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答我的是科长和阿雅的沉默。
我长久的盯着他们,但他们却长久的沉默着。
阿雅的脸皮薄些,她的手放在胸前不安的绞在一起,而科长扭过头去看都不看我。
我想从阿雅的口中得到答案,但阿雅的眼神却在我的脸上游离。
在我眼中,他们就像两个犯错的孩子……
但是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我的胸口中突然生出一股无名火——
我知道自己实际上并不算是脾气很好,对一切都那么漠然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乎的东西太少。
但他们不该是这样的啊?
科长有嫂子,阿雅的父母远在南方而且每天都在担心她。
他们应当有值得珍惜的东西吧?
他们应该是珍视「活着」这件事对吧?
但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呢……
我不懂他们在隐藏什么,我也不懂这样做的意义。
我只知道我很愤怒。
因为一帮就算死去也和我毫无关系的人而愤怒。
“你们别开玩笑了……”
我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如同猫科动物低吼一般的说出这句话。
大姐头和阿雅明显被我的异常吓了一跳,但这时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暇去顾及阿雅,我的眼睛紧紧盯着看也不看我的科长。
我真正的发怒对象是他。
“别开玩笑了!”我大声吼了出来,“平时装作和嫂子恩恩**的样子,好像比谁都要享受人生,好像比谁都决定要过的幸福……但是一到这种关键的节骨眼儿上就开始退缩!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这个该死不死的地方,李扬还在医院躺着,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医院是不是在范围里面!”
我看到科长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了一下,但他仍旧没有看我。
他像是负重前行一般,一个人背负着什么在我看来完全没用的东西。
“我不知道科长你在隐瞒什么,或许那在平时的时候对你来说很重要吧……但是现在那种无聊的东西真的能救得了我们吗?”
我把双手放在桌子上支撑着我的体重,凝视着科长的侧脸。
“我们被隔离了啊,我们现在根本就孤立无援啊。如果还有能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出现,那无非就是增员来不了了。但是这很重要吗?这次的事情就算把整个区域的警察全都调过来,我们就能解决了吗?解决不了!”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但是科长仍旧不为所动。
啊啊,我真生气。
我不想看那张死人脸。
于是我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的方向,但是一把椅子却磕了我的腿。我觉得自己的眼球在充血,我用力蹬了一脚那把实木的凳子,看它翻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在那难听的声音结束后,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了我们呼吸的声音。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应该这么暴躁的。
我应该坐下来耐心的劝导他们,让他们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我都在努力伪装成一个可以带给他人爱、和平以及安全感的人。我很少和别人发怒,以至于周围的人出了矛盾都会找我去调停,因为他们认为我是最不会被情感所左右的人。
但是这次不同,我害怕了。
因为害怕所以我愤怒了,而愤怒的原因往往是因为脆弱。
我是难以被情感所左右的人……因此我也难以与他人建立起联系。
偶尔出意外建立起的情感,也会因为强大的独占欲而告终。
我希望我可以拥有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完完全全的都归属于我。
他的言语、歌声乃至于咒骂全都为了我一个人,他的血、肉甚至于灵魂全都为我一个人奉上。我知道,我会渴望杀了他,将他融入我的血肉,和我融为一体。我也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日日夜夜,我会渴望让他杀了我,因为「人」只能背负一个人的生命,那才是他爱我的证明。
然而世界是残酷的。
这个世界容不下「异常者」。
没有人想要被我剥夺人生,也没有人想要在手上沾满我的鲜血。
我将会孤独一生,我得不到我需要的人,我也不会被他人所需要。
那真是——
痛苦至极。
所以,对于这样的世界我妥协了。
我不再看着自己,也不再去寻找能打动我内心的人,我开始压抑自己灵魂的燥热去学着看外面的世界。
然后,我理所应当的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都和我不一样。
大家都是普通的喜欢他人,普通的谈着恋爱,就算是痛苦的单恋也不会想要将对方做成标本放在家里。
那样的世界对我来讲很新奇。
我也希望有一天我能碰到一个美丽的人,即便是在我的世界里也闪烁着七彩光芒的人。
就算是我灰暗的爱恋,也会被七彩的光芒所覆盖。我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普通的爱着他,就算是他和别人说话我也不会想戳穿他的喉咙,就算是他有秘密瞒着我,我也不会记下密码去翻他的手机记录。我不会查他的日记,也不会去一件件的闻他的衣服,更不会做把他的眼球做成炸肉串的梦。
所以,做一个正常人一定很开心吧。
在我狭小而黑暗的世界中,我持续的观察着。然后我发现,正常人有他们的喜怒哀乐,尽管那都是些很小的事情。
他们或许很软弱,但是内心有一根强大的支柱。只要那个支柱不倒,他们就会从摔倒的地方继续爬起来,继续去过平淡、幸福却又艰辛的生活。
他们很美。
我觉得那样的他们非常美。
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们逃避现实的一面。
尽管人人都有逃避现实的时候,但我希望在共同面对什么的时候,他们可以把那根支柱坚实的摆在我面前。他们会为了自己,也会为了他人而努力。
只有看到那样的他们,我才能继续做着我七彩的梦。
我希望拯救我的,是正常那一面的人。
我希望他们之中的一个,会抱住如此扭曲的我,会告诉我,我就是他坚强的支柱,只要是为了我,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不会放弃。
这就是我的脆弱。
我知道,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但是科长还是没有说话。
这种状况下,如果这样继续僵持着,那我们就只好等着局里所有的人回来,然后等死。
我不想等死,我还想继续去看,还想继续做梦。
所以我必须要前进。
为了前进我要去做,去做一个可以带给他人爱、和平以及安全感的人。
“我可以接受我们的失败,我也可以接受反抗后的死……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放弃,科长。”
我用冷静下来的声音努力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嫂子对你来讲很重要吧,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吧。我们用了四五个人才能制服住你,但我知道,对嫂子来讲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虽然我没有恋人也没有妻子,局里也有讨厌我的人……但是对我来讲,这里是一个不可替代的地方。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自救,那我们更不能去救别人,朋友也好,家人也好,那些我们保护着的民众也好。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我想要自救,我也想去保护别人。”
我走过去站在科长面前,我知道他的余光能看到,所以我端正的敬了一个礼。
“科长,我请求信息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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