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眺望远处高高的山，只看见云雾缥缈，山峰丛丛叠叠若隐若现。
山外一山，青松耸拔，高山间悬挂了一大瀑布直泻而下。
清香鸟鸣，洗净了世俗。
“好山，好水，好一卷人间绝画。你们说，是不是？”
我又叹了口气，这才回过头瞧了瞧眼前的一众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雅有俗，发式、衣衫服饰风格色彩都不太一样，应该是分别来自不同的地区。
他们动也不动，只是双眼死死地盯着我，完全一副呆呆的样子，青天白日，降下了一片静默。
是谁，在那里微微发抖，他的嘴唇，他的脸，他的手，都失去了血色。
一步，低声一笑。
“这里好美。”
三步，几分干笑。
“请问这是哪里？我刚来到这个地方，地方太大，还不太熟悉。”
五步，隐隐冷笑。
“我正想在这里叨扰几天，好好欣赏这里的灵山秀水，不知道这个时候，这里的主人家在不在？”
七步走完，没有人说话，凄然痛心，我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你们呐——既然来了——就不用走了罢？”
“快逃！逃！”
“是他！他回来了！我们完蛋啦！”
有人平空一声大喊炸开了人群，放眼看去，几番涌动后，人群惊叫着四下溃散。
树叶飘动，花瓣坠落，空气里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惊惧呐喊声。
百人身影过，半点殷红不沾身。
“大伙不要怕！他只有一个人，我们聚集在一块人多势众，一起上！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有人登高大喊，拔剑相向，气势慷慨激昂。
风过，剑断。
“给你跪下磕头了，道长，我知错了，道长，我什么都没有干，是他们，都是他们！我是无辜的啊，道长，求求你大发慈悲放过我……”
有人嗷嚎大哭，自断了一只手，丧状凄惨痛绝。
人过，声寂。
天际边一阵阴云飘来，雨霏霏，点点滴滴打在我的脸上，透着一丝凉意。
这样的景象就像九年前那一场风雨，依旧无人可以一战。
那我是谁呢？
谁可以来告诉我。
“天纵之才，举世无双人……”
我一掌拍飞我手里提领着的人，这不是我。
“道法神妙，深明大……”
一掌，这也不是我。
“大德大贤大圣……”
又是一掌。
“为人豪气云天，做人做事义字当头，身旁经常陪伴有红颜美人。”
……
我迟疑了小会儿，可这终究不是我，两掌。
再次凌空一抓，我手里空空，四下里寻顾却发现再也没有人可以抓。
风雨吹洒，我一人自顾自地仰望苍穹。天，还是那天。
心，一时间竟平静了下来。
天高地阔，我是谁，好似也并没有这么重要了。
“叮铃铃——叮铃铃——”
空寂中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锁链拖地的脆响，余音悠悠回荡在广场上。
“叮铃铃——叮铃铃——”
声音越来越近，我循声看了过去。
那个方向，有个人。
风雨中，那人戴着一顶斗笠，脚踝处拖着镣铐，锁链敲得石板清脆作响。
那人正朝我一步一步的爬了过来。
“他们不认得你，我可认得你。妖道。”
那人艰难地拖行身子，粗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难听得犹如鸭子叫。
“妖道，何解。”
我轻声喃喃，挪不开自己的脚。
“妖乃祸乱，自当诛邪，你助长妖风，不替天行道，却迫害同道中人，不是妖道是什么？”
“我做的事何时要你多嘴。”
我似是丢了魂，木然地站立在原地。
“他们怕你，我可不怕你，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你悟得无上真法，我自然是奈何不了你。我既然敢来这个地方，就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那人爬得很沉、很慢。
“真是聒噪。”
我偏了偏头，不忍心再看。
“浮游孤儿，白清华可怜收留你，你不图感恩，最后竟背叛师门。”
“住口！”
“姑苏白庄，正道大统，历代传承以求窥得仙道，你辱其第七代庄主清白，白庄百年清誉毁于你手，你这等丧尽天良的祸害，你说，你该死不该死！”
那人已经爬到了我近处。
“多嘴。”
我伸手想要扶起他，手到半空，又怔住了。
“师徒之恋，有悖伦常，你行这样苟且大逆不道之事，如同野狗，你妄为为人！”
“我看呀，你这是在找死。”
“生有何欢，死又何惧，我虽死得以证大义。”
“你想死？好，我这就成全你的大义。”
我衣袖一挥，风起，斗笠被吹落在地。
斗笠掉落，长发披肩，那人受到了惊吓，立马埋低了头。
只是这一眼我看得有些呆了。
那人苍苍白发，皮肤布满烧疤，面貌形同枯槁。
天，还是那片天；人，已非昨日故人。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好厉害的口才，说得这么大义凌然。你这样激我杀你？我就偏不让你死。”
我仰天长笑，眼角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看你面容全毁，双目失明，腿脚残疾，尚且能脉络清晰地知道我的过去，这样的大能人，我为什么要杀？你自恃冰清玉洁、高义大德，既然知道我的修为，又骂我猪狗，视我作野草。今天开始，我就收你为徒，教你做那猪狗不如的人。将来某一天你如果能够杀我，刚刚好，符合了那欺师灭祖的名声。”
我俯下身将那人抱在怀里，又是一声大笑。
“求仙问道路漫漫，不得长生为思归。丫头，你说如何？”
风儿吹，草微动，怀里传来她微微的泣咽声。
云雾深深，山隔一山。
我踏步而行，走了过去，走进了这风雨里。
雨淋漓，踏歌行，人已去。
我是谁？我不是白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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