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摇了摇头,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不愉快的事——毕竟还有‘工作’在身。虽说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给我下什么硬性的要求,但整天在这里什么都不做总是不太好的。
踮起脚来,我将 《五国记》放回它原先所在的位置,伸了个懒腰,扶了扶肩上几近滑落的风衣,慢慢走回第一排书架处。
四处打量一下,这么多藏书全靠一个人分类整理以及归位,显然有些痴人说梦的意思。刚才发言里所说的‘几百万册’,也是一个极其浮夸的数字——国内顶尖的大学藏书也不过四百多万册。但实际上,不作比较的话,光看这个图书馆五层高,一层将近两百平米的面积,里面的书也不会少到那里去。保守估计几十万册还是有的。
考虑到这些,黑发美人暂时只让我负责第一层藏书,也就是通俗文学这一项的分类工作:由我自己把书籍分成大体的几类,再将这些类型和书的具体位置用表格的格式发到负责人的邮箱里,让他们派人负责整理:这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工作。加上没有日期限制,还不用去上课,对于一般的学生来说,实在是梦寐以求的‘岗位’。
但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这种看似优渥的条件,其实是毒药夹心的糖果:外人看来也许会羡慕不已,但只有我自己知道父亲这样要求的意思——
让我变成一个绝缘体。
叹了口气,我从前台的柜子里拿了记录用的笔和本子,从书架的最左侧开始一本一本确认,记下其书名,位置,类型和作者。这不是一个很难进行的工作——现在的书大多会在背面如实地写上自己的建议上架类型,给我减少了许多麻烦。虽然手写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但在整理的过程中,认识一些自己从没见过的作者,从未听过的书名,或是随手翻看两页,也可以说是一种享受。
专心做了大概半个来小时,第一个书架已经整理完了将近一半。进度比我预料中的要快上许多。我稍微起身,随意活动一下,伸了个懒腰,正准备去将本子上的内容输入到电脑里的时候,却忽然瞥见大门被人用肩徐徐撞开。
拎着两个不透明塑料袋的黑发美人挺费劲地闪身让门关上,见我正定定地望着她,羞涩地笑了笑,将手中两个塑料袋提起来晃晃,问:“还没吃饭吧?来犒劳犒劳你。”
也许是她的笑容实在太过美丽的缘故,我也不自觉地跟着笑笑。配上这个场景,这真是一个让人很难回答‘吃了’的问题。
“没有。”
江映月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走到我旁边,把塑料袋平平稳稳地放在桌上,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拿东西:“就算再喜欢书,也别整理的太过分了啊。你刚出院没多久,身体还不是特别好,按时吃饭是很重要的。不喜欢食堂的饭菜就告诉我,多做一份便当也就是半小时不到的事情,大不了早起一点就行了......”
我这才注意到,从塑料袋里拿出的东西并不是我想象中的白色泡沫盒,而是极具质感的红黑相间的漆木便当盒。虽然只有一个,但是分量也绝对小不到哪去。
“这是你中午的便当吧?”我看着她微微冒汗的侧脸,不确定地问。
江映月愣了愣,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笑着如实回答:“是啊。我吃不惯食堂的饭,所以都是自己做的。”
“.......那你吃什么?”
手制便当的确挺让人心动的,但相较之下,我还是更担心她的吃饭问题。虽然看起来比我要健康不少,不算那么瘦,但饭量太小也是会影响发育的。
江映月将便当盒打开,把上下两层分开,拿出筷子,一脸地理所当然:“一起吃啊。不够的话我再去买个三明治,反正小卖部还开着。”
我一时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突如其来的好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突如其来的来自女生的好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在住院的这段漫长地犹如人的一生的时间里,仔细回想,我居然没有跟任何正常的女生进行任何正常或者不正常的交流:就算有过对话,也绝不算是沟通,只是形式上的张口而已。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所产生的本能的善意或是关怀,更是无稽之谈,如镜花水月,无从寻觅——就像干渴已久的旅行者忽然看见甘泉一般,在俯身畅饮之前,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揉揉眼睛,顺便怀疑一下自己眼睛有没有出问题。现在的我,有可能就处于这一状况中。
江映月跟我一起愣神了半晌,忽然失去了耐心,拿起筷子,俯身夹起一块玉子烧,伸到我的面前,微微张嘴:“啊?”
我眨眨眼,莫名其妙地也学她张嘴接过玉子烧,慢慢咀嚼然后咽下:传统的日式做法,微甜,口感很好,不像是初学者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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