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愤怒的责骂声和拍桌声还是吓了江洛一跳。他低下头，不敢看父亲因为生气而扭曲的脸。
“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了！当初让你选理科你不选，高考考砸了吧。让你填志愿稳妥一点也不听，落榜了吧。现在你又要这要那的，真是打算气死你老子啊！”
父亲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一按，手指头在那个通知事项上“哆哆哆”地戳着，用十分不客气的语气说道：“你看看，让你去北京报道，来回机票好几千呢！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挣好几千多辛苦，给你砸到飞机上去，被骗了，回来到哪再去凑上技校的学费？”
江洛被说得头皮发麻，沉默半晌之后小心地说道：
“要是真被骗了……我就不读技校了，直接出去打工。”
“你！”
父亲被气得猛然站起来，把那张薄薄的通知事项往桌上一摔：“你这十多年的书真是读到猪身上去了！”
江洛缩了缩脖子，没再搭腔。剩下的半碗饭也不吃了，掉头往自己卧室走去。
此时的身影与两年前重合了。江洛拿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几秒之后又热得掀了开来，他总算想起现在还是七月，刚才在饭桌旁紧张的冷汗直流，一跳上床就热得抓耳挠腮。
他真的，不想再这样，普普通通的，夏天像狗吐舌头一般的宣泄热意了。
没有谁愿意堕入平凡，尤其是刚刚走上人生十字路口的应届生想法最强烈。哪怕没什么天赋没什么才华，江洛也不想泯然众人矣。
过了十几分钟，耳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江洛赶紧翻了个身，背向卧室门。
“没事的，你也知道你爸爸就是嘴上说得凶，我劝劝他就好了。”
耳边传来母亲的轻言细语。江洛没出声，他知道自己确实是任性了，所以他没勇气回头看母亲温柔的眼睛，索性热也不管了，一把抓过毛毯被子蒙头上。
一声轻轻的叹息传来，母亲移步走出了卧室。江洛再次把被子拿开，眼角滑下一滴泪。
家人没再进来，江洛也没再出去。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时间就很快到了晚上，江洛对外面母亲招呼吃饭的声音充耳不闻，翻个身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等到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江洛犹豫了一下，还是套好裤子走出了卧室。母亲已经准备好早餐了，因为江洛没吃晚饭所以早餐准备地足够多，看见从卧室走出来的江洛温和地招呼了一下，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江洛坐到椅子上，拿起一个包子啃了几口，突然反应过来，向旁边的母亲问道：
“妈，爸呢？”
“哦，给你订机票去了。”
母亲依然保持着淡淡微笑，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让江洛震惊不已的话。
“真……真的？”江洛心下紧张，一把把包子整个塞进嘴里，用含糊不清的话语问道。
“当然是真的啊，”母亲舀起一碗粥递到江洛面前，“你爸哪次不是一开始反对的最厉害，最后还是依你的想法作决定。”
江洛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不好意思地埋下头专心喝粥。
“这张卡里有三千块钱，等会儿贴上带好，出门在外安全为重。实在不行就回来，回来好好学一门手艺，学费的事情爸妈会解决，好吗？”
江洛轻轻接过那张银行卡，从喉咙里哽咽出一个“嗯”字。
吃完早饭过了一会儿，门上的铁锁铿锵一声打了开来，一张风尘仆仆的脸出现在母子俩面前。江洛嗫嚅半天，用细小的声音喊道：
“爸，你……”
然而父亲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江洛，就出口打断道：“赶紧的，下午两点的飞机……现在跟我去便利店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四个小时后，江洛坐在飞机上，强忍住眼泪没有看向父母离去的方向。家乡的小机场是近几年才建起来的，航班少，航线更少，好歹沾点帝都的光才有一个直达北京的航班。
（因为作者没坐过飞机也没去过机场，所以机场送别的场景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请原谅）
航班旅客陆陆续续的走上来。因为目的地是北京，所以上来的人都颇有身份。不过因为时间点很凑巧，这个高考录取时间截止的七月，所以很有几对两个大人带着刚高中毕业的孩子这种组合。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孩子考上了北京的学校，去提前参观呢。
“爸妈，清北大学好难找啊，我在地图上找了半天呢！”
“傻孩子，清北大学那么有名，到了北京随便问个人就是，用不着自己找。”
一个白白净净略有点胖的男孩子拉着他妈妈，给她看自己手机上的地图。江洛当然知道，这个男孩子并不是真的觉得地图上的某个名校难找，只是找个借口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把自己“被清北大学录取”的消息暴露出来，借机装.逼罢了。
果然，旁边另一对带孩子的家庭就走了过去攀谈到：“哟，你家孩子考上清北了啊，真是能干。我们家孩子就只考了个人民大学，还得多跟你们孩子学习啊。”
“哪里哪里，清北人民都差不多嘛，不管是分数还是地理位置。到了北京咱家孩子还多拜托你家孩子照顾了。”
“必须的，必须的，不过你们孩子更厉害，我家孩子肯定还得靠你家那位照顾呢。”
江洛把行李放好，身子不自觉地往窗边缩了缩，简直要贴到窗户上变成平面了。清北的分数，饶是江洛发挥最好的时候也得差整整一个档次多，在学生这个身份上，那边的两个男孩子是江洛仰望才能看到的。
他一副学生的样子去北京，而且是七月上旬这个时间，目的同样路人皆知。所以江洛很紧张，生怕别人误会他也考上了北京的名校，去提前“视察”。
那会更丢脸的吧，镇东大学的录取通知，还说不定是真是假呢。
一念及此，江洛打退堂鼓的心都有了。
还好那几对家庭都没有坐到江洛旁边。随着飞机缓缓启动，江洛的心也渐渐舒缓下来。
飞机抬升速度很快，几息之间便进入云端。江洛心情复杂地看向正前方，他知道他即将飞往北京。
他从未如此地接近天空——各种意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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