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两人相互道歉之际,修转身上了楼,他的脚步没有一丝声响,就像完全没有走动的样子。
跟随着修的脚步,顺着磷竹楼梯往上,到了「梦迪之家」的二楼,也就是寝居室的所在。绣着红漆的蕲木,将楼道点缀;透着古香古色的窗台,散着淡淡清香的宣纸,古韵潺潺。走在这样的楼道间,只感觉一时间所有的不畅都不见了。
脚步依旧无声无息,修信步走到楼梯口转角左侧的第二间屋子里。
刚一进入房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韵染着桃花香气的小床,床上,躺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她牙齿紧紧咬着渗出了丝丝血痕的嘴唇,唇齿间透着星星点点的紫气,额头上还沾染着点点汗珠,眉头紧紧地蹙在一处,看上去她似乎正承受着极大的痛楚;灰色的秀发凌乱地披散在枕头边,苍白无血色的脸颊也有些僵硬,除了呼吸勉强算是均匀。
这个少女,就是「梦迪」中最娇小,也是整个「梦迪」最为珍贵的女孩子,爱苛•列安。
修的目光,在爱苛透着病态的脸颊上停留了三秒钟便转过了头,就像是在闪躲,似乎是有些内疚。修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水晶石、药剂瓶以及那个从深林深处与怪异黑衣人换来的黑色匣子,皱了皱眉,尽量压低声音道:“没有效果吗?”
“缺了点东西。”甜甜的声音,和悠悠潮水一样可以安抚人不安的内心。
声音的主人,刚刚将摇曳不定窗关好。仔细一看,她模样甜美,笑容清澈可比幽幽湖水,一袭纯白色的碎花裙摆下纤长的双腿可以是无数男人为之倾倒,天空色的双瞳写满了无尽的温柔,海潮一般飘逸的浅蓝色的长发盈盈披在腰间,一股优雅的气质由内而外。她的名字叫妮雅•维亚,是修的青梅竹马。
“缺了什么?”
“不好说……”妮雅回答的声音非常微弱。
修轻轻地走到了床沿,脚下发出没有一丁点声响,生怕因为那么一丁点的声音就会扰乱了爱苛的生命运行。
修伸出手,轻轻扶摸着爱苛的额头:“很疼吗?”
爱苛睁开了眼睛,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没事的……”
“不用再睡会吗?”
“不用……”
“放心吧,我哪里都不会去的。”修坐在床沿。他闭上了眼睛,低下头,将自己的额头紧紧地贴在了爱苛的额头上。
“嗯。”
窗外狂傲的风,似乎也停止了奔腾,安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的爱苛,应该在心里感谢着这一次的占卜失误吧,虽然很痛苦,但她反而觉得很开心,因为修这样子安静地陪在她身边的机会是非常稀罕的!
爱苛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罪呢?这就要从昨天的占卜说起了。
昨天,修接到一个无名的地下交易所,也就是进行暗黑交易的人所组织的交易组织的委托,请他去杀死一头名为“杰克莱默”的龙裔。
这个委托,看上去没什么,但是实际上蕴含着什么大事也说不定!因为杰克莱默并不是一头好动的龙,他是“迪薇雅仕”一族的龙裔,这一族的龙裔有着一天休眠超过十五小时的习性,一般是不会出现在人间的。然而,他却意外地出现在了艾斯巴达周边,甚至将艾斯巴达附近的一个小村子给毁了,这似乎并不符合他们的天性。而任务的委托人,却是一个地下交易所,这不让人觉得奇怪吗?
天域大陆这谭本就不清澈的湖水变得越来越浑浊了。
所以,刚一收到这个委托的内容后,修就接下了这个任务。
担心,这是一个处于爱恋中的女性所必有的心情。放心不下修的爱苛,在修打包行李的时候,拿出了她的占卜水晶球……这次的占卜,没有以往的顺利,占卜的对象过于强大,爱苛受到了占卜术的反噬!
“净是添乱呢!”在爱苛倒下的那一瞬间,修就来到了她的身旁,抱住了她。虽然话听上去有着责备的意味,但言语里的感情分明是心疼。
反噬,可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还是来自于水晶的反噬!
妮雅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人,看着修难得静下来的脸,看着爱苛嘴角的快乐。同时,她也在对爱苛的病状不断地分析着,按理来说,她调的药,应该是有用的,但是,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见起色呢?究竟,缺了些什么东西呢?
过了许久,爱苛的呼吸变得缓慢了,似乎是睡下了。
修睁开了眼睛,抬起了头,正想站起来,手却被爱苛紧紧地抓住了:“不要走!”
“不要乱动!”修轻轻抚摸着爱苛的头,慢慢抽出了手。站起了身,修缓缓走向摆满了水晶瓶的桌子。
“你又用禁术了!”妮雅皱着眉咬着嘴唇,当修走到她身旁时小声问道。
“嗯。”修淡淡道,竟然对所谓的禁术不以为意。
“大笨蛋!”躺在床上的爱苛大吼起来,她随手将床边的占卜的书卷丢了过去。看样子还是没有睡下呢,即便修在身旁感到很安心,也许反就是因为修在身旁所以无法睡下吧?
