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央公园回到长岛的小屋，已经是晚饭时间。
晚饭是外卖中餐，四人份的饭菜把餐桌摆得五颜六色，大包小包装在白色的饭盒里，还配有白米饭。
文森早都饿了，操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桌边只有奥兰不会用筷子，在那里撇脚地用勺子和叉子捞菜。
米洛塔赌气似的塞了一块鸡肉在嘴里，胡乱嚼了几下之后迅速吞下。
“这些旅游公司到底想不想赚钱了，居然一个都不出航。”
“没办法，冬季是海上旅游的淡季。”文森回答。
奥兰轻轻举起手：“3月是春天的第一个月……”
“不要字面理解！”
“能打电话的旅游公司都打过电话了，最早一班游轮要到下个星期才出航。”克瑞拉说。
“下个星期修学旅行都开始了。” 文森捞一团炒面到跟前的碟子里，撒上辣酱，然后搅拌均匀。
“好烦啊，旅游公司都下班了，晚上看来只能在网上多花点时间了。”
“我看没必要。如果是从好几家公里选价钱最低的一家，那应该多花时间。现在的问题是没人提供旅游服务，有的话早都打出广告来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克瑞拉不满地放下筷子。
文森吞下嘴里的面条，回答：“明天有一班豪华游轮出航，恐怕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从身后掏出一张宣传海报，放到桌面。
“昨天早晨我在图书馆门口就看到了，豪华游轮美人鱼号大西洋五日游，起航时间是明天一早。尽量通过正式途径弄到票，实在不行……你们懂的。”
“秘密潜入。”奥兰竖起大拇指。
米洛塔举起手表示要发言，但有食物卡在嘴里。她以很痛苦的表情把食物吞下之后，说道：“没希望。票三天以前就卖完了。我试了好几个网站，全都太晚了。”
“哼哼，魅魔果然没用。”克瑞拉不怀好意地看着米洛塔。
“哼？观察者妹妹定到票了吗？”
“没……没有……”克瑞拉吧目光从米洛塔身上别开，“旅游公司的人也说票卖完了，加三倍的价钱也没人转让。”
“五倍呢？实在不行十倍。”
“没戏，加多少他们都不卖。”
奥兰半张着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么……果然只能用‘那种’办法了？”
“恐怕是吧……”文森叹了口气。
没有别的轮船，美人鱼号又买不到票，偷偷潜入美人鱼号恐怕是唯一的办法。
这种办法之前也用过，还没失败过。
这次的问题是克瑞拉还没完成转化，潜入这种高难度的行动不知道她能不能胜任。
“趁这个机会我问下……”米洛塔放下筷子，“这次变更作战计划的理由？”
“理由嘛……是因为我找到了新的线索。”
文森细嚼慢咽地碾磨嘴里的面条，认真组织语言之后，告诉了剩下的人他在魔法商店的经历。
听完，克瑞拉迅速捕捉到关键词。
“海神的三叉戟？”
“艾丝达卡是那么说的。”文森用比较中肯的语气回答，“是不是海神的三叉戟我不敢肯定，反正肯定不是人类的工匠能够打造出来的。”
“慢着，那个什么魔法商店是不是借书人的老巢？”米洛塔抓到另一个关键词。
在表世界找到那么个魔法商店的话会显得很稀奇，会引来大批好奇的游客吧。不过在真世界这边，魔法商店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场所——奈特学园周边就有好几个。
“我也不清楚。我稍微想了一下，如果它真的是敌人的老巢，那么我已经找进去了，他们肯定会采取行动。现在我们只要慢慢朝亚特兰蒂斯前进，他们肯定会追过来。”
“我懂了！主动引诱猎物上钩！”奥兰激动地说。
“白天你的手机信号消失了一段时间，难道……”
“嗯。”文森点头，“商店是在一个封闭空间，里面没有手机信号。开始我想打电话联系你们，但是怕出去就回不去了，所以临时决定单独行动。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克瑞拉兴奋地喝了口苹果汁，说道：“有种越来越接近真相的感觉了……”
文森发现自己握杯子的那只手有点微抖。
那是心潮澎湃的表现。
如克瑞拉所说，现在是自行动开始以来最接近真相的一次。
“重要的还不只这一点。那位亚特兰蒂斯的客人不但带来了海神的三叉戟，连亚特兰蒂斯的‘确切’位置的提示也留下了。”说道“确切”二字的时候，他比了个打引号的收拾。
这席话激起了一桌人好奇的目光。
时间坠入缓流，文森放下手里的一次性杯子。
他深吸一口沉重的空气，以浑厚的声音告诉队友：“在大洋的尽头，她凝视着新世界的航道。”
之后是几分钟的沉默。
他眼前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摆出思考的姿态，尤其是克瑞拉，碧蓝的眼睛机灵地转来转去。
“这就是我决定改变计划去海上的原因。”文森作出总结，“会议就到这里，剩下的时间自行安排，最好想出个把大家搬到大西洋上去的办法来。”
晚饭之后，文森回到客厅，打了个电话给拉克西丝女士报告今天的行动进展。
挂了电话，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心情无法平静。
虽说去海上寻觅亚特兰蒂斯的计划已经定下来，可是船票还没有着落，况且去了大西洋就能找到亚特兰蒂斯吗？
心里还是画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克瑞拉没有潜入的经验，万一真的需要潜入，她能不能跟上大家的步调？这都不说，万一潜入失败，被发现的话就没法进行接下来的行动了。因为是最后方案，所以得做最坏的打算。
被一大堆困扰，文森的心情如一团乱麻，都想摔东西了。
这样下去不行。
找个地方冷静一下情绪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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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上风衣，套上靴子，稍微整理发型之后，文森走到前院。
天空挂着一轮九分满的月亮，有一层淡淡的云，看不到星星。
小屋的灯光映在洁白的院子里，撒下一层温馨的淡黄色。
本来是打算单独散步想事情，抬头一看，克瑞拉竟然等在院子里。
她挂着迷人的微笑，白色的风衣与白雪浑然一体，强调出火红的双马尾。看到文森出来，她背起手，俏皮地歪起脑袋。
“奇奇……”
看样子，今天是不要想一个人安静了。
叹气之后，他挂上一缕淡雅的微笑。
克瑞拉嘿嘿走上前，带着恶作剧的表情，挽住文森的胳膊。
“哼哼，又心情不好了吧。”
“要你管。”
“别装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散步。我还不了解你吗。”
喜欢独自散步思考的习惯是文森从小养成的，从表世界一直带到真世界。
“知道就乖乖回去。”
“不要，偏不。”
“拜托，留点隐私给我吧。”
“你在妹妹面前是没有隐私的。”
克瑞拉在手臂上加了力，贫瘠的胸部紧紧积压文森的衣袖。
被柔软的触感挤压，文森的脸颊有些发烫。
“太……太近了……”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克瑞拉难为情地低下头，从脸颊到脖子根都红透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减轻力道。
于是，单人散步成了双人并行。
长岛的住户数量不是很多，房子与房子之间的间距很大，路上难得看到汽车驶过。
沿着积雪覆盖的车路走了三四个路口，一个公园出现在右手边。
