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无底之渊。
四周被寒冷所围绕。
皮肤逐渐丧失知觉。
力气也传达不到四肢。
悬浮在水中，脚下没有实质，仿佛飞在天空的错觉。
凝视着目中光明逐渐远去。
——我一直下坠。
肺部空气被水压挤出，大脑开始昏沉。
与其说死亡恐惧临近，却意外地感到安详。
不由得沉沦其中。
眼前一黑，我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双眼。
……
柔和的风吹拂脸颊。
听到了海浪的声音。
我睁开双眼，得知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座孤岛。
之所以说是孤岛，因为目光所及之处便到了边缘。
岛上空空如也，仅仅只有砂砾铺成的海滩。
四面是无尽头的海。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这么想着，不知从何走来一只黑猫，乖巧地坐到我旁边。
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似是以前在某个地方见过。
我伸出手抚摸它耳朵。
它舒服地叫了一声，舔舐爪子。
夕阳的余晖打在我们身上，海浪乐此不疲重复着单调的冲刷动作。
除此之外，世上再无活动动之物。
异样的心情逐渐滋生。
仿佛被他人遗弃、放逐一般的沮丧感，令我差点哭出来。
“你不该来这。”
忽然出现的女人声音吓了我一跳。
我四处寻找来源，最后眼神转向身边的黑猫，却发现它也在看我。
那菱形的瞳孔中映射出我的影子。
“你……会说话？”
黑猫微微额首，将目光投向夕阳。
“这是什么地方？”
黑猫没有回答，许久之后它才发出人性化的叹息。
“这是我的末路”
“……”
“现在应该不是闲谈的时候吧，你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是么？”
我微微一愣，猛然想起正在发生的战争，紧接而来的却是无能为力的失落。
不知道秦先生和伊莎小姐怎么样。
“我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呢？”
“不要轻易说自己死了，身为使徒的你死后会成为恶魔，而不是来到这里。”
“我还可以活过来吗？”
“不是可以活，是必须要活。人这辈子往往不仅仅为自己而活，就算遭受不公、尝尽苦痛，也要咬牙活下去。因为这世上有期待你的人，他们会为你的离去而哭泣，那么你的人生就有存在的价值。所以，你必须要活下去。”
黑猫说这些话时，眸子深沉而又安静。
我深吸一口气。
“……我想活下去，请告诉我该怎样做？”
“不后悔吗？回去的话可能要承受更多。”
“不是您劝我的嘛。”嘴角不由露出笑容。
黑猫点点头，忽然伸出爪子抓向我的胳膊。
皮肤传来的剧痛，我缩回手掌。
一瞬间，世界产生不真实的扭曲。
仿佛被人从沉眠中唤起时，那种半梦半醒不真切的状态。
我分不清这一切是否发生。
在那最后的瞬间，我记起心中熟悉的缘由。
“您是夜九的恶魔吗？”
“夜九同学现在依然很孤独，请告诉我，我真的做对了吗？”
“是你做的选择，洛红叶。就算找错了方向继续走下去又何妨？要知道一直向南的话，也是可以抵达北半球的。”
它挥了挥爪子，像是在和我告别。
我知道，那个孤岛再次留下了她一个人。
……
肺部传来难受的感觉，身体仿佛冻进冰块一般被寒冷所侵蚀。
感觉回归，我用双手奋力划水。
此时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对于不会游泳的我来说，大海深邃得令我绝望。
不知到了哪里，不知是在上浮还是下潜。
力气在无意义的动作中被消耗。
绝望如阴云涌上心头。
——我不想死！
因为还有人不希望我死。
——我不能死。
那只猫、还有花羽，如果我死了，这世上记住她们的人就少了一个。
抱着那种念想，我伸出手。
“你在想我吗，小叶子？”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这光透不进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短发少女。
她穿着小时候福利院统一发放的白色连衣裙，纯洁的白色在海水浸泡下变得虚幻，仿佛一层白纱。
像美人鱼。
花羽……
心中的震撼令我忍不住开口，然而在那一瞬间，我明白自己的错误。
我吐出了最后的空气。
“呐，小叶子。”
没有顾忌我的状态，她围绕着我游来游去。
“记得以前冬天我们总喜欢在结冰的河上玩耍，但掉进冰窟窿里死亡的几率往往要高于百分之九十，知道为什么吗？”
