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轮轱辘的转动,从马车往后望去的景色不断地远去,带着些许扬起的沙尘消失在地平线上。无论来到这片荒野上几次,都只觉得这里是一片广阔的让人眩晕的地方,被风吹起的黄沙加上几颗枯萎的树木,时不时还能看到一些已经风化严重的废墟。
荒野就是这样的地方。
感觉不到任何生机,但是四处却潜藏着凶猛的生物。不同的物种之间的接触、冲突,正是世界产生变化的契机。
对,无论是整个世界,还是每个人自己的世界,都产生了变化。
我遥远了一下远处的风景,拉上了马车车厢后面的帘子,重新靠在了车厢壁上。
从家里出发已经过了半天。
「驾!」
修斯那个家伙兴高采烈地挥着手里的皮鞭,驾驶着马车平稳地向前进。
我们还是追着姐姐出来了。
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之前,我也和修斯做过这样的事情。为了阻止姐姐的婚礼,什么都没想的就冲到了首都去。任何实情都不知道地,傻傻地就冲了过去。
但是,就算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姐姐也没有产生丝毫动摇,把自己的使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这一次,她追着火龙离开了。
如果说这是姐姐自己决定的事情,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阻止她。只是我隐约地感觉到,这一次的事情和之前伯爵的那件事有什么关联。
有某种让姐姐变得非常焦急的东西存在。
而那种东西,比起使命感和责任感更让姐姐不得不冒着自己生命危险冲出去。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会是什么呢?
突然脑海里闪过了一个片段。
从我头顶的落下的钟楼顶部被冲出来的人影切成了两半,三天前火龙来袭的时候救了我一命的某个人。当他看到赶来的某个人之后,立刻就逃走了。
而之后那之后赶来的,也就姐姐和肉铺的大叔和阿姨而已。
这让我不得不去考虑某个可能性。
「里奥,你在想些什么呢?」
「呜啊!」
旁边一个棕色马尾辫的女孩子突然把脸凑了过来,让我突然吓了一跳整个人差点翻下去。
「不要吓我啊喂!」
「什么嘛!从出发开始到现在你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我、我我我我我只是关心你一下而已!」
之后她立刻把身子收了回去。
「据观察,里奥如果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的景色之后泄气般的靠在什么东西上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想和女人有关的事情。」
然后坐在我对面的那个米白色长发垂到地上的女人接上了话,一边用手扶着自己白皙透出红润的脸颊,一边和平时一样说着莫名其面的话:
「而且这种思考,通常不只一个女人。」
宫所说的话微妙地和我刚才想的东西吻合了。
「你是什么时候观察的又是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的!」
「明明都对人家都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了,居然还在想着别的女人,难、难道你还不满足吗,变态大魔王先生?」
宫羞涩地把视线移到了一边,把左手伸到了背后去。她没有直接拿出来,而是像是故意让我看到一样,让那圈黑色的皮鞭露了一点出来。
「谁是变态大魔王啊!我看到了喂!就算你狡辩也没有用你个抖S!」
看到那东西之后,我的身体像是回想起了武斗祭那天的事情一样,被宫鞭打的疼痛感在我身上流窜。
「就从初次见面就毫不犹豫地推倒我来看,宫肯定没有撒谎。」
然后坐在宫旁边那个穿着唐装的水蓝色头发的女生也出来补了一刀。本来一开始驾车的是昭夜学姐,但是在出发之前因为修斯无论如何都想驾马车,所以昭夜学姐也坐到了车厢内。