借助昏黄的路灯光，不难看到秋千和跳跳虎一类的游乐设施被雪压着，公园中央立着一颗俗称圣诞树的高大冷杉。树枝被冰晶包裹，托着不少积雪，好像一座白色塔楼，似乎还残留着圣诞节的气息。
“哇，快看，好大的圣诞树！”
克瑞拉手一松，屁颠屁颠朝圣诞树跑过去，像条看到玩伴的小哈士奇。回头看到文森无奈的目光，她马上收回激动的表情，干咳一声。
“哼，瞎走也能找到这种地方，算你运气好。”
“说起来……过了两年没有雪的圣诞节了呢……”文森走上前，目光始终离不开圣诞树，“以前住宾州的时候年年下雪，到了旧金山就看不到雪了。”
“说的是呢……旧金山冬天不下雪，好没意思。”
“没办法，西海岸就这样……这个话题我们讨论过了吧。”
克瑞拉突然露出坏笑，弯下腰团了个雪球。
起身之后，瞄准还在看圣诞树的文森扔去，眼看雪球离文森白皙的脸庞越来越近——
却被文森挥手挡开。
动作十分迅速，就像是在防御敌人的攻击。
不用说，那是观察者才有的反应能力。
“你耍赖！”
克瑞拉迅速团了第二个雪球，发起第二波攻势。
文森以手臂挡下妹妹的雪球攻击，也开始团雪球。
没有发挥观察者的本领，只是以普通的速度把雪球扔回去。
“不要别以为你放水我就会手下留情。”
“我动真格你会哭鼻子的。”
“胡说八道，你从来没赢过我吧。”
“那是不想欺负你。”
“哈？谁被谁欺负啊！看招！”
克瑞拉一连扔出好几个雪球。
过了一会，扔雪球的频率逐渐加快，雪球接连在文森身上炸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但扔雪球的速度快了，命中率也大幅提高。
不仅如此，克瑞拉的速度还在加快。
逐渐地——
逐渐地，光彩从克瑞拉的眼里流走，只剩下一张不带感情的面孔，像机器人一样重复着团雪球和扔雪球的动作。
“克瑞拉！”
面对密集的雪球攻势，文森失去团雪球的闲暇，只顾得上把双手挡在身体前面，用拳击手一样的姿态防御。
“哈哈，怎么样？不行了吧？”
更多的雪球飞向文森，命中之后化为雪雾散开。
加速，加速，加速。
一秒钟之内团四五个雪球并扔过来，已经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了，并且有种停不下来的趋势。
克瑞拉也许还没有意识到，可她的身体乃至灵魂的变化都被文森看在眼里。
“奇奇！”
喊着克瑞拉的小名，文森解放观察者之力。
在观察者的体感时间下，克瑞拉超乎常人的动作也变成了慢镜头回放。
弯腰——
团雪球——
起身——
扔出——
然后第二次弯腰——
这几个动作机械地重复着。
再次弯腰——
就是现在——
转瞬之间移动到克瑞拉面前。
“你这笨蛋！”
雪球正中克瑞拉脑门。确切地说，应该是像拍生日蛋糕一样摁到克瑞拉脸上。
冰凉的触感包围了克瑞拉的皮肤，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僵在原地。
文森松了口气，拭去克瑞拉脸上的雪，把她的长发理到额头两边。
一系列温柔举动结束之后，文森双手搭在克瑞拉的肩上，双目微闭，洞察着妹妹的眼睛。
让人欣慰的是，克瑞拉的蓝眼球重新被灵魂充实，充满怯生生的光彩。
“你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
克瑞拉小心翼翼地说着，不敢面对文森的眼球。
她背着手，微微埋着头，咬着嘴唇，目光游移。
好像是觉得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的眼睛，她赶紧抬起眼球，可一看到文森的眼睛，又被吓跑了。
只有在感到要被训之前，克瑞拉才会如此不安。
每次看到克瑞拉害怕的样子，文森心里的滋味都如同挤碎柠檬。
但是，作为哥哥，有责任让克瑞拉认清现在的自己。
“说，你刚才做了什么？”
文森以郑重其事的口气提问。
“我……在扔雪球……”
克瑞拉说出事实。
她没说错，刚才确实只是在打雪仗。只是没意识到深层次的问题。
文森松开克瑞拉的肩膀，退开两步左右的距离。
“看地上。”
克瑞拉一脸委屈的表情，不过还是听话地把目光垂到脚底的地面。
“啊——”
看到地上异样的景象，她因为惊讶过度而发出尖叫。
脚边几乎一点积雪也没有，黑色的草地暴露在外面。不仅如此，以她的靴子为中心，周围一米范围内的草地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从开始打雪仗到现在还不到两分钟时间。以正常人的能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么多积雪加工成雪球……还扔了出去。
更可怕的是克瑞拉没有意识到自己做过这些。
“怎么……会这样……”
克瑞拉的嘴微张，不再是游移的目光，她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文森，急切地想知道她没有意识到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拿你没办法……”
文森用温柔的声音说。
目光渐渐变得缓和的同时，他的嘴角露出一缕淡雅的微笑。
“转化症状已经犯过两次了，虽然转化还没有彻底完成，不过你现在已经是观察者了啊。”
“啊，我……”
“每经历一次转化，你的体质就更观察者化。我也有责任，要不是看到你刚才的动作，我也忘了这一点。”
观察者的速度和力量超过了普通人很多倍，所以才在不知不觉中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挖光了周围的雪。
“我都……没发现自己……”
“不用责怪自己，转化症状偶尔会夺取你的意识，不是你的错。”
话虽如此，克瑞拉还是一脸自责的表情。
文森一边挂上坏坏的笑容，一边轻轻弹了克瑞拉的眉心。
“看你还敢说我耍赖。”
“呜……”
克瑞拉委屈地捂住额头，嘴角一下一下地向上勾起，好像想笑，但是现在是被训斥的状态，又不好意思笑。
“谢谢你，奇奇。”话题一转，文森的表情终于松和下来。
“？”
“谢谢你陪我……这几天老是在想任务，想带好队伍。你第一次和文森队执行外勤，不想在你面前出洋相。可能想得太多，心情郁闷。和你出来疯了一会……感觉好多了。”
“什……什么嘛……不用谢。”
推开文森之后，克瑞拉背过脸，双手握在胸口。
巫师也好，魅魔也好，都是真世界这边比较常见的种族。
观察者则完全不同。从文森口中第一次听说观察者的存在之前，克瑞拉甚至不知道观察者的存在。至今为止，奈特的情报系统所收集的关于观察者的记录也只有他们莱因哈特家一家而已。
文森和我……是特别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身后传来文森的声音。
“只要不是有意识地解放能力，观察者平时就跟人类没有区别。需要使用能力的时候，心里想一下就行了。不过辨别别的种族的能力除外，只有那个能力是无法关闭的。”
“啊，刚才我确实想过加快速度……”
“很可能就是那个时候。”
“呜~我以后会注意的。”
文森伸了个懒腰。
“你记住就行了。来堆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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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森和克瑞拉离开小屋后不久，米洛塔来到客厅，打算进一步商量如何登船的问题。
客厅里没看到文森。沙发、茶几、电视柜等家具都放在原处，笔记本电脑的盖子也是关上的。
“奇怪……”
确认过客厅，米洛塔来到克瑞拉的卧室。
“果然离不开妹妹吗……”
她敲了敲克瑞拉的房门，静候在外面。
过了一段时间，里面没有回应。
那对兄妹在里面做什么呢？
米洛塔正要开始发挥想象力，马上摇摇头回到现实中来。
她做了个深呼吸，抬高音量。
