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能说的，大概就是这些了。”
语毕，外表看上去是勇者的魔王优雅地端起茶杯开始摄取水分。
“露娜，以前没听过这个传说呢。”
依露娜有些纠结地咬着手指，声音有些含糊地说道。
“虽然大体上理解了，”双手环抱在胸前的艾普莉那含有些许疑惑的浅金色双眸中映照出浅棕色长发的少女饮茶的身姿，“但是，你又为什么要接受这种契约呢？”
放下茶杯，蒂法仅仅只沉默了短暂的一瞬，随即坚定而又清浅的笑了：
“为了诞生于世，为了存在于此。”
——为了，与你们相遇。
最后的那句话她并未说出口，而是默默在心中烙下刻印。
接着她用一如既往的从容姿态说道：
“隐瞒了你们这么久，抱歉。”
萩莉亚静静地看着蒂法，当下在意事情就只有一件，于是她神色认真地开口问道：
“那么，从一开始……你其实就没有认真地希望能够改写这个宿命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要逃离这种命运的侥幸心理，但是也并没有那种下定即使倾尽全部也要改变一切的决心吧。”蒂法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到镜中的另一个自己，苦笑一下，原本掩藏的真意不经意的流露而出，“毕竟，如果一开始就不怀有过度的希望，那么最终迎来例行的宿命时也就不会太悲伤了。”
“那种事……”
黑发黑瞳的镜中之人咬紧了嘴唇。
“……真是，让人火大呢。”刚刚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的凯瑟琳无法忍受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莫名的怒意，“是魔王的话，就给我摆出魔王的样子来啊。”
她直视着棕发少女那清澈的双瞳，语气低沉地开口：
“我，一直以来都是，包括这次也，都是抱着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完成任务的决心来对待的。”
“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人和仅仅只是对生命有所留恋的人，如果只有一个能活下去的话绝对是前者，我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的！像你这种半吊子的觉悟的家伙，是不可能赢得了的！”
“……也许你说的对。”
棕发的魔王愣了一下，浅笑着道。
“那就不要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啊，你想活下去吧！那么想活下去的话，那么不管是我还是谁，只要阻挡在你身前的话，即使杀掉也要前进啊！”凯瑟琳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低沉起来，“我也是，如果你会让世界毁灭的话，那么为了阻止这一切，我也会杀掉你，绝对。”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大厅。
“放着不管可以吗？”
感受到袖子被青梅竹马攥紧，艾普莉转头对着一旁的依露娜问道。
“呜，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的说。”依露娜有些伤脑筋地抱了抱头，“毕竟和露娜这种投机取巧的偷懒鬼不同，小凯是彻头彻尾的努力家啊。”
“就连露娜以前也听说过呢，‘幸运的追随者’什么的，运气总是差一点让人感觉可惜的人什么的，尽管这样如此年轻就能成为副团长，一定是在很拼命的努力呢——以上是笨蛋哥哥的原话的说。”依露娜眨了眨眼，“所以，可不能放着不管的说。”
她挥了挥手，也离开了大厅。
“即便要杀掉别人，也要……活下去吗？”蒂法对着二人离开的方向轻声呢喃道，语气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那种事……我可，办不到啊。”
正因为想要活着的心情无比真切，所以才更加的，无法接受剥夺他人的生命。
正因为知道独自一人的不安、彷徨无措的悲伤，所以才，无法对近在眼前的同样露出那种表情的人放任不管。
所以她，在那个时候，才会对萩莉亚伸出手。
因为她们，都是——同样的。
“那个，蒂法？”
黑发黑瞳的少女轻声叫道。
棕发的魔王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在她游神之时不觉间艾普莉和芙欧诺两人也不见了身影，于是抬头看向萩莉亚正要开口，就听到眼前之人又道：
“现在，我才是魔王吧？”
“唉？”
蒂法楞然。
“现在，是在魔王堡对吧？”黑发黑瞳的少女继续道，“使魔的链接，我可以感觉的到，而且暗属性魔法，似乎也用得出来。”
“……但是，”蒂法定了定心神，对着她道，“你说的那些，我现在也依旧可以做到。”
“是么。”萩莉亚轻轻笑了一下，竟让蒂法恍然间真的产生一种看到了自己的错觉，“那么，眼下的状况，要怎么办呢？”
“只要，等待就好了吧。”短暂的怔忡过后，她这样说道，“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吧。”
“然后，在这之后也……就这样接受原本的命运吗？”萩莉亚缓缓起身，自高处俯视而下的视线直直地盯着她，声音低沉而认真，“我仅仅只问一次，蒂法，你是——想要活下去、不想被讨伐、希望能够幸福的活着的，对吧？”
“但是……那是不被允许的。”
棕发的魔王只是移开了视线。
“幸福的，活着，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想活下去。”
黑发黑眸的勇者平静地说道。
“……那是！”
听到对方所言的那一瞬间，蒂法随即意识到了，那是——读心术。然后她看到萩莉亚的脸上露出了十分安心的笑容：
