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山跑到一半了，空信和尚才意识过来：“等会，秦王殿下，瘟厄在哪你知道吗，就这走！”
齐钊却非常笃定：“走就是了。不出意外，就是太医院！”
和尚想追问缘由，齐钊却摇摇头，不愿多说。他心里也在震惊，莫非，前些日子送来的信——这回，是真成功了？
龙禁城-太医院
殿前的广场前，一个大口撕裂了空间。在混沌领域与凡世之间，建立了暂时的桥梁。
不稳定的空间裂隙，随时可能将出入者撕碎，但怪物在彼等“慈父”的号令下，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地涌向现世。
太医院使，帝国二品法师，张仲靖先生面色凝重：“难以置信，在龙皇御守，灵脉环绕的帝京，撕裂这般的空间裂缝，按说，按说绝无可能，除非……”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除非是腐朽之父，疫病与灾祸之主，混沌四神之一：纳垢，祂亲自施为。
但，即便是这位混沌之神，祂也必要为此次愤怒至丧失最后一丝理智，强行扯开裂缝的行为付出代价。
甘愿承受力量折损，陷入虚弱的代价也要派出纳垢大军入侵至此，究竟为何？
张院使，以及太医院的御医们多少有了些明悟。看样子，“这东西”的价值，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既然如此，张仲靖院使当机立断，沉声低吼：“孙院判率队护卫殿阁！务必确保剂样万全！药在人在，剂失人亡！”
“其余人等，随我结阵迎击瘟厄。国朝养士百十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
“万死不辞！”
所有人毫无不犹豫，作为帝国最优秀的医者与术士众之一，即便要丧生此地，他们依旧无怨无悔——别管心里怎么想，说，至少得是这么说的。
当然，壮胆的主要原因，还是太医院就在皇城根下，用不了多久，援军就会赶过来了。
太医院内，三百余人留听从孙院判指挥，护卫后殿。
其余五品御医术士二十人，七品、八品医士医生五百余人跟在张院使身后，止步院殿门前。
院使张仲靖屹立在队伍最前，同门口一左一右两尊唤醒的翡翠巨狮相互映衬，宛如中流砥柱，定海神针。少许慌乱的人心安定下来，分展结阵，划为六小阵前后排布。
众医士吞了口唾沫，有些恐惧，但更多坚定地看向被混沌造物填充着的广场。
从裂隙间那深不可见的混沌黑暗中，臃肿的肮脏的畸形的腐烂的，似人非人的怪物呕吐般一阵一阵，喷涌而出。
最先出现的，是瘟疫使者，纳垢之子，混沌的尖兵。
他们低吟着，应和着食腐蝇群的嗡嗡作响。他们拖动着因疾病而扭曲的躯体，挺着那肿胀、腐烂出大洞的腹部，滴着脓汤与污物的肠子油光发亮，散发出地沟最深处的味道，蹒跚却坚定地向石阶走来。
这等伤势，不要说战斗，任何正常人连站起来都做不到吧。
但，对这些瘟疫使者来说，这些脓创，正是彼等之父赐福的证明！“父爱”越深，力量越强！
嘶鸣着听不懂的污语，喷吐着腥臭的绿色脓水，他们挥动着沾满黏液、腐朽不堪的瘟疫之剑，冲向太医院的石阶！
“九天在上！为陛下战！”
张仲靖院使面不改色，振臂高呼：“是曰：民有疾，未知药石，神农氏始草木之滋，尝一日而遇七十毒，神而化之——阵起！”
“阵起！”
前排中央，八九十位低品医士组成的小阵同喝一声，手托虎撑，于肩处摇动。
清脆的铃声回荡交织，在前方天空中幻化来一抹光云，绿色的光云。但并非腐烂的绿，而是荡漾着生命气息的清新翠绿，飘零入地，消失不见。
旋即，翠绿丛生，殿前广场的石砖间生出成片的青葱花草，散发出迷人的芳香。汹涌而来的瘟疫使者战团前锋忽然齐齐踉跄，发出哀嚎。
医士们并没有发动攻击，相反，继承自古远先祖遍尝百草，以药祛疾的术阵只是通过自身“水”的灵气，用术阵催发出天地灵气中“山”同“水”两股力量，让百草丛生，展现出治愈的一面。
但，对这些疫病的化身来说，这不啻于最糟糕的打击。
几下眨眼间，绵延广场的花草地便拦住了混沌战团的冲锋，身上的创伤慢慢复原，脓血不再外流，“慈父”的祝福褪去，这引得瘟疫使者们哀嚎遍地，痛不欲生。
这些低品医士们见状，无不心中雀跃，松了口气，临战而生的恐惧也就弱了许多。
虽说是“术士”，但这些医士终归还是从国子监出学没多久，战场都没上过的学徒，能在混沌大军面前站稳脚跟，已经是张院使教导有方了。
这些医士学徒，大多都是被检测出术法才能，来到国子监进学术法基础的普通人而已，很多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头上虽然顶着七八品的官翎，但只要入学国子监就是九品衔，官衔说明不了多大的意义。只有当他们分别去往太医院、将作监等等专业的术法机构进修后，才能真正说得上独当一面。
