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啊——哎呀。”
天色刚刚亮堂起来。纲吉站在自家铁匠铺门口，将身子掰成一个颇为夸张的弧度，放肆地伸着懒腰。板寸头少年将这一套动作称作“上发条”，这是他卯足干劲、开始一天生活的例行公事。
“好了，那么接下来——嗯？”
正当纲吉准备转身回到铺子里时，一串“嗒嗒”的脚步声牵住了他的脚步。纲吉循声望去，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少年风风火火地从街角掠过。
“……罗玖？”
如此念叨着，纲吉的眉头轻轻弹了一阵。没有犹豫多久，少年反手拉拢铺子大门，挂上铁将军，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不让人省心啊这小子……”
——————————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在这个国家尚未诞生、这个名叫“亚世界”的世界刚刚成型的时候。
当时，这个新生的世界尚处于十分不稳定的状态，随时可能重新崩溃成碎片。然后，对于生活在东方大陆的人们来说，比“世界崩溃”更加迫在眉睫的威胁是大陆上肆虐的妖怪们。在凶狠的妖怪面前，脆弱的人们根本就无力招架，只能无助地四处逃窜。
就在人们饱受灾祸之苦的时候，12位神灵出现了。
墨蓝色的天空忽然迸开一道裂缝，从裂缝另一端的星空之中，十二位长相奇特的神灵降临到了东方大陆。这些有着各种动物的特征、自称“式神”的神灵们在为人类驱逐妖怪厉鬼的同时，还运用各自的通天神力稳固住土地，使其不再崩溃，式神们的大显神通，瞬间就让人们远离了威胁。
式神们在这片土地上停留了300年，期间，式神们教导了人类从大自然吸纳并运用自然能量——所谓真气——的方法。学会了使用真气的人们得到了超人般的力量，而随着这个方法不断传播，大陆上的人类终于拥有了独自对抗妖怪的资本。
渐渐的，人类家族中的佼佼者纷纷崛起，在对抗妖怪的战场上大显神通。在距今500年前，以唐家为首的六大家族与式神们联手，将大陆上的妖怪厉鬼尽数封印至异时空“黄泉宫”之中。
自此，东方大陆的人们终于摆脱了妖怪没日没夜的侵扰，东方大陆的帝国“东之天朝”就此诞生，随后，式神们回归了天幕尽头的星空，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就是流传在东之天朝的最为久远、最为著名的传说：《天朝·开国》，而这一段传说所记录的300时间，被人们称作“神话时代”。
“诶——这样啊。”
听罢，躺在罗玖头顶的Flame慢悠悠地点头答应。小人身下的少年微微埋头，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箍成爪状的右手，朱红色的火属性真气团正在他的掌心安静地盘旋。
这里是位于烈岩镇西南边的郊外，然后，如朱军所见，罗玖正在修炼真气。在Flame的帮助下，罗玖感知到了真气，并掌握了修炼真气的方法，于是自那一天之后，罗玖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真气修炼生活，甚至暂时放下了煎饼摊。
另一边，Flame也没闲着，趁着罗玖修炼的档口，小人也在不停地从罗玖这里学习关于“亚世界”的知识。这里是老师们抵达过的异世界，自己身为学生，理应知道这些东西，Flame是这么向罗玖解释的。
——话是这么说，小人并没有告诉罗玖自己的本意：打发时间。
“话说……你的老师们——到底有没有回去呢？”
就在Flame摇头晃脑地整理《天朝·开国》的内容时，罗玖忽然咬着牙开口道。Flame回过神来，哼哼一声：“哈啊？什么回去？“
“因为……总是会有一些只言片语——说什么‘谁谁谁和式神嗯——实现了愿望’什么的……”
嗯，确实有这么回事。
尽管《天朝·开国》已经明确了式神早已离开了亚世界，但是，总是会有一些关于式神的流言星星点点地在大陆各地开花。这些流言的核心内容也十分整齐：某人在某地遇见了式神，式神与他缔结了契约，实现了他的愿望。
但是，基本上，没人会相信这些流言。一些哗众取宠之人煽风点火自然也是理由之一，但是决定性的原因是，在天朝人眼中，《天朝·开国》是记录了先祖们在神话时期的艰苦卓绝奋斗史的传说，其中记录的一切内容都是绝对不容反驳的，因此“式神已经消失”自然也就成了人们默认的事实。
“但是，你也确实是存在的——”
罗玖咬牙切齿地支吾着，Flame勉强也能够正确地理解少年的意思。小人慢悠悠地站起来，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首先，老师们肯定是回去了，这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毕竟我们是‘守护那个世界的式神’，正常情况下活动的范围是肯定不会太远离地球的。”