“文森，你在不在？克瑞拉？”
也许是小屋太过安静的缘故，这个在平时听来不是很大的声音似乎也大得不礼貌。
还是没人回答。
就在米洛塔准备自行开门的时候，旁边的房门响了，奥兰探头出来。
“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
“大概是二十分钟以前的事吧。克瑞拉先出去等文森，然后两个人挽着手走了。”
奥兰和克瑞拉的房间窗户都是朝前院的方向，只有米洛塔的房间是朝后院开窗。从奥兰的房间角度，确实能看到前院的景象。
听完奥兰的描述，米洛塔露出愁苦的表情，不爽地弹了下舌头。
“搞什么啊，人家在辛辛苦苦查船票的事，他们居然跑出去约会……”
“不……不是吧！他们是亲兄妹啊……约会什么的……”
奥兰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目光摇摆不定，两个食指互相并在一起转来转去。
“都忘了你是个天然呆……”米洛塔一手扶额，一手对奥兰上下扇动，“没事，当我没说。”
“啊不不不，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奥兰从房间里走出来，“克瑞拉喜欢文森对不对？”
“哦——？”
米洛塔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拖长音调的同时嘴巴张成圆形。
“你居然看得出来啊。”
“啊……怎么说呢……总感觉……他们两个比一般的兄妹更亲近吧。克瑞拉看到文森还会脸红……她第一次看到你还吃醋了……好像。”
“说得好，你终于学会夸人了，奥兰。”
米洛塔用男人一样的豪迈动作搂起奥兰的肩膀。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奥兰硬是被拉成半蹲的姿势，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看？”
米洛塔在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问奥兰。
“我……我不反对兄妹之间的禁忌之恋了……可是……可是……”
“可是？”
“距离太近了……”
“嘁，没用。”
米洛塔松手之后，奥兰好像到地狱大门外走过一圈一样拍着胸口喘气。
“可是不知道文森怎么想啊……”
“天知道。关于这个，下次再找他说吧。话说我刚才打算说什么来着？”
“呃……是什么来着？”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弥漫起绿色的雾气。
就在奥兰一边苦笑一边搔脑袋的同时，雾气已经浓到肉眼可见的程度。
“当心！”
米洛塔率先觉察到异样，一把把奥兰推回房间，自己也顺势跳去。
关门之后，用衣服捂住鼻子。
“那绿色的东西是什么？”奥兰在身后问。
“你问我我问谁！”
奥兰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睁大了眼睛。
“是睡息素！我在书上读到过，是一种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昏睡的有毒粉末！”
“可恶……被袭击了吗？”
好端端的家里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有毒粉末，从目前的处境来分析，只可能是敌人来犯。
“不可能吧，睡息素只存在于夏天生长的植物里边，除非有德鲁伊操控。”
“那不重要！给我联系文森！”
米洛塔狠狠踹了奥兰的屁股一脚，走到窗户后面观察前院。
就在这时，一排蔓藤或者触须一样的条状物体拔地而起，像监牢的铁条一样困住窗户，以极其恶心的弧度在米洛塔眼前摇摆。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轰轰的声音，可以感觉到地面正在微微颤抖。
从窗户逃离的计划宣告破产，米洛塔把注意力转回房间门。
如果跑得够快的话，也许能在睡息素生效之前逃到外面。可是前院被异物占领，恐怕只能走后院。
米洛塔露出冷笑。
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妩媚地打开之后，魅魔的原型展露出来。
美丽的容姿变得更妖艳了，额头上多了一对二十厘米左右长的弯角，指甲变得长而锋利，好像一排刀片握在手里。背后那长出蝙蝠一样的黑翅膀，翘臀后面萌发出一条细长的尾巴。
随着原型的显露，穿在外面的衣服被撑裂，只剩下抹胸和**的黑色蕾丝内裤。
她以极其妖艳的动作舔湿嘴唇，露出女王般的目光。
“想调教我你们还太嫩……”
她朝窗户挥去一爪，窗外的触手连同玻璃一起被划断，破碎的玻璃发出脆响掉进前院……
******************
两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雪球发生碰撞，碎成一堆。
文森一会跳到雪球顶部整形，一会在下面修边。
几分钟后，一个一人高的雪金字塔展竣工。不仅有金字塔的外形，甚至表面一层一层的砖石的纹理都做得栩栩如生。
“厉害吧！虽然雪球还是圆的好看，不过金字塔果然还是应该方形。”
“唔……嗯……算是吧……”
克瑞拉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文森对圆形的癖好。
忽然，一股危险的气味飘进文森的鼻孔。并不是什么嗅觉可以辨别的实际味道，而是观察者对危险气息的特殊直觉。
“注意，有客人。”
话音刚落，远处飞来一束看不见的光芒，金字塔的尖顶开了花。
“胆子不小啊，敢破坏我的金字塔。”
文森退到克瑞拉身后，背对背站定，从大衣里抽出一把银色的剑。
锋利的剑刃光亮如同镜面，剑身被火焰形状的条纹覆盖，华丽非常。
这是雷德伍德先生送给文森的礼物，名为“银刺”的利刃，作为欢迎世界观察者入驻奈特学园的见面礼。
不但能斩断有实体形态的物体，还能切割幽灵或者别的灵体形态的存在。
“我也……感觉有什么东西来了……”
克瑞拉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的临近，但对自己的感官不是很有自信。
“按照我的命令行动，注意保护好自己。”
“嗯……”
通过贴在一起的后背，可以感觉到克瑞拉微微颤抖的身体。
第一次外勤任务就遇上战斗，想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你也是观察者了……没问题吧。”
“别……别小瞧我。”
“拿着这个。”
文森把一把匕首交到克瑞拉手里。
那是他藏在腰带里的两把小巧的匕首中的一把。
“这是我贴身近战的时候偷袭用的。你拿把匕首总比空手强。”
“嗯，会好好使用的。”
随着危险气息的加重，视野里走进来几个人影。
文森也剑拔弩张，随时准备承接人影的攻击。
不止是正前方，左手边、右手边、斜前方也陆续出现缓慢移动的人影。
以一言蔽之，他和克瑞拉被包围了。
文森把眼球滑到右边，很快锁定退路。
“听我的命令……”他小声告诉克瑞拉战术，“看到我行动，就朝左边跑，突破以后从公路返回小屋。我会配合你的速度，你能跑多快跑多快……”
“如果我比你快呢？”
“那就小屋见……”
战斗一触即发，文森放缓呼吸节奏，全神贯注地盯着敌人。
第一个人影走到了路灯下，正准备确认对方的长相时，文森屏住呼吸。
走过来的是个名副其实的人影，黑漆漆的一团，有人体的形状，看得出手脚，但是没有脸也没有头发，与其说是个人不如说是个立体的人形幻影。
但是，敌人就是敌人。
“上了！”
语毕，文森已经出现在被锁定的人影跟前。银刺的寒光闪过，人影被拦腰斩断，化为黑雾消失。
“哼，不堪一击。”
寒光接连闪过，更多人影消散，包围圈出现一个缺口。
克瑞拉跟了过来，文森带头跑上大路，开始朝小屋的方向撤退。
