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听着蝉鸣,久久地站在那里。
我在这,那么她呢?
……想见。
我想见她!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自己咬紧了牙根。
即使我逃避自己真正的心意,逼自己转移目标、保持冷静、装没事继续生活。
还是不得不承认,我想见她。
只要我一心想著放弃。
就会对她有所留恋。
而为了见到她,我能做的事情。
终究是……
我的脚受到感动似地一震。
我将震动的右脚一口气抬高,用力踩向地面。
柏油路坚如磐石。
而我的脚,也没有骨折。
用力踩踏大地的脚,稳稳支撑著我。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水不断涌出。我用与老家的味道、气味都不同的自来水频频洗脸,将汗水、脏污一一洗净。
我舀起水来,将眼睛遮住,用手指用力地来回**。
锐利的疼痛彷佛要把皮肤划破般,在疼痛深处,散落的东西束成了一团。
「好。」
我用双手拍打脸颊。刺激麻痹了眼睛周遭,接著我看清楚了。
一直在脑中嗡嗡作响的蝉鸣消失了。耳中听到的,只有瞬息万变、四处奔窜的血流声。
我感觉到我的上臂、挺直的背,与脖子后侧。
我总算摆脱梦境,意识清醒了。
你觉得最辛苦的事情是什么?
小学老师站在黑板前问大家。
记得那时已经没有蝉鸣了。
年幼的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随意回答。跑马拉松啊、写作业啊、受伤啊。我一直想著是什么,毕竟我一时想不到。大概是因为当时还没经历过挫折吧,好令人生羡。
等一片嘈杂稍微安静后,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与重要的人分开。
一位比其他学生更聪明、也更成熟的女孩说道。
老师神色温柔地点点头。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自然都集中到这名女孩与老师身上。
你们的爸爸、妈妈、好朋友、兄弟姊妹,包括宠物都是。他们现在或许还很健康快乐,但总有一天得离开。请大家试著想一下,当重要的人全都消失,而且无可避免,代表著什么意义?
我不晓得大家是否都有听老师的话认真思考。
我想了,但还是懵懵懂懂的。
有几个女孩哭了起来。我看见前几天宠物刚过世的同学也在哭。
即使好几名学生哭了,老师始终很平静。
先不论谈的内容,她本身就是一位很坚强的老师。
也有可能是她没有把我们当成小孩子。
没有人可以躲过生命里最煎熬的部分。
所以,我们更要珍惜著每一天活下去。
在有限的时间中,创造许多幸福的回忆。
……当然,愈是幸福,也有可能愈痛苦。
老师最后低声说道,眼神彷佛看著很远的地方。
我也常被这么说,所以很好奇老师在看什么。
几天后,有家长抱怨怎么可以上这种课,把小孩弄哭。
老师虽然很有诚意地道歉,但只剩她一人的时候,我偷看到她扮了个鬼脸,说了声「好辛苦」。
而我,则为了见到她,开始跑步。
为了不让最痛苦的事情追上我,拚命奔跑。
「小岚。」
小茜唤我的名字。我刚要抬头,半开的嘴就闭在一起,上下牙齿互相碰撞。
「好痛。」
巨大的声响从左耳灌入,这才想起我搭上了电车。
广播正在通知不久即将抵达目的车站。
站在一旁的小茜一脸受不了的样子看著我。
「你竟然连站著都能睡著。」
「小事一桩。」
「这不是称赞。」
看来我盯著地下铁黑漆漆的景色,似乎不知不觉睡著了。
右手残留著吊环的痕迹,我弯了弯手指。
「我梦到小学的时候。」
好怀念啊,我说著,将内容大致讲解了一遍。
小茜缓缓摇头。
「那时我们不同班,所以我不知道这件事。」
「啊,这样啊。」
我连声道歉后,转过头。
电车即将抵达车站。到地面上后,我要……
我要……
「等一下。」
小茜慌张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我歪著头,想不透是什么事。
「怎么啦?」
「你的眼神又回来了。」
眼神?我盯著正面的门,但因为列车已经进站,外头不再漆黑,玻璃没有映照出我的脸。
「我只是睡傻了。」
我揉揉眼睛,待迷蒙散去后,看著小茜。
「恢复了吗?」
「……嗯。」
小茜含糊地笑了笑。
走出地下铁站,我搭著长长的手扶梯上楼,朝混杂著光的地方离去。车站的电灯与户外的阳光左右逼近,强迫我苏醒。同时,暑气再度袭来。
「好热啊。」
我以出站为目标,在车站内走著,发起牢骚。
「夏天到了。」
「是啊。」
我们闲话家常。小茜不耐烦地说道。
「希望夏天赶快过去。」
「才刚开始呢。」
「那不要开始就好了。」
「……是啦。」
但我认为任何事情只要不开始,都会很辛苦。
因为这样会连该思考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来到车站外。一起出来的人潮大致分为两列,我们也有样学样。
我往左,小茜往右。
离开前,小茜确认了我的脚,稍微放心地抬起头。
大概是因为我没穿运动鞋吧。
「再见。」
「嗯。」
我们像往常一样道别。走没几步,我回过头。
「小茜。」
我唤得很轻,但人潮中的小茜似乎还是听见了,她做出反应。
「工作加油哦。」
「你也是。」
我挥挥手,小茜先是不知所措,接著也向我挥手。这是我们小时候常做的动作。
一些回忆,使我的手自然动了起来。
夏日清晨薄而锐利的阳光倾注而下。
光的夹缝间,渗进了蝉鸣。
对不起。我发出声音,但这次并没有传到她耳中。
「接下来……」
呼,我用力吐息,深吸一口气。肺部清洁完毕。我把包包的背带缠在手臂上,紧紧捆住。检查过不会妨碍手臂挥动后,我脱下通勤穿的鞋子,扔在一旁。上次赤脚踩在地面上是什么时候呢?
