环。

『不是猎物,而是猎人......吗?』

在侧目窥探身旁那位指挥官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念头从FMG-9的云图中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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