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风暴之前
第一节
快了,快了。这个词一直在瑶冰脑袋里撞击着,她用尽力气拽紧手中的钢丝,男人的躯体在她身前抽搐、挣扎,发出一阵阵痛苦的窒息声,她可以闻到空气中的酒味。
渐渐的,她感觉到痉挛的方式变了,不久后,男人就没了生息。她把深嵌进脖颈的钢丝拉出,这是很多条不锈钢细丝缠绕在一根粗钢弦上制成的,很像线锯用的那种。随后,瑶冰把钢丝收进了包,脱下染血的手套,小心不让血落在地上。那手套也是特制的,皮层下有一层保护她不被钢丝划伤的小钢环甲,穿起来很不方便。
换上新的手套后,瑶冰开始检查现场有没有什么遗漏。她不能留下一点血迹,因为哪怕血迹落下时形成的大小和形状,都有可能坏事,警察能根据这个看出很多东西。此外,她也确保了自己没留下任何痕迹,没有衣服上的纤维,没有被抓伤的皮肤,更没指纹……她仿佛从没来过这个小巷一样。
男人躺在了黑暗中,等着被路过的人发现。或许他要白天才会被看到了,这个地方人流量非常少,而且没有任何摄像头。这也是瑶冰选择在这里动手的原因,她已经观察了数天,这个小巷是最适合的。
她记得这是自己除掉的第几个人,她不知道自己的年龄——20,或者21——但这个是明白的。现在的她已经能比较从容地应对整个过程了,头脑一直保持在清醒的状态。她必须保持头脑清晰,要想成功,就不能慌张犯错。
随后,瑶冰背着包离开了作案现场。城市的夜晚很冷,街上几乎空无一人,偶尔有车驶过。她走得很平常,知道自己看起来没有任何疑点,就算被寥寥无几的路人撞见也没事,而且路灯很暗。
她没有拿走死者的钱包伪装成抢劫,没拿走任何东西,也没留下。“比起误导,空无一物才是最好的”,这是老头儿的话,她牢记于心。越是复杂离奇的案子越好破,最难破的反而是表面上平凡普通的案件,就比如非连环性质的随机杀人,没有动机,没有线索。一个人在黑暗中突发奇想捅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样的案子是最困难的,也最安全。
瑶冰走到够远的地方后,就通知了老头子,让他开着车来接她。很难说清她对老头子而言到底是什么,不过他是她的师傅、上司,还有抚养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她就不会成为一个杀手,但可能也不会活下来。她是被老头子在幼儿时收养的,命运很可能比这更残酷,她也许会像曾见到的那些孩子一样,被拐卖并伤害后,再偷运到东南亚去乞讨。老头子对她一向很公平,也很严厉,不过是必要的严厉。她不是他的出气孔,也不是自身失败梦想的弥补措施,只是他的学徒;他教会了瑶冰自己的本领,在瑶冰心中,老头儿是唯一值得信赖的人。
“事情办成了吗?”老头儿问她。
“嗯,没出问题,什么都没留下。”
“没出血,没掉东西?”
“没,他喝醉了,和前三个星期一样,没什么力气,所以我才用钢丝的。也没人看见我们,我觉得应该没出什么问题。”她回答,这次是钢丝,下次就不一样了,所以最好趁着目标是个醉汉,赶紧用掉这种她最不占优势的方法。每次动手都必须换花样,不能让警察建立起联系,连环犯就是这样被抓的。
动手的时候,必须没有身份,没有痕迹,没有兴趣,没有思想,没有欲望。那时候,她不是人类,而是一种具象化的存在。
老头儿点点头,继续开着车。他开车就像他干活,稳重沉静,遵守规则而不带一丝情绪。他从不会因为被抢道而咒骂,也不会在瑶冰指出他走错路后恼羞成怒。
“这几天都好好想想,仔细琢磨下你有没有犯什么错。”
“嗯,我知道。”
于是老头子没再说了,他是从不废话的,掏出一根烟点上。
“想去吃点什么吗?”他问,外面是灯火阑珊的商业区,必胜客和星巴克的霓虹灯标志在江面投下璀璨的倒影,推开阵阵涟漪,繁华的都市之光夺走了夜空繁星的身影。
“算了,没什么想吃的。你还在抽那玩意儿吗?有一天会死的哦。”
老头儿呛着笑了两声,这是他们间的玩笑话。老头儿一直想要戒烟,杀手是不该抽烟的,烟味有可能暴露自己。但这么多年,老头儿就这么过来了,现在他已经六十余岁,白发苍苍,很少有同行能活到这个岁数。
“这是我们这一行的特权,”他回答,“和害死我们的东西绑在一起。不过你还是别染上这玩意儿为好,太依赖的东西沾上了,总是不好的。除非你可以一直沾在上面,沾在上面,什么都不想。”
瑶冰没说话,把头转向车窗外的林荫道,树影在夜色中消褪。她隐约感觉老头儿在说自己年轻时的事,他是在妻子女儿全走后才变成杀手的。她们是死掉了吗?还是只是离开?这对瑶冰来说不是秘密,她从不过问老头儿的过去,不过当他说起时,她总是认真听着,永远不忘掉它们。
“那人说什么话了吗?”
“谁,死人吗?没有,动手的时候我没让他出声,他想用手去挡的来着,但没什么力气,我差点把他的指头都弄断了。不过在之前,我跟踪那人的时候,他好像一直很兴奋,打电话给谁炫耀说自己要发了,轻松地赚钱,天降横财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她用黑话解释出来的,如果车里被装了窃听,不能被当成证据。
“都是这样,”老头儿说,“以为自己得到了什么眷顾,下一秒就没了命。”
“第二个目标,有资料了吗?”
“就在家里,回去给你看。”老头儿说,“不过这几天先别管,记住我说的,好好回想下动手时的场景,找找有没有纰漏,然后关注下动向,没事的话再继续。”
“等等,一会儿能在麦当劳停停吗?”
“行吧,怎么了?”
“我想买个冰激凌。”瑶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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