虽然人们并没有停下脚步,但他们奇异的目光还是**裸地射了过来。
我转动右脚底摩擦著地面。太阳虽然没有直射,毕竟是夏天,地面温温的。但至少没有热到跑不了,我放下心来,盯著正前方无数如墙壁般延展的背部。
直线冲刺永远赶不上她,但若在人群里,或许她也会跑得碍手碍脚。
忽略大人的常识,像个孩子一样奔跑。
说不定就能追上她。
问题是,在这个地方能达到最高速吗?不试试看不知道。
一切都是未知数。或许可行,达成后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正因为不清楚,才要试试看。
结果,我还是只能靠跑步与她联系。
该走的路只有一条。就算我必须为此甩开某人的手也一样。
脖子上的汗珠像结冻了一样冰冷。披肩的长发,在徐风下摇曳。
好久没跑了。以前曾在电影里看过某个角色说这句话。
大人的确不跑步。既然这件事令我坐立难安,是否代表我不是大人呢?
我缓缓调整逐渐紊乱的鼻息。
相逢就是日后别离的开始。
最终只会徒留痛苦回忆。
即使如此,我还是期待见到她。
这份念头催促著我,使我开始奔跑。虽然会给大家添麻烦,但我仍自顾自地跑了起来。
我千钧一发地闪过阻挡在眼前的人群,尽力直线狂奔。一直担心能否跑步的右脚,也因为终于尝到渴望已久的重力和加速度,将身体自然地往前推。我迅速穿越我应该爬上的往电车月台的楼梯,随著鸡皮疙瘩,回忆起冲刺的**。
数不清的背影不断被超越,疾风随心跳刮起。
即使很久没跑步,血液却仍记得跑步的感觉。流经手臂的血沸腾起来。
像用震动通知来电的电话一样,发出预告。
她要来了。
我从刮在鼻尖上的风的变化察觉到这点。
接著,我看见了。
我看见她了!光是这样我就差点哭了出来。双眼被某种迫切的东西勒紧而疼痛。我擦去泛出的泪水,用肩膀推开人们的背,宣示著我现在就过去。
感谢数月不见的她依然安好无恙。
持续了二十年的躲猫猫,今天又不厌其烦地开始了。
但与当年扔下书包时的我相比,现在的我多了重担。
她跟我一样无法直线奔跑,花了很多时间闪避人群。多亏她是个脚必须著地的幻觉。对不起,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但我就是想追上她。尽管装作很抱歉的样子,其实我并没有感到心虚或内疚。只是纯粹地,因可能成功的喜悦而摆动著手脚。
忘了如何奔驰的身体,跑没几步就气喘吁吁。难得她跑得绑手绑脚,若再让她溜走就没意义了。我不能让速度降下来,一定要在力量用尽前解决。
我把注意力延伸至踩在地面上的脚趾,手臂配合著呼吸摇摆。过去培养出的习惯,使身体自然而然地调整为我的跑法。呼吸稳定下来,身体也加速了。
我斜著身子闪过一个高大的背影,将脖子伸长,试著用身体最前端捕捉她的背影。接著某人的手肘和额头撞了上来,差点把我的头弹飞。我脚跟用力,让快被往后带的身体不至于减速,将身体交给迸发出来的力量,死命踏在空中。
我有预感,如果这样都追不上,我们就永世隔绝了。
所以这次绝对不能让她溜走。
我的头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徘徊。但事到如今,一天到晚追著幻影跑的我,早就习惯被这种气氛耍著玩了。
动吧。
不论别人说些什么,现在就是我人生最有意义的时候。
我挥动手肘挣脱阻力,让身体前进。
正好赶上被人流挡住、左支右绌的她。
我们的距离一口气拉近,这突如其来的一瞬,使我大梦初醒。
我有预感,错过这次机会,一定永远都追不上她了。
我伸长手臂,已经分不清脚是踩在地面还是飞腾在空中。
探出身子,不顾任何后果。
把手伸向渴望多年的终点。
像把海洋劈开。
像把手伸进无数的鸟群中捉住。
我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啪地一声。
……啪?
有声音,也有触感。
接著,她回过头。
「…………………………………」
心跳如唾液般从喉咙滑落。
沙沙沙,风从背后赶上的声音将我团团包围。
我在人群中碰到了。碰到了在我眼前的她。
她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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