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因为爸爸妈妈都出国了,从今天开始他就要跟我们一起住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看到自己的妈妈突然带了个与自己同龄的男孩回来,10岁的叶青椋感到非常吃惊。
“可、可是!妈妈你不是说男孩子跟女孩子不能随便住在一起吗?”
“妈妈跟他的父母是朋友,所以没问题哦。”
青椋好奇地看了一眼小男孩,“感觉很怪”,这是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快,青椋又发现他不仅不爱说话且又容易害羞,难得说几句话却小声得像蚊子叫一样,她对此不由得感到有些烦躁。
青椋问他:“你的名字叫什么?”
“……”
“为什么不回答啊?我在问你话呢!”
“……御。”
“什——么?我听不见哦——”
青椋把手张开放在耳边,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她这样做其实也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急躁而已,看见男孩的模样就着急,恨不得替他把话说完——青椋是这样想的。
“孟……御。孟……孟子的孟,防御的御……”
“这不是能好好说出来嘛。”青椋显得有点开心地说,“我叫叶青椋,叶子的叶,青色的青,椋……我也不懂这个字怎么组词呢。算了,反正你会叫就行了,是吧?”
“嗯、嗯。”
可是,孟御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脸上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这让青椋感到有些无趣。
孟御的房间是一间书房,直接打个地铺睡在地板上。青椋家的书房靠近她父母的卧室,所以当她的父母想要谈些东西时就会变得极为小心,最后选择了起居室作为谈话地点。而青椋的卧室与起居室就隔着一堵墙,所以每晚父母的谈话她都能听个一清二楚,也因此,她对孟御的看法有了很大的变化。
青椋从父母口中听了孟御的家庭问题。原来,孟御的父母在一次航班中失事双双身亡,当时孟御不过才7岁。就抚养问题,亲戚们推三阻四,竟让孟御在孤儿院生活了三年,身为孟御父母的好朋友,青椋的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站出来主动揽下了抚养孟御的义务。而为了不让青椋对孟御有偏见,所以才撒了“父母出国”这样的谎话。
“真是的,妈妈……”
青椋拉起被子盖住了头,不知是因为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分了呢,还是为孟御的遭遇感到伤心难过,青椋脸涨得通红。
“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偏见什么的,我才不会那样呢……”
渐渐地,青椋发现,孟御在不上课的时间总喜欢待在离青椋家不远的一座几乎荒废的小公园里,一个人坐在已经生锈得荡不起来的秋千上发呆。
出于好奇,青椋朝孟御走过去,推了一下他的背,但秋千还是没能荡起来。
“……青椋?”
“啊啊,这个秋千已经完全坏掉了呢。失望……”
对于青椋的出现,孟御感到十分意外,他支支吾吾地问:“为、为什么青椋你会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一有时间就来这里坐着什么也不干,到底在想什么啊?”
孟御的头低了下去,面色阴沉地说:
“以前……以前爸爸妈妈经常带我来这座公园玩,那时候这个秋千还没有这么破,公园里也有许多小朋友在玩,每天都很开心……”
“因为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所以你才非常怀念这里吧?”
“什么?等等……你、你都知道了?”孟御吃惊地说。
“嗯,从我爸妈那儿听来的。”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爸爸妈妈只是出国旅行罢了,很快就会回来了的!”
“你撒谎!我全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骗我呢?”
“我没撒谎!我没骗你!我没撒谎!我没骗你!”
孟御捂着耳朵跑开了,青椋也不甘心地追上去。
“我不明白啊!”青椋大声喊道,“为什么要撒谎啊?这不是在欺骗自己吗?”
“我……我没撒谎,我……没有……”孟御慢慢地停下了脚步,低着头说,“我……我才没撒谎呢!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还活着,不可能死的!”
但是,对现在的青椋来说,孟御的想法是难以理喻的,对于拥有一个幸福家庭的小孩来说,想象一个不幸家庭的样子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何况是理解一个不幸家庭的孩子了。
这时,一只皮球飞了过来,打到了孟御。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
从不远处跑来三个面带歉意的男孩,但在看到孟御以后,便都换上了一副嫌弃的表情。
“什么啊,原来是孟御啊。切……”
“不要妨碍我们踢球,去那边,去,去。”
男孩们就像在驱赶瘟神一样驱赶着孟御。
“喂!你们怎么回事啊?踢球的话那边地方多的是,为什么非要来这里啊?”
“你……你跟孟御是一伙的吗?别傻了!我妈说他是丧门星,太靠近他自己也会遭殃的。你也想自己的父母死掉吗?”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啊!”