‘啪’,修接住了书,又将书放在了桌面上:“脾气等过两天再发,现在先给我安静下来!”略微有些冰冷的语言,像是某种法则,竟使愤怒的爱苛平静了下来。
爱苛抓起被子,蒙住了头,偷偷流着泪。
修将插在架子上的柳叶刀轻轻抽出,并将一个空水晶瓶摆到手边:“药在体内游走着,没有吸收。”
“那……龙的血液吗?”妮雅拿出了手帕,走到修的身旁,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
“妮雅。”
“什么。”
“谢谢你。”
“我拦不住你的,也不会拦着你的。”妮雅一边说,一边后退了两步并把脸侧到一旁。
“我知道。”
修右手的柳叶刀缓缓地顺着左掌掌纹重重地划了下去。不一会,鲜红的水珠就沿着那道印痕滑到了水晶杯之中。血液流得非常慢,和正常的被割开手心的人类的血液流速根本没法比。
龙之血,是这个大陆中最为纯净的血液,龙的血液中流动着大量的原始的自然元素,因而,龙之血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中最好的药物和药引子了!
“大笨蛋!”爱苛一边逞强地忍受着反噬带来的痛楚一边抱怨着。
“究竟谁才是大笨蛋啊。”
“哼!”
门外,偷看着这一幕的凌娜,终于也忍不住了,他的泪水顺着鼻缘汩汩流下。为了不打扰到他们,她只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并悄悄的逃开了。
划出那么一点血,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根本就无伤大雅,用不了十天就可以补回来的。只是,伤疤,这对于天域的众多武者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对于多数武者来说,荣誉就是生命,而耻辱,就是对自己生命的贬低!
身为武者,伤疤是一切的禁忌,是绝对的失败,那是只有弱者才可以有的东西!不论是什么伤疤,都将会是一种耻辱。不会有人询问那些伤疤的来由,人们看得到的只是武者失败的次数!
天域大陆上适应能力和恢复能力最强的人群,也就是武者,这样的他们,身上的每一道疤,也不是能够随意消除掉的。这些伤疤,只有「武协」的专职人员才能将之彻底消除,而消除的条件,就是等级的晋升。
武者们只有等级提升了,「武协」才会为他们将身上相应部分的伤疤给消除掉。这也就意味着,一个武者身上的伤疤越多,他在某一等级停留的时间就越长,也就成为了所谓的失败者,越来越失败的失败者!
没有武者想要成为别人眼中的失败者,所以,武者不会这么轻易地,甚至不皱一皱眉头就弄伤自己,即便是为了所谓的家人。
但是,一切所谓的荣誉,对于修这个怪人来说似乎不值一提!至少,被感动到流泪的凌娜是怎么想的。
时间,才过去十秒,顺着掌纹流下的血液停止了,细细一看,原来是修手中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就像从没有被柳叶刀划过一样!
水晶杯中装的血液,只有整个水晶杯体积的百分之一,还不到二十毫升。
“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修转过身,将水晶杯和柳叶刀递给妮雅。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出现了:柳叶刀,沾染着修的血液的那把柳叶刀,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溢散到空气中,回归自然。
“太纯了!”妮雅皱了皱眉。虽说需要纯净的龙之血作为药引,但也用不着这么纯净的血液。
修的血液,实际上已经不能用纯净来形容了,用自然来说反而更恰当吧!
“确实,但是如果不是龙的话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平常的爱苛或许还能承受,现在恐怕不行!”
“那……”修皱了皱眉,随后伸手接过了水晶杯。
水晶杯里的血液,并不是正常的暗红色,而是浅红色的。
修紧紧握住水晶杯,不一会,就有一团淡淡的浅蓝色的雾气从水晶杯里散出来了。
这些蓝色的雾气,是血液中含有的微量的自然元素。人类的血液,是不可能逼出甚至能够看得见的这么大量的自然元素,但是龙的血液可以。
接着,修从怀里掏出了四块黯淡无光的加工过的水晶石来,慢慢地将水晶石靠近蓝色的雾气团。蓝色的雾气一接触到水晶石便迅速地聚拢到水晶石上,一点一点地被水晶石吸收掉。最后,蓝色的雾气消失掉了,而四块水晶石也重现了光泽。
“确实,太纯了点。”修从容地将水晶石收了起来,将装有鲜红色的血液的水晶杯递给了妮雅。
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其他武者看到了,估计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争夺修的血液吧!
“现在这个程度的就差不多了。”
“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大笨蛋,你必须给我留下来,我还没好好教训你呢!”爱苛气鼓鼓地说道。
“等你好了,随你。”修微微一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哼!这话说得真好听!”