也许是敌人早都料到了他的逃跑路线，离开公园没几步，又有两个黑影挡在路上。是两个更加高大的黑影，目测有两米高。从那高大的外形就能看出这两个比先前的更难对付。
文森驻足，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
“注意，这种黑影一般是被召唤的。召唤师应该就在附近……”
“你去对付黑影，我去找召唤师？”
“不行，召唤师本身比黑影更危险……不要离开我身边。”
“我也是观察者……”
“未成年观察者！”
黑夜是黑影天然的迷彩服，也许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黑影。刚才看到的就不止二十个，现在又来两个，天知道还有多少。
如果全队四个人都在的话，处境可能稍微对自己有利一些。
“在这里和他们磨不是办法，首先考虑回小屋和奥兰他们汇合。”
“或者直接打败他们。”
“小屋可能也被袭击了，不要在路上浪费时间。”
“知道了……”
朝前跨出一步，文森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黑影。
银刺闪着寒光落下，只听见一声闷响，文森双手麻木。一看，竟然被黑影空手接白刃。
一瞬间的惊讶过后，文森回转身体，以后空翻踢开黑影的手，顺手接回银刺。
几乎在手握住剑柄的同一时刻，旁边黑影双手抱拳，重重锤向文森的胸膛。闪避已经来不及了，文森并拢双臂——
经历了骨头碎裂般的冲击力之后，身体飞了起来，落地之后在雪地里摩擦了一段，压出深深的印痕。
“文森！”
克瑞拉跪到文森旁边，端起他的后脑，怒视着两个黑影。
“不要紧……”
文森躺在地上吐了口气，白雾散去之后，他撑着雪地站起身子。
手肘里余痛残留，根本不像是被无形的影子打的。
“不好对付哪……那两个东西有实体……”
“实体的影子？”
“不明白原理……但是看起来就是这样……”
“……真世界这边居然有这种可怕的东西……”
“不用怕，不会让你受伤……”
文森的声音淹没在风中。
再次对黑影发起冲刺，举剑正要砍下的一瞬间，黑影果乎其然作出防御的动作。
文森看准黑影的腋下，伏下身子，以前滚翻的动作滚到左边的黑影身后。
以近乎扭曲的姿态转身，剑刃挑起地上的积雪，随着挥砍的轨迹散成美丽的扇形。
银刺精准地刺进黑影的心脏，文森换成双手握剑的姿势，两只手同时加力，从背后切断黑影的胸腔。
大量黑色雾气从左边黑影的身体里喷涌出来，气势如同井喷。
几乎与此同时，右边黑影的拳头落了下来。快而狠的一记拳击，文森跳开之后，拳头重重砸在雪地里，冲击波吹散积雪，地面碎成了蜘蛛网。
受到冲击，文森踩滑一只脚，还没来得及找回平衡，黑影已经举起另一只手——
一声利器扎进血肉的声音响过，黑影僵在原地不动了。
文森当机立断上前一步，一剑砍飞黑影的头颅。
与前面一个黑影一样，失去头颅之后，黑影的脖子里喷出漆黑的雾气。
眼看着黑影在眼前消失，在黑影的胸口位置，一把匕首嘶地掉进雪地，克瑞拉的红发出现在黑雾后边。
随着黑雾的飘散，危险的气息也远去了。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是能感觉到黑影的召唤师已经走远。
“奇奇……”
文森露出被救赎般的眼神。
不难明白刚才就是克瑞拉把匕首刺进黑影的身体。她还保持着刺匕首的姿势，完全是外行人的动作，不过还是让她找到了心脏的位置。
克瑞拉拾起匕首，双手捧到文森面前。
“不要小看克瑞拉的战斗哦，我现在也是观察者了。”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得到文森的表扬，结果听到的却是文森的怒吼。
“笨蛋！为什么不逃跑！”
“啊？为什么要跑？”
“刚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万一你找错了部位你明白后果吗！”
“哼，不是我帮忙你早被打飞了。”
“我打得过他们！”
“人家就是想帮你忙……”
“我不要你帮忙，你真想帮忙就给我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笨蛋！文西大笨蛋！人家……人家……”
克瑞拉怒吼的声调突然转变为哭腔，嘴巴一扁，背过身去不说话了。
冷静下来一想，克瑞拉不过是想帮忙而已。
责备她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太专横了一点。
文森低着头，磨着牙齿，虽然觉得很不甘心但是还是决定赔礼道歉。
“……对……对不起……”
“嗯？”
听到文森的道歉，克瑞拉的两个马尾似乎弹了一下。
“……对不起。”
“没听见。”
“错怪你了……谢谢你……帮我控制那怪物。”
“是吗？我不是不知道有多危险的吗？”
“危是危险……所以……多亏你帮忙，才打败那怪物。”
克瑞拉以一副得意的姿态转回身，帅气地捋顺头发之后，双手抱在胸前。
“是吗，看在你态度诚恳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以后有困难记得找妹妹。”
“少得意了，我道歉的是我不对的部分。你违反我的命令的部分还没原谅你……”
话还没说完，文森就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克瑞拉。
“抓紧了。”
“喂！你到底是不是诚心道歉啊！”
一边在文森的手臂里扭动身子，克瑞拉一边拧文森的脸。
“是诚心的。”
“是你个头……放我下去……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文森拿出观察者的速度飞奔。对于被抱在怀里的克瑞拉来说，那是坐过山车一样的体验。在没有安全带的情况下，惊险程度可想而知。
******************
小屋离公园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跑过四个街口，就看到方形的小屋出现在路边。
二楼的某扇窗户是开着的，远远看到窗帘飘在小屋外边。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开窗是极不自然的。
凭借观察者的敏锐，他觉察到危险的气息笼罩着小屋。确切说，是残留的危险气息。
走到院子的栅栏旁边，一片狼藉的景象印证了他的预感。
积雪下面的草坪被翻到表面，黑色泥土图白色的雪混作一团。部分枯草似乎被烧过，看得出燃烧过后剩下的黑灰。由于草根被破坏的缘故，地面散发出一股混着泥腥味的草腥。
如同在远处看到的，二楼的玻璃窗破了一扇，窗帘扑扑飘在房子外边。
看到这近乎虚假的画面，克瑞拉停止闹腾。
“放我……下来……”
“哦……”
他把克瑞拉放回地面，开始朝小屋走。
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屋里具体发生的事尚不清楚。但从院子被破坏的程度来看，一定是被袭击了。
在小屋门口，文森看到了至今为止最难以用语言解释的画面。
积雪被整整齐齐削掉一排，黑土地暴露出来，构成一条笔直的沟槽。沟槽的底部是若干个圆孔，好像是有一排圆柱形的东西从地面冒出来过一样。
“那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我们好像来晚了。”叹息之后，文森转向克瑞拉，“你感觉得到吗？”
“啊，我……”
为了集中精神，克瑞拉闭上了双眼。
文森耐心地等待，静观微风撩起克瑞拉的长发。
重新睁开眼睛之后，克瑞拉露出郁闷的表情。
“……没有。”
“我也没有。”文森站起身，正要进门，又停下脚步。“观察者总是能觉察到危险的气息，如果你感觉不到，那就表示敌人已经走远，或者没有攻击的意思了，战斗已经结束。”
“我们来晚了吗？”
文森咂了下嘴唇：“但愿没有！”