“也就是说、Flame你的老师——嗯啊啊——”
“话是这么说，关于你们口中所谓‘流言’，我个人的意见是——”
说着，Flame翻身一跳，稳稳地落到罗玖左侧的肩头。三寸的盔甲小人歪着脑袋，只手扶住少年的耳朵，嘴角微微上扬：
“刨除那些小丑编造的谎言，剩下的所谓‘流言’可以是真的，就像‘神话时代’往后500年的今天，你跟我缔结了契约一样。”
“呃呃呃呃呃呃————”
好吧，罗玖已经顾不上开口回应了。
盘旋在掌心的朱红色光团已经长大了一圈，并且还有继续的趋势，就像是想要撑开箍成爪状的右手一样。尽管罗玖已经抬起左手抓紧了手腕，他的手指还是不受控制地抽抽了起来。
“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哗啊！”
终于，光团突然膨胀起来，挣脱了罗玖的手指并呼地散开。捧着摊开的手掌愣了两秒之后，罗玖脱力了一般身子一软，与此同时，三寸小人轻轻跳起，身后的火箭背包“噗”地喷出两道火苗，带着小人轻巧地飞了起来。
“哈啊、哈啊、极限了——”
看着罗玖瘫在地上卖力地粗喘，Flame抱起双手，歪着脑袋：“看样子，暂时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螺旋聚气法’的负担还是太大了吗，怎么办呢……”
从周围环境吸纳火属性真气并聚集在手中，催动真气高速旋转使其压缩，压缩至一定程度后再一口气吸纳至体内，这就是Flame从学徒时候就开始用起的，也是他教给罗玖的真气训练法——“螺旋【Spiral】聚气法”。
聚集真气的效率、控制真气的熟练度、身体能够容纳真气的量、运转真气的经脉强度以及精力，这些都是评定一个修炼真气的术士实力的指标，而“螺旋聚气法”能够较为全面地、有效率地发掘修炼者的这些能力。但是，严格说来，“螺旋聚气法”其实是一种——
嗯……通俗点的说法，我想想啊……
“强行地通过暂时透支MP恢复速度的方式换取MP的即时回复”的战斗技巧，所以它对身体其实并不算友好，相当消耗体力和精神。而若是使用者还是一个“新兵蛋子”——
“哈啊、哈啊、哈啊——”
结果就会变成罗玖这样，头晕脑胀、手指止不住地抽抽、手臂的肌肉颤个不停，并且还老半天都缓不劲过来。
“辛苦你了。”
Flame轻声说道，他缓缓降低高度，飘到少年的面前。罗玖止不住地粗声喘息着，抬起手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哈啊、哈啊……太菜了吧我这也——”
“说什么蠢话，你这已经很厉害了好吧。”Flame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螺旋聚气法’本就是以折腾人来达到真气修炼效果的，你能够孜孜不倦地反复把自己折腾得跟死鬼一样，我觉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唔——怎么总觉得有种被损了的感觉……”
闻言，罗玖不由得把嘴巴抿得紧紧的。看着少年的鬼脸，Flame噗哧地笑出了声，“好啦好啦，先缓口气歇一歇，我也该搭理一下客人了。”
“客人？”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守在那边了——喂，那边的小哥——”
说着，Flame将手比作喇叭状，朝着罗玖身后的林子伸出喊道。罗玖挣扎着爬起身子，朝着Flame呼喊的方向看过去：“有、有人守在这里么？”
“差不多也该出来了吧？等会儿我们可就又没时间搭理你了咗——”
一边大声喊着，Flame飘到罗玖的肩头站定。几秒钟之后，林子里面居然真的传来了说话声：“早就被发现了么。”
“……诶？？”
听到回应的瞬间，罗玖讶异地瞪大眼睛了，这个声音的确是——
“纲吉？！”
——————————
与此同时，小镇以南的烈岩山——
“叁号口那边还缺几个人手……”
“这里到底能不能进去，不行的话就赶紧换另一处……”
“大号口追加的桩子还没到吗？老爷在上边催得紧呢……”
在自家的一个白袍小生的带领下，石英正沿着烈岩山的裂口爬往山上。看着家丁们来去匆匆、围在这一道丈许宽的裂缝周围忙碌，青年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怎么回事这到底……”
无所谓了，就算是刚下马车就被这白袍拽过来也无所谓了，几分钟前还在火气朝天的石英已经将愤怒抛到了脑后。他感到很是不解，为什么父亲会跑到烈岩山来，为什么家丁会在这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然后最重要的——