“大概,下面两位又闹出了什么大事了吧。”妮雅拿着混合着修的血液的药,轻轻坐到了爱苛的床沿。
“那,就先原谅他吧!”爱苛皱了皱眉,闭上了眼睛,一口闷掉了药。
不一会,爱苛僵硬了的脸颊又恢复了属于孩童的弹性,嘴唇上星星点点的紫色瘀血也慢慢褪散了,原本苍白的额头也开始恢复血色。
“怎么样了?”妮雅关切地问道。
“嗯,好多了!”
“呼,那就好了。”
看着爱苛身体机能慢慢地恢复了,妮雅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了。
另一边,逃开了的凌娜,总算是止住了泪水。在看见修毅然决然地割开手掌的时候,不知为何竟想起了她的父亲。温暖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她开始对修的印象有所改观了。
擦干了泪水,不想去打扰修等人的凌娜,又顺着楼道,回到了楼梯口。
只是,一步,迈出了楼梯口处一条看不见的线的时候,安静的世界瞬间变得喧闹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凌娜呆住了,任凭楼下的打砸声在耳边回绕着。
她试着后退了一步,世界又变得万籁俱寂,再前进一步,打斗声立即出现。一步之隔,恍若两个世界,似乎有着什么将这一步隔绝了!
“这是空间能力的一种。”
“啊!”凌娜转过头一看,“什么嘛!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有机会再和你解释。”修没有理会凌娜郁闷的眼神,下了楼。
凌娜也跟着下了楼。楼下的景象,彻底地把凌娜给惊呆了!
吧厅内,满地的碎木屑、残损的木块、碎瓷片和略微占了些水的小泥土块,墙角那几盆含苞待放的兰花也没能幸免于难!
大门紧紧地封闭着,似乎是不想让外面的人知道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葛雷站在缺了好几道小口子的昙石吧台上,伏着身,喘着粗气,双瞳紧盯着靠在紫金木柱边同样喘着粗气的柯特。柯特也同样紧紧盯着葛雷的双脚。
看到这番景象,凌娜也是明白了为什么两人那么急着让她上楼了,敢情是为了支开不相干的人好打架呀!
“两个人都闹够了没有?”
刹那间,吧厅的温度急降了数十度下去,一股彻骨的寒意流过葛雷和柯特的后背。
葛雷见势当即收起架势,挠了挠头道: “呀哈哈哈,我们不过是闹着玩的嘛……”
“自己收拾。”丢下了这么一句话,修便头也不回地从左侧的小门离开了吧厅。
柯特和葛雷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便麻利地收拾了起来。
“啊咧?”
修的一句话,威力似乎太强大了点。
呆了许久,凌娜终于回过神,也帮着葛雷和柯特收拾起来了。
约莫一小时的时间,吧厅终于恢复干净宽敞明亮,但也显得十分地落寞孤寂。
“呼哈,终于收拾完事了!”劳碌完毕,葛雷直接躺在了光亮如新的地板上。
“那个……”
“今天让你见了不少的笑话了呢!”柯特微微自嘲道,“但是呢,这样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呢!所谓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大概就是用来形容我们这帮子人吧。”
“这样的?”
吵吵闹闹常有,可又不缺欢声笑语,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家人吗?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凌娜来说,似乎有点难呢。
“不可思议吧?”柯特欢畅地笑着,“接下来处的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不可思议的事情多得去了,然后也会慢慢的习以为常的。”
“是吗?”凌娜不大相信。
“嘿嘿,我们这些家伙,一直都是这样的!该吵的时候吵,该打的时候打,没什么大不了的!”葛雷大笑道。
“真好呢!有着这样的家!”
“你也可以的哦,只要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的哦!”柯特笑着看着凌娜。
“真的吗?真的可以吗?”凌娜两眼闪闪发亮。
家,是一个温暖的港湾,一个累的时候可以休息的小屋,一个可以依赖的家人的居住所。这些,都是现在的凌娜所渴望的。
“当然了!”
“太好了!”凌娜开心地跳了起来。
“真是个爱激动的小女生啊!”葛雷摇头说道。
“葛雷!”
“呃,抱歉,失礼了!”说着凌娜又鞠了一躬。
“不不不,你别听那家伙的!”柯特赶紧扶起了凌娜,“既然来到了这个家,那就用不着这么拘谨的!”
“拘谨什么的根本就没意义啦!”
“葛雷!”
“是是,我闭嘴,我睡觉!”
“那,你们可以帮助我变得强大吗?”说话的时候,凌娜的眼睛明显蒙着一层雾水。
凌娜的内心,似乎被什么不祥的东西所包裹着。因为,她那雾气包裹住的 瞳孔,隐藏着更加深沉的情感——有兴奋,有悲伤,有自责……还有,怨恨!
“呃……这个,大概要看修的意思了。”
“诶?为什么?”
“呃……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才是我们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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