进屋之后，发现客厅里静静的，和被翻了个底朝天的前院完全相反，家具完好无损地摆在原处，没有遭到任何破坏。灯光依然是暖色调，不过透出一种异样的惨淡。
没看到奥兰和米洛塔。
“奥兰！米洛塔！”
文森喊了两声，却没人回应。
不好的预感袭来，这是即使不是观察者也能体验的坏预感。
“你检查一楼，我去二楼。”
简单分配任务之后，文森上到二楼，没有敲门就推开了米洛塔的房间门。
房间异常安静。
首先看到的是写字台上的两个笔记本电脑，旁边配有文森叫不出名字来的电子设备。
床上空空如也，被褥有些凌乱。
不过这都是正常范围内的程度，看不出战斗的痕迹。
从米洛塔的房间出来，文森直奔奥兰的房间。
然后，看到了那扇被打烂的窗户。
冷风从外面灌进屋里，气温比别的房间低不说，窗帘扑腾的声音催得他心慌。房间里好多书，写字台上、床上和床头柜上都堆满了。因为风吹进来的缘故，几本书翻开了，书页被吹得哗哗响。
在他脚边，奥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天塌下来了形容的就是文森此刻的心情吧。
他跪到奥兰旁边，趴到他的胸口听心跳，一边把手指放到他的鼻孔旁边试呼吸。
有心跳。
鼻孔里有空气吹出来。
奥兰还活着。
文森稍微松了口气，跪直身子。
仔细一看，奥兰受了不少伤。衣服裤子破了好几处，被血染成红色。受伤就发生在很短的时间之内，不然与空气充分接触的血液干涸之后会变成黑色。
这时，克瑞拉跑上楼来，用急促的语气告诉文森他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一楼和后院全看过了，没找到米洛塔和——咦？”
“没事，只是睡过去了。”
“米洛塔呢？”
“……没找到。”
“二楼你都找过了？”
“嗯……不……除了你的房间……”
没等文森命令，克瑞拉便跑出去了。接着是开门的声音，短暂的安静之后，又咚咚跑回来。
有那么一瞬间，文森抱过微乎其微的侥幸心理，但是克瑞拉的回答还是破灭了他的期待。
“没有！”
“混蛋！”
文森一拳砸向身后的床，一不小心解放了观察者之力，床板咔哒碎了个大洞。
勉强搞清了现在的情况——小屋遭到袭击，奥兰昏迷不醒，米洛塔失踪。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把半小时前那个幸灾乐祸地玩雪的自己痛扁一顿。
“不要冲动，总之先试着联系米洛塔。”
说着，克瑞拉掏出手机，拨通米洛塔的电话之后，打开扬声器。
嘟——声传来。
打通打通打通打通……
感受着窗外灌进屋里的凉风，文森忍不住在心里默念。
过了永恒般漫长的三秒钟后，第二声嘟——声传来，是打通的声音。
全神贯注地听着手机，窗帘和书页的声音都远到另一个世界去了。
通话声响了十来声。
文森几乎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米洛塔？”
文森迫不及待地询问，但是没有回应。
就在这时电话挂断了。
重新拨回去，听到的却是无法接通的系统音。
“关机了？”
“肯定是！”
文森咬住牙关，可能是用力过大的原因，牙齿之间磨出咯咯的声响。
“米洛塔……不会是……”
“就是这样。”
以近乎绝望的表情抬起头，蓝色的眼球里迸发出仇恨的目光。
小屋发生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米洛塔被敌人绑架走了。
敌人把他们的行踪掌握得非常准确，趁着他和克瑞拉离开的时间袭击小屋，弄晕奥兰，带走米洛塔。公园里出现的黑影多半是为了拖慢他们回来的步伐而放的烟雾弹。
被悔恨的感情占据大脑，无法思考。
克瑞拉又试着打了几个电话，全部宣告失败。
她思考了一会，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追踪米洛塔的位置吗？”
听完，文森的双眼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光彩。虽然还是一脸懊悔的表情，不过他已经想到下一个可能。
他牵着克瑞拉的手，丢下奥兰来到米洛塔的房间。
目的不用说，当然是使用米洛塔的笔记本电脑。
坐下之后，按下启动按钮。
“差点忘了米洛塔在手机里安装了全球定位系统……”
系统开始读条。
“队员之间很可能通过电子设备联络，做事缜密的人一定会破坏设备或者连同人质带走。如果我是他们，我会把失去意识的奥兰一起带走。”
“一点都不像主角说的话……”
“反正我天生不是主角脸。”文森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这种阴险的长相比较适合劲敌的角色吧。”
启动完毕，系统弹出登入界面，并且提示输入密码。
“需要密码……”
克瑞拉话音刚落，文森已经输好了密码。
按下回车之后，乱七八糟的桌面出现在眼前。
“哎哎哎？你知道密码？”
“嗯，这种事情上我们没什么秘密。”
克瑞拉两个肘关节突然压了上来，用力地，带着难以言喻的不满。
“连秘密都没有啊……已经坦诚相见了吗……”
她一边在手上加力，一边看向电脑屏幕。
各种图标站了大半个屏幕，咋看之下好像一把撒下去的，看似杂乱，却又遵循着某种规律。
“别闹了，奇奇。”
文森把手伸到背后，摸了摸克瑞拉的脸颊。
这招很管用。
克瑞拉发出惊讶的娇声，马上就变温顺了。
“米洛塔的电脑里有定位系统。他们没跑远的话，说不定可以开车去追。”
“啊，我知道那个！今天早上找你的时候还用过。”
“我知道！关键是找不到！”
文森的眼球飞速扫视着电脑屏幕。
“我看看……”
克瑞拉俯身上前，头发哗啦啦垂到文森胸前，飘来清新的香味。
如果胸部稍微大那么一点的话，应该蹭到文森的肩上了吧。
“应该是这个。”
她从文森手里夺走鼠标，指针移动到一个机械感十足的地球外形的图标上方，点了两下。
读取画面过后，屏幕里跳出来一张长岛的地图。
可以看到三个红点原地闪烁，街道地址也符合他们所在的小屋。
“这是我们三个的位置吧……”
“快找米洛塔的！”
“我在找。”
地图左侧列着四个按钮，按钮上面分别是文森队四个队员的名字。
文森抢回鼠标，点了米洛塔名字的按钮。
突然，地图以惊人的速度右移，也就是朝东边移动。
标示米洛塔位置的红点很快被锁定。
红点的移动速度非常快，系统读取地图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移动速度，红点下面延迟很久才出现一两根表示街道的线条。
“这个速度……是直升飞机！”
文森的拳头砸上写字桌。
克瑞拉没有心理准备，被吓了一跳。
“汽车或者快艇还有希望，直升飞机的速度汽车不可能追得上！”
文森把椅子转过去对着窗户，装在眼里的是不甘心的眼神。
“不要回信，先想想应对措施吧。”
克瑞拉坐到文森对面的床上，对他露出鼓励的微笑。
“没办法了，先请求支援吧。”
文森掏出手机，拨通拉克西丝女士的电话。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凌晨1:03，虽然会打搅到拉克西丝女士休息，但是她能理解的吧，这关系到米洛塔的安危。
“哈喽？”
电话通了，传来拉克西丝女士睡意绵绵的声音。尽管如此，还是听得出来她已经进入说话的状态了。
“我是文森。”
“啊，文森……这个时间……”
“抱歉打扰你休息，但是……非常重要。”
“啊啊，你稍等。”
听筒那边先是传来咔咔的床板声，接着是嘶嘶的穿衣声，还有倒水的声音，最后，拉克西丝女士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
“请讲。”
“米洛塔她……”
他简明扼要地告诉拉克西丝女士，米洛塔已经落到了敌人手中，现在正在被直升飞机运往东方，目的地尚不清楚。
“我了解了，文森。”拉克西丝女士用上关怀的语气，几乎是成年人对四五岁的小孩子说话的语气。“剩下的工作都交给奈特吧，不能再拿你们的安全开玩笑了，明天就回来。”