“蒂法以前也对我做过吧——不止一次，所以，扯平了哦。”
“……”
蒂法哑口无言。
“虽然不知道知道你为什么不坦诚，但是比起追究那个原因，我只要知道你的真心就好了。”萩莉亚苦笑着按住胸口，“因为我，不想因为会错意而作出自以为是的行动被讨厌——到头来还是这么懦弱的人呢。”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萩莉亚还是第一次看到蒂法露出如此慌张的表情，平时镇静的微笑完全消失不见。想到这全都是因为她的话语，感到抱歉的同时心中又不由冒出几分愉悦。
“所以我说过，现在我才是魔王。”萩莉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认真，不见半点迷茫，“——不管是什么契约还是宿命，全部，都由我来承担。”
“……萩蕗，”蒂法像是从来没发现自己的身影也可以那样可靠般呆滞地望着她，“你……为什么？”
“因为我……那个，”萩莉亚声音不仅低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两声，移开视线小声道，“想要报答你的恩情。”
“那些复杂的、痛苦的、悲伤的感觉。”她深吸口气，重新直视对方的双眸，“现在，我也能，感受到了哦？”
她用一种莫名轻快的语气继续说着：
“所以，也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会说有时候觉得世界干脆毁灭就好了。”
“等等！为什么要……你，是认真的吗？”蒂法无法接受地看着她，“哪怕，代价是生命？”
“——事实上，我曾一度认为，就算当下干脆死掉也无所谓。”萩莉亚这样说的时候带着一抹极浅的笑容，若有若无以至于让看到的人会忍不住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不可能毫无遗憾，但是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生命之于我而言，也就只不过是这样的事物而已。”
她的视线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带着点怀念追忆道：
“还记得小时候总以为数值总要越大越好，于是自私地希望哪怕是最重要的人自己也要比其多活一秒。”
“但是，没过多久就发现了，我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失去了亲密之人的那个无法想象的未来。”蒂法确信了，此时的萩莉亚的确是在笑着的，“所以就不去想，刻意的无视以把它当作不会发生的噩梦。”
“但是现实总是会提醒我是多么的天真，真是残忍呢。”明明是在笑着，蒂法却觉得眼前之人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一般，“所以现在，我仍旧是自私地希望，只期望自己能够最早的迎来死亡。”
“萩蕗。”于是她终于无法忍耐地喊出那个名字，起身向前几步抓住了近在咫尺之人的双肩，“只要活着的话，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绝对，我向你保证。”
“嗯，我知道的。”萩莉亚看着近到呼吸可闻的那熟悉面容，仍旧是微笑着，眨了眨眼打散了其中还未来得及凝集的水雾，不由放轻了声音，“因为，已经发生了啊。”
“所以，我真的很幸福——幸福到已经满足了。”萩莉亚笑得烂漫，仿佛要把积攒至今连同预留给未来的笑容都在今天用尽似得，“再无它求。”
“为什么？”蒂法失神地凝望着那双漆黑的双瞳，声音轻地不可思议，“为了这样的我，牺牲到这种地步，根本毫无益处不是吗？”
“才不是毫无益处啊。”双眸相对，萩莉亚反驳道，“因为，我啊……最喜欢蒂法了。”
从过去到现在，在这再度回归的开始之地，终于能够袒露心中的真意。抛开从前种种，不必再顾虑彼此的身份，不必再彼此互相遮掩隐瞒。
“……！”蒂法因这突如其来而又过于直白的好意而不由得瞪大双眼，紧接着不知所措起来。
“你怎么哭了啊。”
看着眼前之人眼角湿润笑容扭曲的面孔，她抬手拭去了那泪滴，终是笑了，昙花一般。
“谢谢。”拭去泪迹的手向上抚上眼前之人的头顶，“没想到萩蕗会说这些，但是，我很高兴。”她收回手，“勇者是萩蕗，真是太好了。”
“但是，自己的命运，始终是要——自己承担才行的啊。”她望着她，坚定的声音有几分上扬，“而且，我也，无法接受通过牺牲萩蕗而得来的未来……这种事情，原本就知道了。”
“正是因为是这样温柔的萩蕗，所以才更加的不行。”她伸出食指，轻轻抵上了对方还欲说些什么的双唇，“但是，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蒂法。”
心有不甘的萩莉亚眼角含泪地瞪着眼前的人，身躯却有些无力地靠了过去。
蒂法瞄到她有些发红的脸侧，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手扶住萩莉亚的后背，动作轻缓地向她贴了过去。
额头相触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滚烫的热度。
——她在发烧。
得出这个事实甚至没有多花蒂法一秒钟的时间。
紧接着在下一瞬，地转天旋。
就好似在平静无波地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周遭的一切都模糊动荡起来，一瞬之间甚至让人迷失了今夕何夕，宛若梦中。
一瞬之间繁多的画面从眼前飞速掠过，她好像看到了浅棕色的长发、深黑的瞳眸以及精灵的尖耳。
然后，一切终焉，一切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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