“少爷，这边，老爷在大号口，大裂口最顶上的位置……”
这一道横贯了整座烈岩山的裂口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带着阳阳消失的这两三天，烈岩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石英少爷到了。”
又过了几分钟，白袍小生带着石英来到了被称作“大号口”的位置，横贯烈岩山的裂口的最顶端，正好就是罗玖“探望双亲”的地方。
只是……我估摸着罗玖已经认不出这个地方了。几天下来，这里已经被石家狠狠修整了一番，两座坟头也好，为坟头遮阴的槐树也好，现在全都没了影子。
“父亲大人。”
石英抱起手，朝着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烈岩镇石家家主石言，毕恭毕敬地行礼。那位中年男人正埋头站在裂口边沿，似是在看着裂缝里面，听到了青年的问候，石言扭头瞥了石英一眼，然后重新将视线放回裂缝：
“你带着阳阳跑哪去了？”
石英微微低头，应道：“之前有跟阳阳约过，等他做完那几份功课就带他去青云溪那边散散心——”
“于是你就一声不吭的没了影子，我就连找你人都没个地儿。”
“……石英知错了。”
“哼。”
中年男人不屑地哼哼一声，同样的事情已经重复了许多次，同样的回答他也已经从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口中听过了许多次。但是这一回，石言并没有揪住不放：“罢了。来的路上你也看到了吧。”
“石英看到了，”青年忙不迭地点头，“父亲大人，这到底是——”
“也就是在你没了影子的那一天吧，这座山突然自己崩开了。”
“崩…………崩开？？”
闻言，石英迟疑了好几秒，才总算是喊出声来。无缘无故的，烈岩山怎么会崩开的？
“崩山裂地的响动突然开始摇晃镇子和大山，然后烈岩山就裂开了——准确地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撑开了一样，”石言继续说，“那之后没过多久，山顶突然亮起来朱红色的光华，染红了整片天地——宛若邪神降世。”
“邪神……邪神降世……”
石英念叨着父亲的最后一句话，还下意识地复读了好几遍，怎么回事，这奇怪的既视感……
“咦，等等……”
邪神降世……朱红色的天空……
《天朝》系列的传说里面好像并不存在什么邪神，自己应该是在其他地方听到的……
其他地方……诶——
“等等、父亲大人！这意思是——”
忽然，石英抬高嗓门，冲着父亲大喊——然而紧接着就噎住了。石言头也不回，只是慢悠悠地开口：“意思是？”
“意思是那个邪神……还有封印它的式神……但、但是啊！”支支吾吾把话说到一半，石英情不自禁地反驳，“不都说了《天朝》以外的和式神相关的传说全都是唬人的——”
那么这一道裂口是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完，石英就如此自问道。
不过两三天时间，家丁们断然不可能挖得出来这样的东西，有能力搞出这种名堂的气者也没有理由会跑到这种最偏僻的乡下鼓捣这种名堂。那么，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就只剩下那个传说了……
也就是说那啥……祖父说的是真的……
“……式神真的还在这里【东之天朝】。”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青年最终的回答，中年男人笑出了声，男人抬起手捂住双眼，笑得越来越响亮：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但是这个世界若是荒唐过头了，就真是什么都能有了，想不到到了这个岁数，居然还能涨这样的见识，呵呵！！”
“…………”
石英静静地候在一旁，一言不发。狂笑了好一阵子之后，石言恢复了方才的沉稳，他再一次将双手负于身后，淡淡地说：
“叫你过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让你看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
然后，中年男人转过身子，今天头一回正眼直视自己的长子：“从今天开始，不要再吊儿郎当了，给我认真点，该干活了。”
“……石英明白了。”
沉默了几秒之后，青年缓缓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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