“回去？”
文森差点以为听错了，向拉克西丝女士确认。
“对，马上订机票回来。这次一定要听话。唉，早知如此就不该派你们去的。明明知道罗尔夫队全体失踪……”
谈到学生的安全问题，拉克西丝女士的语气又变得自责起来。
“这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了啊。”
“我知道，不是你的责任，都怪我太急于想知道海神的宝藏……”
“不要自责了，拉克西丝女士，先想应对方法吧。”
“我已经决定了。”拉克西丝女士坚定地说，“带上奥兰多和你妹妹，明天回来。坚决不能再减员……”
从避免更多意外的角度来考虑，撤退确实是最佳方案。就算失踪人员一时间找不回来，奈特很安全，至少可以确保不再减员。
非常简单的道理，但是文森不这么想。
“拉克西丝女士，我的表达方式有点问题，很抱歉，请让我换个说法。”
他抬起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炽热的目光仿佛能融化窗外的冰雪。
“我只是报告米洛塔被绑架的事，并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救回米洛塔之前我是不会撤退的。”
“就知道你要胡来。”拉克西丝女士变得强硬起来，“催你们离开奈特纽约分部的邮件已经送出去了。”
“离开？！哦，我们是住亲戚家，现在在长岛，不在纽约分部。”
“文森！你居然一开始就没有遵守我的命令！”
“只是选择最佳方案。”
“任性妄为对你没有好处！”
“我不要好处！我要我的队员安安全全回来！”
听到文森和拉克西丝女士在电话里吵起来，克瑞拉走到窗边，搂着文森的肩，对他温柔地点点头。
文森也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了，胸腔起伏的幅度很大，拿着手机的手臂也在颤抖。
他用眼神向克瑞拉道谢，然后做了个深呼吸。
电话那边的拉克西丝女士同样沉默了一会，又说：“你们手里的金卡已经冻结，我马上给你们买回旧金山的机票，随时可以回纽约分部领机票。”
“你……”
没有金卡，去大西洋的船票票价对文森来说是个负担不起的数字。他愤怒地咬紧牙关，手机外壳也被捏得咔咔作响。
“听话，文森。愤怒没有错，但是不要被愤怒蒙蔽双眼。奈特承担不起失去文森队的损失，你也应该为自己着想。就算你自己无所谓，好歹替奥兰多和你妹妹着想，不要因为自己的冲动把别人也置身危险！”
“我不要离开文森。”克瑞拉对着话筒说。
“不要胡说八道！文森过去两年好几次差点死掉你根本不知道！”
“他都活过来了！现在他就在这里，我相信他。”
“克瑞拉，你也……”
“对不起，拉克西丝女士。这是我第一次执行外勤任务，我不想半途而废。”
“这很正常。”拉克西丝女士换上平和的语气，“第一次执行外勤任务并且顺利完成的比例还不到百分之五十。”
“哪怕是百分之零我也要继续……我……我还有力气。再说我现在是观察者了，我的直觉告诉我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
“克瑞拉……”
听了克瑞拉的一番话，文森获得莫大的安慰，有股暖流充实胸腔。
拉克西丝女士无法说服克瑞拉，只对文森发出落井下石的一击：“文森，你很清楚，任务一经取消，所有奖励作废。你现在就算找到海神的宝藏，也没有任何学分和奖学金。不要做无用功了，明天就去纽约分部领机票！”
定这条规定本来的目的是防止有人故意拖延任务时间，现在反倒成了学校的强权表现。
遗憾的是，这些条条款款已经锁不住文森的决心了。
“哼，海神的宝藏？”
文森露出不屑的阴笑。
大概是因为恰好暴露在月光下的关系，那个阴笑显得格外恐怖。
“克瑞拉……寻找海神的宝藏的任务中止。”
“但是……”
文森竖起手掌，打断了克瑞拉的话。
“谢谢你，文森……”
电话那头的拉克西丝女士松了口气。可文森马上就让她失望了。
“寻宝任务中止，拯救米洛塔的任务开始。谢谢你的照顾，拉克西丝女士。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报告回去再写。”
他强行挂断拉克西丝女士的电话，转向克瑞拉。
“救米洛塔的任务没有任何报酬，非常危险，可能搭上性命，任务完成之后大有被奈特开除的可能。接受就说‘是’，不接受就请立即前往纽约分部领机票。”
这席话说一说出来，自己都觉得很荒唐。
通常情况下，鬼才会接受这种包赔不赚的任务。
他对克瑞拉投去中肯的目光。
克瑞拉的肌肤在月光的滋润下显得越发红润诱人。
看到可爱的妹妹，文森实在不愿意把她推到险境。不管克瑞拉作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尊重她的去留。
“笨蛋，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克瑞拉令人安心地笑了，把额头抵在文森的膀子上。
“你是我最后的家人了，我不能失……不，我要保护好你。”
文森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转过去面对窗外。
旧任务作废，新任务开始，好像政治家的手腕，说起来挺帅，但是操作起来就变成了件愁人的事。
毕竟，没有钱就买不起船票，又断了奈特的人脉，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
好像回应他的担忧，手机铃声打破寂静。
还以为是拉克西丝女士打电话回来，结果只是一声短促的短信提醒。
发信来的是米洛塔的号码。
文森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解锁，点击读取之后，触摸屏上就一句话：
你们的朋友在我手里。三张船票已经放进门口的邮箱，最好不要错过明早的船。
看了短信，文森气得骂了几句脏话。
他把手机一丢，冲下一楼，鞋也不穿就跑出门，来到白色的邮箱前面。
邮箱的小旗是竖起来的，那是有新邮件的信号。
看到那竖起来的小旗，文森的怒火烫了一倍。
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三张船票。
抽出船票，一张夹在中间的宣传海报被带掉到雪地上。
捡起来一看，广告的就是之前在公共图书馆门前看到的“豪华游轮‘美人鱼号’大西洋五日游”的海报，和他那个时候收到的传单一模一样。
船票是与之配套的头等舱。
瞟了一眼船票上的起航时间。
星期二早晨8：00。
接着看手机上的时间。
日期已经跳了，现在是星期二凌晨1:13。除去路上的时间不算，能用来整理行李和休息的只有不到四个小时了。
“有船票吗？”
克瑞拉追到邮箱旁边。
“全免费。”
文森像握扑克牌一样摊开三张船票。
“那……真的要上船？”
“收拾行李，明天上船。”
“文西……”
克瑞拉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眉毛皱成个倒八字。
“肯定是陷阱。我不同意上船。”
“正因为是陷阱才不得不去，敌人就在船上，米洛塔也很可能在船上。再说，已经找不到别的去大西洋的办法了。”
“办法肯定是有的，只是时间可能赶不上。”
“说白了还是没有办法。”
“船肯定会被炸掉。”
克瑞拉一着急，拣了个最容易联想到的可能说。
“那倒未必。”文森把游轮的传单塞给克瑞拉，“广告好几天前就打出来了。船上到时候有上千人，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拿上千人陪葬。”
“他们肯定混在游客里面……船员当中搞不好也有他们的人。想解决我们三个简直轻而易举。”
“想解决我们的话早都下手了吧。不然奥兰哪能活到现在？”