「那个是意外啊!而且我那时候根本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你自己单方面在妄想吧!」
「居然还不承认呐……有必要让你再认知一下了呢。」
昭夜学姐从腰间的带子取下了一根青绿色的拐杖,和武斗祭上使用的木拐不一样,这次她拿的双拐是由合金做成的,除了了拐杖的部位是青绿色的以外,连接处都是非常光泽的金属色。
昭夜学姐右手握着拐杖的把手,顺时针的甩着拐着,脸上还浮现出一种令人发毛的笑容。
跟宫在一起久了,昭夜学姐也染上了抖S的恶习。
但是比起最初见到暴躁模式的昭夜学姐时的那种满脸厌恶的样子要感觉好多了,那种表情,就像是看着水沟里的蛆虫一样蔑视。
「就像那天在擂台上把你们两个家伙……诶?宫?」
宫在昭夜学姐说着话的时候,从她的左边慢慢地移动到了她的背后,开始梳理起她的头发。之后她拿出两根丝带,把昭夜学姐水蓝色的长发绑成了两个大麻花辫。
「宫?你要……呜呜呜!」
她没给昭夜学姐反应的时间,立刻拿出了一张润湿了的毛巾,用力在学姐的脸上抹着。
「呜呜!」
昭夜学姐像是泄了气一样,连拐杖都从她手里滑了下去。
学姐脸上画的淡妆全部被宫擦掉了,露出了她原本就很漂亮的素颜。之后宫又用了从修斯那里学来的神技『四次元抓取』从背后拿出了一副大圆圈眼镜,强行戴在了学姐的鼻梁上。
「宫、宫你……」
昭夜学姐满脸惊恐地看了看抿嘴笑着的宫,接着就保持着那种惊恐的表情机械式地把脸转向我这边。
「呀!!!!!!」
连马车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震动了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我太得意忘形了,对你说了那样的话一定惹你生气了对吧对不起对不起!就算是女人也毫不留情伸出魔爪然后蹂躏得一塌糊涂的变态大魔王里奥一定是讨厌得想把我全身扒光然后吊起来用鞭子抽到皮开肉绽,最后扔到银狼出没的荒野上去的吧!对不起对不起请饶了我吧!对不起对不起!」
变为被害妄想模式的学姐立刻进入了状态,哭着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你不要一边道歉还一边若无其事得损我!还有我根本没有生气你快起来!」
「难道跳过了愤怒直接变成了憎恨吗!还是那种现在就想把我拖在马车后面一直拉到我面目全非,在我奄奄一息的时候用马车把我车裂的程度的恨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的妄想太详细了吧!宫你快让她停下来啊!」
「难道还会是……啊!」
学姐突然像是触电般地抽搐了一下,两眼翻出了眼白然后向后倒了下去。
就这样被自己的妄想吓晕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究竟是想到了多恐怖的事情!
晕过去的昭夜学姐的躺在了宫的大腿上,额头还敷上了湿毛巾。从她痛苦的表情来看,似乎还在做什么很可怕的噩梦。
「可能是我搞错了也说不定,昭夜学姐性格的改变似乎和她外表的改变有关?」
坐在我旁边的茱蒂这么说。
但是也请不要一边这么分析一边用那种鄙视的眼神看着我!
「嗯,据医生的说法似乎是与小夜的自信心或是自尊心有关。」
小夜?
宫一边解开学姐的麻花辫一边接着说:
「当她自己觉得自己看起来很受人瞩目或者说是很漂亮的时候,她就会对自己产生足够的自信,自尊也能得到满足,所以就能很顺利地将自己强气的一面露出来,也能很好的发挥自己的实力。但是相反的,如果就像刚才那样打扮地有些土气的话,小夜的被害妄想症就会发作……」
「我觉得刚才昭夜学姐那样子也很漂亮啊。」
在车头驾着马车的修斯突然转过来说了一句。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本来学姐的素颜就很漂亮,刚才那种打扮与其说是土气,更不如说是有些文静的气息。你看,就像是小说里经常出现的那种文学少女的造型。」
我也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当我看向茱蒂那边的时候,却又被她瞪了一眼,然后撅着嘴哼了一声。
诶?我做错了什么么?