通过这条路，即便是读不起书的贫民，不经科举也能一步登天，入朝为官，这是多大的机缘！
正是因此，这些学徒发自内心的感激圣上，心中怀着忠君报国的想法。
当然，他们心里也有点B数，只是学会了感知灵气，操纵微量运转罢了，自己还是懵懵懂懂的“萌新”。不过用些戏法级别的法术，最多最多上个小治愈术。根本不能和那些御医先生相提并论。
看报纸说，这样的法师学徒，在极西之地没多大用，上战场也是累赘。所以西洋人打仗，一只军队最多就是派一两个五品御医术士那般的施法者，力挽狂澜。
听说前些年，西方某帝国的某魔法学院里，一整个学系的学徒都被一只胡乱召唤而来的混沌猎犬屠空。到最后，各自为战的学徒也没能做出多少反抗。*1
自己想必没比那些同僚强到哪里，真能发挥作用吗？众人心中总是嘀咕。
直到现在，众人依靠所学，众志成城，成功构建起了那些传承千年，不断改进后的术阵，展现了其真正的威力。效果同一位正式术士，五品御医的全力施展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些年轻人心中才有了许多把握，这仗，能打！
而根本不在意同伴伤亡的瘟疫使者们还在永不言弃，前仆后继地以同伴们的躯体为踏板，发动新的冲锋。
意气风发，士气十足的太医军自不会听之任之。
院使张仲靖闭眼感受了灵脉的走向，冷静下令：“是曰：余欲勿使被毒药，无用砭石，欲以微针通其经脉，调其血气，荣其逆顺出入之会——阴阳十一脉，准备行针！”
除了后排中央的方阵念念有词准备施法，其余人等皆打开小匣，取出长短不一九枚银针，蓄势待发。
“是曰：凡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泄之，宛陈则除之，邪胜则虚之。左镇一，行铍针；二，行锋针；中镇一，复锋针；中镇二，备砭石；右镇一，行园针；二，行圆利针！行针！”
张院使甫一下令，应道的医士便催动体内灵气作用于手中长短银针上，飞空向前刺去。众人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高低参差，使出的银针也纷纷刺向不同方位。
一人使针，不见得有多大威力；但结阵而发，灵气相互促进，被刺中的瘟疫使者无不当场毙命，生生被钉在了地面上。
当然，指望这些学徒瞄得比火铳手还准，那是不现实的。即便如此，几阵行针过后，也没有几只纳垢士兵冲到了台阶之前。
而准备工作已经完成。
张仲靖一挥衣袖，几只漏网之鱼应声被撕裂成碎块：“是曰：持针之道，坚者为宝。正指直刺，无针左右——中镇二，起！”
后排中央的方阵中，低品医士和数个御医半蹲于地，手中石刺凿入地面。祖先最早创造的针灸，正是这般砭石。
灵气中自此为始，沿着广场上一根根钉入地的银针流动。在张仲靖眼中，形成了一副清晰的脉络图，传承数千年的古老阵法，随之启动！砖石崩裂，大地震荡！
京师本就是龙脉汇聚之地，砭石阵以点带线，以线带面，引动龙脉中“山”与“天”两属性的灵气翻滚喷涌，磅礴而出！
大范围攻击之下，灵气化作无数尖针从地脉深处穿刺而上，将整片区域内的纳垢尖兵刺穿处刑。数百上千的瘟疫使者在这一击之下完全覆灭！
不仅如此，地表的银针还在源源不断地激活灵气，产生新的灵刺。虽然没有最初一击威力巨大，但也在广场范围内布置下了一层避无可避的陷阱，打比方说的话，就是铺了层《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钢地刺。
眼看瘟疫使者三去其二，张仲靖沉声下令：“去！”
久候一旁的两头战争巨兽，翡翠狮子甩动身子，从台阶飞越而下。
一头翡翠雄狮一个冲锋飞扑撞入混沌军团，所经之路上，除了碾轧的血肉再无一个活物！另一头翡翠雌狮后腿直立，撑起前腿，猛地砸向地面，发动战争践踏！砖石碎裂，血肉横飞！而翡翠体上，却光洁如新，没有一点痕迹。
瘟疫使者试图劈砍这玉造构装体，但瘟疫之剑劈上去连个刀纹都没有，自身反倒被狮尾横扫陨落。在两头战争巨兽携手之下，剩余那些的混沌造物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见到，自己只要在后面施展法术，安然进行协助就好，许多医士更是松了口气。
但，张院使面色眉头微皱，不妙的预感，仍旧萦绕心头。
不对，空间裂隙丝毫不见缩小，瘟疫使者仍在源源不断地涌出。纳垢费了这么大的功夫，难道，就是为了这点阵仗？
应该说，他的直觉，非常正确。下个瞬间，一声闷响，响彻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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