克瑞拉说不过文森，只好抓住他的手，然后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目光看进他的眼里，天蓝色的眸子好像结了冰。
那悔恨的表情，似乎是在思考刚才应该同意拉克西丝女士的建议，回奈特分部去。
“我是没有什么外勤经验，但是登船真的很危险……”
“我知道，和有没有经验没有关系，那是米洛塔。”文森毫不含糊地回答。
没有米洛塔的话，他甚至活不到现在。
可以说从米洛塔用多拉斯水救活他的那天——到今天为止的生命都是白捡来的。现在米洛塔深陷险境，岂能坐视不管。
他的思维回到现实的时候，只见克瑞拉的眼里闪着泪花。
“我知道米洛塔是因为我才被绑架。但是还有别的办法，不要去踩敌人的陷阱……”
“说实话，我是欠米洛塔的人情……但是我和她顶多是刚刚认识的关系，我不在乎她死活，我只关心你！”
“他们和你有很深的羁绊……我都知道。我没法理解，我是第一次和你们执行任务。”
“你恨我吧……讨厌我都行……不要离开我……”
听了克瑞拉的一席话，文森的内心被负罪感填满。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听了妹妹的话。
毕竟，想听克瑞拉说一次真心话是很难得的。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他，如果在这里改变决定，会后悔莫及。
救米洛塔的机会只有这一次。
他像木偶一样转过头，用带着父亲威严的目光看回克瑞拉的眼里。
这个说法可能有点过火，不过——
“是时候长大了，克瑞拉·莱因哈特。”
听了这话，克瑞拉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抱歉，克瑞拉。知道你是关心我，不过……不允许你说不在乎别人死活的话。”
文森说着，却感觉自己话语无法传达到克瑞拉那边。
“没关系，上船之前随时可以改变主意。如果你想回奈特……”
“笨蛋！”
文森的话淹没在克瑞拉愤怒的咆哮中。
没有任何的反抗，克瑞拉双手掩面，失声恸哭，飞快跑回小屋。
过了许久，文森仍然一个人呆在雪地里。
他朝着天空的明月仰起头，任凭月光泼洒在脸上。
对不起……克瑞拉……对不起……
他心里很难受，但是没有哭。他知道，他没有哭的资格。
**********************
文森一夜没睡。
第二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把带来的最后一瓶多拉斯水放在行李箱最上面。
不一定用得上，只是以防万一。
早晨7点，他驾驶着之前租的本田奥德赛准时赶到登船地点——布鲁克林区西部的港口。
在停车场就能看到海岸边停泊的美人鱼号游轮。
那是艘白色的五星级游轮，船身之上是四层客舱，充满了现代化的流线风格。好是好看，可惜船头不是圆形。
开车过来的路上，奥兰解释了昨晚发生的事情的经过。
简单概括就是，不明身份的敌人利用文森和克瑞拉出门的那段时间袭击了小屋，对方布下密集的睡息素，米洛塔以为跳到屋外就没事了，结果还是被睡息素催眠。
奥兰匆忙之中朝院子里胡乱扔了几个火球，后来是被来历不明的蔓藤缠住，接着便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下车之前，文森最后一次确认克瑞拉和奥兰的意愿。
“最后说一次，想回奈特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上船就没有退路了。”
克瑞拉嫌恶地瞅了文森一眼，好像在说“明知故问”。
那个态度是真的生气，绝对不是闹小别扭。也难怪，昨天被粗鲁地对待了，今天生气是在情理之中。
她下车之后，奥兰贴近文森耳边问：“喂喂，你们吵架了？”
“……算是吧。”
文森无奈地回答。
一脸天然的奥兰也看出来气氛不对，果然太明显了。
取下行李之后，文森带头来到码头。
五星级豪华游轮，有种泰坦尼克号的气势。
纯白的颜色，船身的长度超过了五十米。从船身旁边走过，有种走在移动城堡下边的错觉。
克瑞拉微妙地走在前面两步左右的距离，这个距离既无法拉长也无法缩短。
“直走，登船通道在前边。”
文森在后面引到克瑞拉。
“不要走那边……等下！下来！不要走楼梯。”
“我帮你拿行李吧……”
不过，克瑞拉完全不予理会。
在登船口检了票，一名水手领着三人来到豪华套间。
这是三室一厅的套间，布置得像公寓一样。每个卧室里都有附带的浴室、办公空间，客厅里配有奢侈的沙发和家庭影院系统。
刚到客房，克瑞拉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出来。
文森行李放下之后他第一时间检查了套间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空调内部、茶几底部、沙发背后这些比较传统的地方。
“还好，我这边没有**和监视摄像头。”
“我这边也没有。”奥兰回答。
稍微松了口气之后，文森准备巡视套间以外的地方。
“我去外面看看，你留下来看家吧。”
“不好吧，两个人巡视更有效率。”
文森只是瞥了一眼克瑞拉的房间，无奈地耸了下肩。
奥兰会意，笑着回答：“我明白了，我帮你看着克瑞拉。”
“谢谢。”
道谢之后，文森从行李箱里取出带来的多拉斯水。
“请你拿着这个……如果克瑞拉又……使用方法没问题吧。”
“放心，这里交给我。”
从房间出来，文森第一站就来到桅顶。
这里有个葫芦形状的游泳池，周围的装饰如同海滩。较靠近船头的一方是凸起来主控制室，屋顶停着一架圆圆的直升飞机。
把米洛塔绑走的交通工具也是直升飞机。
昨晚绑走米洛塔的飞机是往东飞的，布鲁克林区在长岛西面，所以不可能是同一架飞机。
汽笛响了，地面和游泳池的水面同时开始摇晃，游轮驶离码头，破开两条泡沫白的水纹，缓缓驶向大西洋。
从桅顶下来，文森在甲板上走了一圈。大概是天气太冷的关系，都没什么人出来。偶尔出现一两个游客，也是只为了讲话不给别人听到站在甲板上打电话。
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一无所获。
下午他粗略检查了动力室，依然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想挨个检查客房是不可能的，就算三个人一起行动，也要花上至少一天时间，前提是获得别的客人的许可。
昨天一夜没睡，今天一整天都在集中精神寻找绑架米洛塔的人，入夜之后疲倦不堪。
躺在套间的沙发上，电视里传来模糊的电视剧的对白声。
文森的精神恍恍惚惚的，一边想着如何跟克瑞拉和好，坠入梦乡。
******************
克瑞拉整个一早晨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文森太可恶了，好心劝他不要来这船上，居然还被他骂。
“都陪你上船找那个偷腥猫了，你也应该感谢一下通情达理的妹妹。”
——如果这样对文森说，他就该赔礼道歉，然后……稍稍原谅他一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他保证以后把妹妹放在第一位。
结果离开卧室的时候，只看到奥兰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看。
“早……哦不，中午好……”
一边打招呼，克瑞拉一边东张西望地看了一圈。
“哈！小奇奇！”
奥兰啪地合上书。
“文森去外面巡逻去了，午饭让我们自己搞定。你想去餐厅吃还是让人送来客房？头等舱有送饭上门的服务。”
“啊不……不用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没说……你想他了吗？我帮你打电话。”
“不要！！”
克瑞拉正要去抢奥兰的手机，他已经打出去了。