茱蒂像是惹她不高兴了一样,她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满的感觉:
「也就是和她自己的感觉有关吧,跟某些变态大魔王他们的看法无关咯?」
连、连茱蒂也这么说……
「嗯。」
宫轻轻地点了点头,把垂到学姐脸上的米白色长发拨开。之后她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各种女孩子的化妆用品。宫用棉布在学姐脸上慢慢地拍上薄薄的一层粉底。
「但是……昭夜学姐的本来的性格是哪一个呢?是她本来就患有被害妄想症,然后打扮得漂亮之后才会超乎平常的自己?还是因为某种原因才患上了这种症状?」
宫短暂的沉默了几秒,手里的动作也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期间还不经意地从她红润的嘴里叹出了一口气,看似有些低落。
出人意料的宫也会在意别人事情,甚至让自己还有些情绪低落。比起平时的她,现在看起来更有一种让人想要保护的冲动。
「都不是。虽然只有一次,就在学姐从角斗场里出来的时候,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小夜哭了出来。非常坦率地哭了出来,但是最后却露出了笑容哦,我想那种坦率的小夜才是她真正的样子吧。不用去介意别人的目光,不是强气也不是被害妄想的那种样子。」
宫第一次对我们说出了她自己的真心话。关于自己对昭夜学姐的关心和在意全部都在她的话里面流露出来了,就像是她澄澈的紫色瞳孔一样,让人看到了里面蕴含的那种闪动的光亮。
宫是真的想要拯救昭夜学姐,从她的表情就看得出来。所以这不应该拜托我的事情,宫自己可以做到的。
而我们,只需要在一旁守望着就行了。
在我们谈话的期间,躺在宫大腿上的昭夜学姐额头稍稍皱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之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坐了起来,用一种惊恐的表情看着宫。
宫则是露出了可爱的微笑,将一面手镜立在了学姐的面前。
学姐仔细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最后才像是松气般地瘫坐了下来。
宫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些吧,接下来的旅行中,昭夜学姐也是我们的一员,伙伴之间相互了解也是必要的。
所以我们也得和学……姐……
一股强烈的杀气突然从我的前方爆发了出来,已经强大到足够把我整个人拖下绝望的深渊的那种程度。
「做·得·不·错·嘛……小子……」
全身被暗气场包围的学姐双手已经握紧了金属制的双拐,慢慢地向我这里靠近,脸神还摆出了一种极度黑暗的笑容。
「学、学姐,稍、稍微听……听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前方的马车稍稍降低了一点速度,慢慢地和我们的这辆马车并排在了一起。坐在那辆马车上的深红色头发的女人,用食指顶着下巴的动作问:
「刚才好像听到了非常惨烈的声音,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只是大家玩的很开心而已。」
修斯一如既往地露出了一脸傻笑,回头看了看在马车车厢角落里扭曲成一团的里奥。
「呀——还是站在地上舒服呀。」
伊芙学姐用力伸了一个懒腰,她丰腴的胸部也因为这样被挺了起来。
天色逐渐暗沉,除了远方的地平线上还有一些橘红以外,整个天空已经染上了一层薄墨色。因为是初夏,天空中早已闪烁着大片的星光,等到天色再暗一点,就能清楚地看到银河了吧。
行使了一个白天之后,我们找到了荒野的一片小树林,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荒野晚上是不能赶路的,因为这附近夜间出没的生物很多,再继续前进的话太危险了。
「好痛!」
脸上的伤口被碘酒碰到之后,立刻就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是个男人就给咬着牙忍住!真是不成样子。」
茱蒂这么吼了一句,然后又用蘸了碘酒的棉签在我脸上的伤口上涂抹着。
我看了看站在宫旁边的那个水蓝色头发的女人,『下手居然这么狠』地在心中默默念叨着。
此时索尔学长和修斯找好柴火,成功地把火升起来了。
「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呢。」
修斯无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连说话都觉得没有力气。
「今天可是我们解禁者全员一起行动的第一天哦,就让我好好的准备一顿晚餐吧!料理我可是很拿手的哦!」
相反的,伊芙学姐倒是很来劲。
「出发之前我准备了很多食材呢,我现在就去做晚饭。」
说完她像是非常高兴地就走到了马车那边。
另一边,索尔学长拿了一副地图过来,平铺在了我们中间的地上。然后他知道了地图上的一个位置:
「据我刚才观察,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附近。」
「走了相当远的路程不是嘛。」
修斯也凑了进来。
然后索尔学长一边指着地图上的地方一边为我们说明 :
「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走下去,明天晚上应该就能达到这里。」