见到这些男孩们毫不在意地说着如此残酷的言语,青椋不禁担心地看向孟御,但她惊讶地发现孟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没有生气,没有伤心,只是默默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终于,青椋一切都明白了。她心想:啊,是啊,孟御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呢。曾以为孟御应该是个坚强的人,他的表情一直是这么的平静,没有一丝起伏。但这幅模样,正是因为孟御饱尝了痛苦才会拥有,对痛苦的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人也没关系,任何事情都可以一个人承担,以为只要一直保持着这个表情,痛苦的事情就会感到无趣而不再来找他了吧。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呢?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是因为自己还是小孩吗?所以才会注意不到?还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实在是太差劲了,真的……太差劲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青椋大喊一声,挥起一拳把一个男孩打倒在地。
“快道歉!”她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你们几个快向孟御道歉啊!‘对不起,不该说那种话,你的爸爸妈妈一定还在某个地方活得好好的’,给我这样向孟御道歉啊!”
“青椋……”孟御吃惊地看着青椋,阴沉的脸上突然多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些看不到的东西。
被青椋打倒的男孩不服气地站了起来,愤怒地瞪着她。
“切,可恶,不过是一个臭女人而已,打她!”
三个男孩一拥而上,把青椋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青椋!”
孟御想要过去帮忙,但却被“敢过来就连你一起打”这样的眼神瞪住了,再也挪不动脚步。
“放开我!放开!”
青椋拼命地挣扎,虽然这个年龄的女生比男生力气要大,但要挣脱三个人对青椋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把她的头发拔光怎么样?”一个男生提议。
“诶~不错呢,突然变成光头的话一定会被朋友们笑死的,哈哈哈!”
“哼,叫你帮孟御,现在遭殃了吧?活该啊!”
男孩们开始拔青椋的头发,粗暴而又残忍地几根几根的拔下来,痛得青椋直咬牙,但却一直没有叫出声来。青椋想,这就是惩罚了吧,因为自己无视了孟御的感想,只考虑着自己,于是就被惩罚了吧。如果承受下这份痛苦的话,能让孟御的痛苦减少哪怕一点也好,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
“呀啊!”但青椋终于忍不住叫出声了,男孩们下手实在没有轻重,将一处发根拔出了血来,这把几个男孩们稍稍吓了一跳。
“血……出血了,要、要继续吗?”
“这点血怕什么?继续,直到她秃顶为止!”
“哦、哦!”
一个男孩略带颤抖的手慢慢靠近了青椋的发丝,正当他要抓住之时……
“喝啊!”
孟御咆哮着冲了过来,一拳打在这个男孩的脸上。
“啊,啊啊!”
男孩感到一阵剧痛,摸了摸鼻子,才发现一件事情。
“鼻、鼻血!我流鼻血了啊啊啊!”
“什么?孟、孟御?你干了什么好事啊?”
“怎么可能,那个孟御,居然打人了?”
此时的孟御,脸上再也没有阴云,再也没有畏惧,他的眼神无比坚定,犹如黎明的晨星般散发着光芒。
“你们要对青椋做什么啊混蛋!!!!!!!!”
他怒吼着,发疯似的朝着男孩们扑去,眼眶、鼻梁、下巴、肚子……不论全身上下被打了多少拳,他都坚定着一个信念:保护好叶青椋,不让他们再动她一根手指。
“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喝啊!!!!”
为了他人而挥动的拳头,竟能如此强大。孟御,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你、你给我记着!”
三个男孩逃走了,确认了自己的胜利之后,孟御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刚好与青椋并肩靠在一起。
“好厉害啊,你。”青椋说,“居然一个人就把他们打跑了,嘿嘿……真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好奇怪的感觉……不由自主地就冲了过去,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是跟他们打了起来。这……这真的是我做的吗?刚才是我打赢他们了吗?”
“啊,你赢了,非常帅气地赢了。保护了我……”
说到这里,青椋的声音低了下去,而似乎又下定了决心,她大声地对孟御说:
“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是,对不起!”
孟御吃惊地看着青椋,而后,又像是安心了下来一样,露出了微笑。
“我终于明白了,就在刚才。我的名字里,‘御’是‘捍御’的‘御’,是保护他人的意思。所以,我决定了!”
一旦确认了方向,就不会再迷茫。
“我绝不会再让重要的人受伤了。青椋,我会一辈子保护着你,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青椋惊讶地瞧着孟御,眼波流转。
“说好了哦,你要永远在我身边保护我,不再离开我,一言为定哦,孟御……不对,”青椋改口道,“小御!”
“没错,说好了的……”
躲在实验桌下的孟御坚定了眼神,慢慢地从桌子下站了起来,正面对峙与被控制的青椋一同走进理科教室的兰迪。
“‘一辈子’的约定期限还没过呢。”
孟御直视着青椋那空洞的眼神。两双对视着的眼睛,相互的心意是否能传达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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