现在就算强行挂断，文森还是会打回来……
“哎呀，没信号……”
“所以说不要打了！”
抢走奥兰的手机之后，克瑞拉一个人去餐厅解决了午饭，却食不知味。
巡逻是吧，我也是观察者，不输给你。
中途还能假装偶遇，故意不理他，看他道不道歉。
于是克瑞拉登上桅顶。
游轮已经离出发地很远了，海上有淡淡的雾气，前后左右都看不到陆地。
深陷茫茫大西洋的中央，找不到文森，孤独感成倍增加。
三个小时过去了，克瑞拉冷得受不了，又回到船舱。
“笨蛋……哥哥是笨蛋……丢下我一个人……”
在通道里走的时候，她自言自语。
“找你的狐狸精去吧！不要管我！不要……”
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听不到了。
“……管我……”
但这并不是真心话。
虽然一想到文森为了米洛塔拼命的样子就会心痛，但是心里的某一部分还是在期待——希望抬头就能看到文森微笑着站在对面挥手。
克瑞拉抬起头。
前面是惨白惨白的船舱通道，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铁的，门的部分用一圈螺丝钉固定住，房门上留着圆形的窗户。
不要说文森，就连一个活着的人都看不见。
总感觉有点恐怖。
明明是白天，却看不到一个活人。
通风口有气流吹出来，可能是暖气坏了，挂到皮肤表面的风是凉的。
回去吧。
转过身，看到的是同样的惨白的通道。
通道四通八达，忘记了是从哪条路走过来的，好像身陷迷宫，完全不记得回去的路。
不安的情绪蔓延开来。
到底……走哪边？
这时，身后突然冒出个人来，纤细的手指伸向了她稚嫩的肩膀。
被拍了之后，克瑞拉吓了一跳。
“什么人！”
“啊，抱歉，不是故意吓你的。”
回头一看，是奥兰在后面。
“是你……吓死我了……”
“迷路了吗？”
“啊，不……”
克瑞拉还在心有余悸，以深呼吸的方式转换情绪。
“想挨个检查客房是不可能的，总之先回房间吧。”
奥兰带路，克瑞拉顺利回到客房。
文森还没有回来，宽敞的客厅冷冷清清的，安静得让人窒息。
克瑞拉在门口犹豫，到底是进去还是再去外面看一圈？
再过一会就是晚饭时间了，到时候文森应该会回来吧。只要他主动邀请她吃晚饭，并且在晚饭时道歉的话，勉强原谅他也可以考虑。
这么想着，克瑞拉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也许是昨晚睡眠不足的缘故，刚刚倒在床上，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黑了。
时间是晚上8点多，晚饭时间早都过了。
该死的文森，居然不叫我起床！
带着小小的怒意，克瑞拉整理好容妆，狠狠地推开房门。
客厅里，奥兰竖着手指说“嘘……”
有沙发靠背挡住，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
奥兰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在他脸上从来看不到紧张感。光这一点就够让人火大了。被绑走的米洛塔也是，从早到晚想的就只有怎么调戏别人，男女都是她的菜。
不知道文森散发的什么样的光环，被他吸引到身边的尽是些怪人。
一边想着，克瑞拉一边走到沙发正面。
躺在那里的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有一头美丽的金发和一张冷峻的面庞，让人百看不厌。他的睡相很安详，一手搭在后脑勺下面，一手放在肚子上。胸腔有节奏地起伏，表情没有一丝破绽。
客厅里依然很安静，幻觉中传来文森睡着的呼吸声。
很久没有看过文森安详的睡脸了，小时候偶尔还会一起睡，长大后，尤其是来到这边的真世界之后，虽然还同住一套公寓，但是难得进文森的房间一次。
“他巡逻了一天累了，让他睡吧。”
奥兰悄声说道。
克瑞拉很想和文森一起吃饭，但那张睡脸实在太美了，她不忍心碰坏。
她略显无奈地露出微笑，对奥兰点点头。
“你吃过晚饭没？”
克瑞拉同样用没有经过声带的声音提问。
奥兰摇头。
“你先去吧，我留在这里。”
让奥兰先去吃饭，既卖给他一个人情，又能得到和文森单独相处的机会，真是一举两得。
然而奥兰呆头呆脑地没有领情。
“我没事，你去吧。”
“你个白痴……”
克瑞拉的喉咙里露漏出声音，文森闻声喃喃地咕隆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调整姿势之后又睡了。
克瑞拉赶紧压低音量。
“我能照顾文森。”
“文森交待过要保护好你。”
“有情况我会叫醒文森！再说我一个人去吃饭也不安全吧！”
“呵！”
奥兰恍然大悟。
这家伙到底可不可靠啊……
尽管留了句“马上回来”，奥兰还是起身走了。可以的话，克瑞拉倒是希望他享受一顿需要三个小时才能吃完的大餐，今晚最好醉倒在餐厅不要回来。
奥兰离开之后，克瑞拉回到卧室抓了条毯子替文森搭上。
看到文森毫无防备的睡脸，莫名有种夜袭哥哥卧室的犯罪感。
这个笨蛋完全忘记了小时候的约定，在米洛塔那个可耻的魅魔面前毫无招架之力，还一天到晚为奥兰那个呆子伤脑筋。尽管如此他仍然活得很充实，对流浪到真世界这边的生活没有一丝抱怨。
你是有多坚强啊……还是……只是在逞强？
目光落到文森的嘴唇上的一刹那，克瑞拉砰然心跳。
不觉靠近了文森的嘴唇，可以呼吸到他呼出来的气息，那是男孩子的味道。
就是……偷吻一下……没什么的吧……又没人看到……
小时候做过不止一次了，虽然不是嘴唇的接触……
四片嘴唇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已经到了可以感觉对面的嘴唇的温度的距离。
就在快要亲上去的瞬间——
羞得满脸通红的克瑞拉撤回身子，摇了摇头。
不……不可以……这不是文森的意志……
作为偷吻失败的取代，她轻轻握住文森的手。
文森的手热热的，那是熟睡的缘故。
刚刚把文森的手贴到脸颊上，便传来文森的呓语。
“奇奇……”
“啊？”
克瑞拉吓了一跳，正要松手，才发现那是梦话。
笨蛋……做梦还叫人家名字！恶心！妹控！
对文森做了个不满的表情之后，克瑞拉露出幸福的微笑。
文森的梦话还不止于此。下一句话像利剑一样射穿了克瑞拉的心。
“……带你去看美人鱼……”
就是这个约定。
那个白茫茫的冬天，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小屋里做的约定。
在表世界看来，看美人鱼这种约定是多么天真幼稚。但是在拥有各种各样的人类之外的存在的真世界，美人鱼也应该存在吧。
那个约定可以实现了。
既然做了这样的梦，文森应该想起来了吧。
克瑞拉面红心跳，脸颊烫得可以当暖炉了。
三声敲门声打破寂静。
是谁！
房门又响了三下。
轻微的、很有礼貌的敲门声。外面的人似乎敲完一共六下就等在外边了。
克瑞拉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朝外看，站在外面的并不是她以为的奥兰，是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黑色的头发、白得不自然的皮肤，猫眼放大了她的前额和鼻尖，越发显得恐怖惊悚。
克瑞拉害怕起来，离开了金属房门。
那女人难道就是发短信过来的敌人之一？如果是的话，应该叫醒文森。
她朝文森的方向看了一眼，文森依然熟睡。
又传来三次敲门声。
咬紧牙关之后，克瑞拉再次看向猫眼。
外面的女性似乎发现了门后面的克瑞拉。
用慢于正常说话的速度，她的嘴唇缓缓张合。即使是没有学过唇语的人，也能看出她念出来的词——
“米洛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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