索尔学长指着的地方,是在我们的城市『德兰尼』南边的一座小城市——『奎尔』,虽然是离我们那里最近的一座城市,但是我一次都没有去过,在这个国家众多城市中也是最默默无名的小城市。
不过作为我们歇脚的地方还是可以的。
「不过这里只是一座小城市,没有空港,也没办法坐空艇。所以明天在那里休息一晚之后,我们再花一天时间打到『迪斯克斯』这里就能坐空艇直接到达『克里提尔』了。我们的行程大概就是这样。」
学长的手指又移动到了旁边的两座城市。
「但是能够赶上姐姐她们吗?」
我问了一句。
「从蕾娜斯学姐寄给陛下的信上来看,他们应该走的是这边的山峦地带。火龙的状态似乎很不好,时不时就会在山里的洞窟里休息。虽然看着路程似乎比我们要进,但是实际上却很慢。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还能比他们先行达到。」
「那不是很好!这样我们就能和蕾娜斯姐姐一起行动了!」
修斯又莫名的亢奋了起来。
但是如果真的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姐姐到时候一定会生气的吧,我们就这样追了出来。
「可是……这样就跑出来了真的好吗?」
为我清理了伤口的茱蒂把急救箱放到了一边,屈膝坐在了地上。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因为我自己都还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越想就越觉得无力。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去想这样的问题了,你们难道是什么都没考虑只是脑子发热就冲了出来吗?你们是想做什么才出来的吧,那就硬着头皮做到底啊,别让陪着你们出来的我们像个傻瓜一样。」
昭夜学姐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远方说出了这样的话。
或许真的和宫说的一样,坦率一点的学姐比较好呢。
「是啊,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更早的到达目的的,其他的事情就别去想了。不过虽然这么说,学校那里……怎么样了?」
我看向了那个米白色的少女。
宫好像才注意到我在问她,转过来看着我。
「威尔斯带来的工程师今天应该就到了,正式的重建应该就是今天开始了。学校里的学生大半都被转移到了其他城市的学校里,还有一部分回去了自己的老家,剩下的留下来帮助学校和城市的重建。」
「那不是人手就更好了吗?」
「嗯。」
「居然在这种时期离开,我……」
「奶奶说过交给她就好了,就一定没问题的,里奥只需要和你刚才说的一样专注到现在的事情上就好了。」
燃烧的柴火印在了宫紫色的瞳孔里,就像是坚定了什么一样让人觉得安心。或许正如她所说的一样,我只需要专注到姐姐的事情上来才是正确的,不,应该说是必须专注到这件事上来。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告别了自己的城市出发的。
「呀!」
突然,马车那边传来了一声尖叫。
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站在马车旁边的伊芙学姐身上。
「有、有……」
「怎么了?」
我们跑到了马车旁边,伊芙学姐像是害怕着什么急忙抓住了索尔学长的手臂。
「有、有什么东西在动。」
她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指着马车的车厢内。
这是学姐他们驾驶的马车,我们的行李全都放在上面。
顺在她指着的地方,是几个用来装食材的木桶。
「又在动了!」
明明很厉害的学姐却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生一样躲到了学长的背后,慢慢地探出头。
「在动?」
我们还没发现什么异样,凑近了那几个木桶。但就就在我们刚刚靠近的瞬间,一个木桶突然用力的摇晃了起来。
「呀啊啊啊!」
这次轮到茱蒂叫了起来。
「茱蒂你抱太紧了!」
「会、会动的木桶什么的!」
茱蒂已经被吓坏了,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我的背后。
我们几个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木桶,轻轻地戳了一下。然后那个木桶立刻又动了起来。
「呀!果、果然是……」
但是这一次这个木桶没有停下来反而动的更加剧烈,最后倒了下来滚下了马车。我们立刻给这个木桶让开了一条道路,等它停下来的时候又围了上去。
停下来的时候,木桶的盖子松了落了下来。
我们全部都蹲了下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而茱蒂和伊芙学姐还是躲在我们的后面,明明很害怕却又想伸出头来看看是什么。
我眯细了双眼,借着柴火的光亮仔细地看了看木桶的里面。一团粉紫色的东西在里面蠕动着。
然后那个粉紫色的东西扭动着,露出了一张脸。
一张已经哭得不成样子的脸:
「脚、脚麻了……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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