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抬起头，维尔德看见那个中年绅士站在天台另一头，一手拥着怀中女孩，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枪，黑洞洞的枪口死死顶着女孩白净的额头。
他已走投无路。
“韦伯先生。”
“人形小姐。”
他咧嘴笑了笑，那双眸子隐匿在深陷眼窝中，浑浊的眼珠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维尔德在那些杀人犯眼中见多了这种眼神，那是困兽最后的疯狂，罪恶最后的虚妄——妄图紧紧抓住那根他眼中的救命稻草。
人质。
维尔德瞥了眼布兰妮，她的状态看上去相当不好，双腿更是止不住地打颤。
这是最不好应付的一种情况，在人类匪徒劫持人类人质，尤其是人质已经处于恐惧状态时，维尔德没有一点应对的方法。
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有可能造成人质的生命威胁，对于人形探员来说，他们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地稳住局面，保证人质安全。
一旦冲动，便是逾越。
一旦逾越，等待着人形探员的，便是报废或是回炉重造。
轻叹一声，维尔德紧盯着韦伯，缓缓俯下身，放下消音手枪。
高举着双手，一点一点地，维尔德向韦伯挪动脚步。
“你最好不要再接近了。”
维尔德的步子应声而滞。
韦伯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沙哑的声音仿佛能在夜晚的空气中划出火星：“我见识过你的近身格斗能力了。只要...站在那儿，可以吗？”
维尔德知道他在提防什么。
“当然可以。”
收回脚步，维尔德微微眯起双眼，红唇轻启：“难以置信，你真的会对布兰妮小姐下手……”
韦伯瞥了眼怀中挣扎不断的女孩，受到惊吓的她脸色苍白，修长的睫毛上悬着晶莹泪珠。
“我很抱歉......”
他轻声喃喃着，拥着布兰妮的手稍稍松开，手背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花。
“但请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
维尔德皱了皱眉：“完成那幅画？”
“是的...没有什么能阻止我完成那幅画......”
低声说着，他垂下头，在女孩额上刻下缠绵的一吻，但这除了徒增女孩的恐惧外根本别无他用。
“其实不必要那么大动干戈吧，我只是想取一些她的血...拿去作画，是绝对，绝对不会害她的。”
“这可和你对薇尔小姐的作法不一样。”
他的脸色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
“你最好别跟我提那个疯女人——大家都想现在的局势缓和一点儿不足吗？我可以好好构思一下我的构图，你就安心地，等待那个金发家伙的到来。”
维尔德的眼角略微抽了抽：“你这是认罪了吗？”
“我只是...给予了她应有的惩罚。”嘿嘿笑着，他的笑容中透着些许病态，“说真的，你们得加强一下这方面的监管，竟然会让一个那样的贱 货从酒吧舞池里跑出来，当上了鲁格尔高中的一位音乐教师。”
“那是她的选择……”
“她的选择？”他忽然间抬高了音量，面部表情变得无比扭曲，“那么，也是她选择欺骗我！用天使般的容颜，百灵般的歌喉，令我坠入甜蜜的爱河！但事实上呢？那只是个肮脏的魔女！我们的爱河只是一条腥臭不堪的下水沟！”
“所以你杀了她......”
“是！”他潇洒地承认了，干脆利落，理直气壮，“就在那个她醉酒的晚上...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向我吐露了真相。”
醉酒？
维尔德一愣，她似乎....前不久才跟李斯特讨论过这个问题——就在鲁格尔高中的校门口......
0.02%的酒精浓度。
霎那间，案件的一切脉络都清晰异常。
嗓子一时间有些发干，维尔德的拳头不自觉间攥紧。
“喂...韦伯先生。”沉下脸来，维尔德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发颤，“那时的薇尔小姐...根本没醉啊......”
“没醉？开什么玩笑？！”
“0.02%的酒精浓度——她只可能比平时更加清醒。”维尔德艰难地吐着字，每一个字都化作重磅铁锤，狠狠敲击着韦伯的心，“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是有意向你坦白的。”
“什......”
“你不该杀她的...韦伯先生。”
维尔德轻叹一声，摇了摇莫名沉重的脑袋。
“她全心全意地爱着你，信任你，与你坦诚相见。她勇敢地抖出自己见不得人的历史，只因为她盼望着与你更进一步。”
“你是在无尽黑暗中照亮她的一束光，指引着她，那么闪耀，那么令人着迷，就像慈爱的上帝向她张开怀抱。”
“但当她满心欢喜地，想要从过去的泥潭中挣扎而出，走向一片光明的未来时...你却把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韦伯的手微微一颤，像是脱力了一般，那把黑色的小手枪几乎要从他手中滑落。
他死死盯着维尔德，脸色铁青一片。
“这就是真相？”
维尔德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嘴唇也开始颤起来，脸色由铁青化作苍白。
怔怔垂下头，中年的绅士沉默良久。
忽然间，他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苍凉，笑得疯狂。
“这就是真相？”
歇斯底里地重复着问题，韦伯挺直了身板，枪口越发用力地抵着布兰妮的额头，冷硬的钢铁在女孩白皙的肌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但是已经太晚了！人形小姐！不管薇尔的忠贞与否，死亡或生，我现在都只剩下布兰妮一个选择了！是的...是的...别无选择......”
他突地又压低了声音，一股抑制到极点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发出，像是亡者的低语，恶魔的嘲讽。
他的手放肆地在女孩胸前**，散开校服的领结，掠过精致的锁骨。
“她就是艺术啊...纯洁如斯的女孩。”
深吸一口气，仿佛被女孩青春的体香冲昏了头脑，他开始大喊大叫起来，举止癫狂。
“太美了，太美了！不管那真相是什么！不管那真相是什么！她，布兰妮·阿狄丽娜，都是我实现梦想的最佳人选！”
“既然如此，韦伯先生，我想你并不介意我...稍稍借用一点儿时间，把咱们该讲的真相讲个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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