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岩和女朋友分了手。
原本是一场愉快的约会，两人见面时周岩依旧满心期待，却因为他在小摊位前抢着付账而引发口角，最后不欢而散。
周岩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究竟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分手？回想起她开怀大笑时清脆的声音，周岩就觉得昨天大发脾气的人并不是她。昨天的一切都仿佛一场噩梦，但那个耳光和那句“我们完了”是如此伤人，以至于心中刺痛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你现在单身了，兄弟。
“老板，再来一扎啤酒！”周岩大吼一声，重重地将喝个精光的酒杯砸在吧台上，力道大得让烛火不停晃动。
而吧台后面的老板对他说的话充耳不闻，拿起一个又一个杯子不停地擦拭，眼神认真得像是在对待传家宝贝。
或许是因为酒馆里太吵，他没听见。周岩这样想着，于是又喊了一遍同样的话。
老板叹口气，说：“周岩啊，我问你个问题，你能看清我手里有几个杯子吗？”
“八个啊，怎么了？”
“你当我是章鱼怪吗！同时擦八个杯子！”老板白了他一眼，“不就是分个手吗，竟然喝成这个样子。”
“哼，你老婆和别人跑了的时候还不是……”
“你再多吐出一个字儿我就雇十八个壮汉把你揍一顿。”
周岩咽口唾沫，双手拍打两下自己红彤彤的脸颊，并且用力揉了两把，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然后点点头，示意不再说话。
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由于整条吧台只有周岩一位顾客，大多数人都在大厅里嬉闹，所以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和喧闹的酒馆格格不入。
“你还记得自己欠我多少酒钱吗？”老板挑起话头。
“大概一百个铜子儿？”周岩谄媚地笑着说。
“是银币啊。”老板又叹一口气，“哪个女人愿意和欠了一屁股债的人过日子呢？你也该考虑考虑往上走了吧，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每天打抱不平，跟个愣头青似的。要不是因为咱俩这关系，你早就滚去睡大街了。”
“我才二十一，老头儿。”周岩挪到老板面前坐下，“再说了，我这不是压不住火嘛，老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然我没刀，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可这里不是楚国，是新约克。你也不是龙学院那个混蛋学生，而是独当一面的探险家。”
“你这话就没味儿了。”周岩咂咂嘴，晃动着手中的空杯子，醉眼迷离的他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在寻找漂浮在空中的宝物，“这人呐，一撇一捺站住了才算个人，见到别人有难你不出手，说不过去。”
老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说：“那你倒是先给我去挣个钱啊，天天在老子这儿蹭吃蹭喝，你站住个鬼！”
“……我也不是没工作。”周岩语气沉下来，眼睛盯着桌面，不敢抬头，“在探险家里魔法师本来就不吃香，开销又大又不安全，这不就是活儿少了点吗，但一个月一次也还能活。”
“就你惹事儿这个速度，来来来，我给你算笔账。”老板停下手里的活计，掰指头算了起来，“你上个月去北区保护几个调查员，回来的路上把其中一个揍了一顿，扣一半工资。拿到钱的第二天给你那个小女朋友买礼物，结果又被人骗走三分之一的钱。之后你路边施舍乞丐，借钱给不知道哪儿来的刚认识俩小时的朋友，甚至还捐款建什么大坝，还……”
“我揍人是因为他调戏民女，被人骗是不想让好心人失望，朋友要我帮忙当然要出手，捐款是因为保护环境人人有责。我做的都没错啊！”
“大家都做你不做，那就是错！这世道就这样！”
“世道错了！我没错！”
“好家伙，不仅疯而且傻！”
“周天杰，你不要欺人太甚！”
周岩怒吼一声，拍桌子站起来，却因为脚步虚浮直接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得酒馆里的人哄堂大笑。
“看看看，‘肥羊’又出洋相了。”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说。
“你可小点儿声吧，要是惹急了‘肥羊’，搞不好他会用板甲拍死你。”另一个人搭话，又引发一阵哄笑。
“周老板对他这个儿子就像对待他们家厕所一样——懒得管！”又是一阵笑声，都快把房顶掀了。
老板笑着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让大家冷静下来，继续吃饭，而他伸手扶起在地板上骂骂咧咧不站起来的周岩，走向后厨，一边走一边说：“周岩啊，真不考虑接手我这酒馆？在整个东区，这里都算得上好的铺面，你也没意思往上走，就留下来给我帮帮忙？你看成不成？”
周岩不说话，摇摇头，视线低垂。
“早知道你现在混成这样，当初就不该送你去读什么龙学院，不，小时候就不该给你吹那些牛皮，老老实实在老家当个教书先生就挺好。现在可好，天天见不着人影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把你捡回来养这么大，就是让我担惊受怕的？”老板一边嘟囔着，一边留意周岩是不是在抬头看自己，确保视线没有交汇再继续说，“人啊，老了老了，话就多了，也就只能趁你喝醉念叨念叨咯。平常不见人影，也就回来喝酒的时候才能想起我这个爹。我周天杰这辈子还没低过头呢。你娘不愿意养你，没关系，我养；你说我吹牛皮要耍性子离家出走，没问题，我来新约克混，送你去龙学院；你出门惹祸我担着，你耍朋友我出钱，都行，谁让我是你爹呢。可怎么我让你留下来多陪陪我，就不行呢？老子虽然不是探险家，没有儿子能打，但好歹也是个汉子，哪能抹开脸说这些话啊，还真想让我低头求你啊……”
周天杰，周老板，一边嘟囔着这些话，一边把醉成一滩烂泥的周岩送进他二楼的房间，轻轻地把他放在床上，脱去衣服，盖上被子，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两眼，说着“我年轻的时候找媳妇儿可没这么难”，一边活动着疲惫不堪的肩膀，一边走下楼去。
装醉的周岩心中百感交集，比猛灌三大杯烈酒还难受。龙学院的学生生涯，女朋友的脸，小时候抱着周天杰求他讲故事的记忆，种种画面在周岩脑海中飘来荡去，形成一个漩涡，他深陷其中，头晕脑胀，找不到离开的方向，最终被浓浓睡意逮住，眼前一黑，会周公去也。
周岩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头痛欲裂的他走进自家酒馆的后厨，猛灌三口凉水，然后摇摇晃晃地去上厕所。刚解开裤子，就听到旁边传来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不挑个好地方？”这人说话的声音异常奇怪，似乎捏着鼻子，“这么臭，老板都不知道打扫打扫？”
“臭，所以才没人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他，“事情都办妥了。”
“替死鬼是谁？”
“一个麒麟学院辍学的骑士，女的。”
“女的？能行吗？”
“放心，优秀学员。因为穷才辍学的，上钩也是因为要攒学费。”
“可惜了，为了我们的发财大计，她只好死在这里咯。”
“嗯。你那边呢？”
“今天晚上九点，西区通往中心的路上动手，夜黑风高，四下无人。”
“货多吗？”
“多得很，那个倒霉蛋最近找到一处安全的水晶矿，发了大财，但还舍不得多雇点人，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肉。”
“不吃白不吃。”
“那当然。叫兄弟们准备好，说不定除了发财，还能开开荤。”
“好嘞。”
周岩屏住呼吸，等到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从厕所里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回房间，穿上自己的装备，在房间里留下一张“我去赚大钱，回来就还债”的字条，急匆匆地向西区赶去。
他要去救人，顺便证明自己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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