“……”
“因为掉下去的人找不到来时的方向，会被冰层所阻隔。”她顿了顿，脸上充满狰狞，“想想吧，一个人藏在冰下，不断敲打，像敲打别人家的玻璃。而死神正逐渐临近，没有人会为他开门。多么绝望！”
少女停顿瞬间，似是在观察我的表情。
“骗你的，”在满意后，她露出狡黠的笑容，“这是海，所以不会结冰。”
和以前一样，每一次恶作剧成功，她就对我这样笑。
然后，她握住了我伸出的手。
为什么？
花羽……
似是读懂了我的眼神，她扭过头来向我笑着。
“因为曾经，你也向我伸出过手啊。”
……
是谁在黑夜的风中奔驰？
是父亲带着他的儿子。
……
引擎轰鸣震彻空阔的沿海大路。
烟筒吐出的气焰化作白雾，机车如脱缰烈马从昂长的沥青路面飞速而过。
油门已被男人拧到底部，表盘指针也飙升到恐怖的红色区域，但男人却依旧有种只要一回头“他“就会出现在身后的感觉。
“您要杀了我吗？”风中传来孩子的话语。
“不、我不会伤害你。”男人坚决地说道。
“您是在骗我吗？像之前骗我的一样？”
“我从没有骗过你，之前也是一样，我不知道你是恶魔。”
“恶魔？您还是在骗我呢。”
“我没有骗你！”
“使徒死去后才会成为恶魔。”
“你早就死了。”男人痛苦地说。
“……证据呢？我既不像恶魔一样丧失记忆，也不会消失。仅凭借一面之词您怎么让我相信？”
“……”
“对了，还有一种检验的方法，”男孩顿了顿，“杀了我，如果我是恶魔的话会直接消失，如果我变成恶魔就证明您欺骗了我。来试一下吧，这不都是您期望的结果吗？杀一个人对您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吧！”
“我……不会伤害你！”男人再度重复。
“如果不杀了我，你的伙伴也会死去。”孩子冷酷地回答。
“……，为什么要帮他……是被威胁了吗？”
一阵沉默。
“我是一个人偶，不会动也不会思考。我被人抛弃，正是安格老师捡起了我，他像父亲，为我指明方向。”
“才不是父亲！”心中的怒意喷发，男人打断孩子的话，“不要玷污这个词，那家伙才不配称之为父亲！”
“那您觉得怎么样的人才算父亲？像那个‘他’一样，扼杀我所有的想法，折断我的翅膀像金丝雀一样关在笼子里，那样的人算是父亲吗？！”
“……”
“没错，我亲生父亲就是那样的人。那个打着亲情旗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的，就是我的父亲！说什么孩子就像小树一样要时常剪掉歪枝。为在人面前树立好的形象而扼杀所有错误……我不想要啊！我仅仅只是羡慕一个普通的父亲而已！
我想放假的时候能出去旅游。
我想他能陪着我写作业。
我想和家人一起逛街、去公园里荡秋千。
我是他的家人……不是一个让他随意装饰的人偶啊！”
“这不是可以思考的嘛！”男人的回应铿锵有力。
“回去勇敢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你父亲一定可以明白的。”
“……已经晚了。”
“？”
“他……已经再也听不到这些话。”男孩失魂落魄，“我早就被折断翅膀、久而久之也消磨尽意志，我就是人偶。其他已经无所谓了。”
“……孩子，你认为现在的样子是你父亲所期望的吗？”
“一切恶果都是他所塑就。”
“但你否定不了他爱你的事实。每一位父亲都爱着孩子，无论以哪种方式，这无可置疑。”
“您……还在这样说吗？”孩子忍不住愤怒，“那只是他的自私而已！”
“他否定我所有的梦想，只让我从他铺垫的路前行。”
“他害怕你从别的路走会走弯。”
“他无时无刻都在监视着我，从班里成绩到日常琐事。”
“他在认识你，害怕你某一天忽然长大了，变了模样。”
“他折断了我的翅膀。”
“他一定是害怕你飞出去受到危险，”男人顿了顿，“是父亲都这个样子，看孩子能飞了，就怕自己抓不到他，想要留下他。但孩子始终是要自己一个人飞走的，虽然时常对自己这样说，但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让那天来的晚一些，你父亲是个害怕寂寞的人。”
“……太狡猾了，”男孩语气中带起哭腔，“这么说他不是没有错误了吗？”
“他有错，这毋庸置疑，他的方式太过苛刻。但你要相信……”
男人放开一直手，半转过身抚摸孩子脑袋，“他是爱你的。”
“身为父亲的男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他一定会找那个人，以命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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