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餐桌前吃水果沙拉。
“好吃吗?”她不知何时从浴室出来了,肩上披着湿漉漉的头发。
“草莓不错。其他……凑合着吧。”他轻松地说道。
她在旁边坐下来,饶有趣味地看着他吃沙拉。只见叉子像只鹿似的灵巧地跳在一小块苹果上,穿透薄薄的奶油,然后带着苹果块飞翔一般地到了他的嘴里。
她入迷地盯着。他的动作在她眼里是多么优美。
“你要吗?”他仿佛害怕打扰她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几乎不假思索地,她回答道。
仍旧注视着他。
而当她回过神来——
“呀!“不知何时,她的面前有了一份水果沙拉,与他的一模一样。
“怎么办到的?好像魔术一样……“她惊喜地说。
他笑而不语。
她回想起此前的几秒钟,忽然意识到他大概是趁她聚精会神的时候,用另一只手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第二份沙拉,再从桌子的边缘绕过来放在她的胸前。而她竟然没有发现……
不过——
“我爱你。“她说。
说罢,她将上身探过桌子;他闻到一股清爽的柠檬的芳香向他靠近。
他也将身子迎上去。
他们在桌子上方接吻。
“我也是。“舌头嬉戏着——
四百万年后——
“丽,你在哪儿?“母亲焦急地走进花园,大声地喊道。
“我在这儿呢,妈妈。“不知从哪个灌木丛里传来回答。
“晚饭好了。“母亲四处张望着,“你在哪儿?”
“这儿。”丽再次回答道。母亲终于能够确认女儿的所在了,她径直穿过一个灌木丛——树叶因为摩擦她的身体而发出响亮的沙沙响声,之后她便看见女儿蹲在地上,用一根树枝在逗弄着什么。
“丽,你的裙子!“母亲假装愠怒地说,她看到女儿的白色连衣裙上沾了一些泥土。”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蚂蚁,妈妈。“丽仍是专心致志,没有抬头。
“哟。“母亲亦蹲下身子。只见一队蚂蚁似乎正朝着蚁穴前进。其中的一只身上还扛着一粒玉米样的谷物。
“看吶。“
“看到了,妈妈。“丽平静地说。她将树枝伸向那只或可称得上幸运的蚂蚁,轻轻一点,玉米粒便掉了下来。那只蚂蚁觉察到身上的负担瞬间减轻,猛地一愣,紧接着就慌乱地寻找起来。丽不停地将玉米拨走,使蚂蚁总是望尘莫及;她还不断地把树枝插在它的面前,希望它能爬上来。可惜蚂蚁一直不依。但是试了多次之后——
“呀,上来了。妈妈,你看!“丽高兴地说。
母亲抱着肩膀微笑着。
蚂蚁摇晃着触角沿粗糙的树枝弯曲前进,不一会儿便到达丽握住树枝的手里。丽扔掉树枝,平摊开手掌,只见它正笨头笨脑地爬行在它所未知的土地上。
“哈哈!”丽笑了,“真有趣。”
“……不过,有点儿痒呢。”她稍稍握紧拳头,用指甲蹭了一下发痒的掌心。但是张开的时候——
“哎哟,扁了。”丽好奇地盯着身体已经走样的蚂蚁说。
“妈妈,蚂蚁怎么不动了?”
“死了。”母亲微微皱起眉头说。
“死?”
“它死了。”母亲似乎懒得解释,便将丽手掌上的蚂蚁尸体拂去。“走吧,吃饭了。”
“可是天还亮着呢。”
“亮着是亮着……”母亲拉着丽起身,目光越过灌木投向远方的天空。
天空中燃烧着七彩的晚霞。
三百万年后——
今天是实验课。微生物观察实验。老师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个样本。
接到手后,马上开始观察。将眼睛瞄准样本,再稍稍眯眼,好不容易才看清楚培养液里草履虫的样子。
这绿颜色的点点点……四周还毛茸茸的……哎哟,什么草履虫,真是恶心!我不禁吐舌道。
然而它竟然还游动起来了……
实在是有碍观瞻啊!我差点想举手向老师打报告。
可是老师并没有看向我这边,真是可悲——他笑眯眯地看着前面几组同学大呼小叫……
过了一会儿,老师拍拍手,说:同学们,好,现在我们来做一个小实验。草履虫是一种具备应激性的动物,有趋向有利刺激而躲避有害刺激的习性。让我们来测试一下它的这种习性吧!
——怎么测试?要我吓唬它吗?我在心中向草履虫做了个鬼脸。
老师接着说:测试的方法是,在草履虫培养液一边滴加清水,另一边滴加盐水。盐水会使草履虫失水,因此它害怕盐水,会远离滴加盐水的一边;清水却不会,于是草履虫就向清水的那一侧移动了。我们要观察的就是这个运动的过程。接下来,请同学们到老师这边领取盐水瓶——
我跑到老师面前排队,没想到一堆女生比我还快,早就赶在我前面了。她们就是刚刚不停叽叽喳喳烦得要死的那群人,真可气!
领到了盐水瓶,我回到座位。还没开始滴呢,只听到清脆的一声响——
啪啦!
原来是一个女生不小心打翻了盐水瓶。好像是光顾着聊天,手舞足蹈起来碰到瓶子了。真是,不做实验,聊什么天呀!现在可好……估计要受老师的批评了吧。
虽然我觉得吵闹的女生受惩罚很解气,但对她还是有一些同情的。于是我就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管自己做实验了。至于惩罚什么的,我还是不要在一旁起哄,火上浇油了吧……
实验的结果很成功。草履虫在我的戏弄下,不得不朝清水方向垂头丧气地游去。我见到它的纤毛费劲摆动,心中不禁感到一丝快意。
下课时间到,我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身后传来几个女生尖利的声音——
什么呀,你没看到吗……
看到什么啊……我听到了啊……
哎呀,撒在上面了呀……
什么?不是吧……
她也怪倒霉的……老师好不容易捉到的说……
这样啊……
她们的声音让我觉得刺耳,就加快脚步跑掉了。
二百万年后——
新年饭还在准备,我四处晃悠着——时隔一年再次回到这座山里。
“大黄!”我突然望见眼前熟悉的背影,不禁激动地大喊。
“汪汪!”大黄一个激灵掉了个头,欢叫着以比我更快的速度飞来,我们之间的相遇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他还没跑完全程呢,就一蹦三尺高,扑进我的怀里,吐出热腾腾、湿漉漉的舌头舔着我的脸。我感觉皮肤陡然变得湿润许多。
“哈,哈,停、停——”我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大黄放下去。大黄欢乐地张着嘴呵气。
“好久不见。”我说,“你看起来还是精力旺盛嘛。真好。
大黄飞快地摇着芦苇似的尾巴。
“走,让我们四处逛逛——”我向前挥了下手臂,就像指挥士兵一样。于是大黄便乖乖地跟随我前进了。
得到大黄的陪伴令我安心不少,所以毅然勇敢地向山林深处进军。我们在山中行进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豁然开朗,从泥土气息的包围中脱身而出。这期间大黄展现出相当灵巧的一面,使我刮目相看——我只能喘着粗气跟在它后面,同时艳羡不已。
“呼——“我找到一块大石头,散架般落在上面。”休息一下。“
大黄在石头周围不知疲倦地兜着圈。
“原来你不是精力旺盛,是精力过剩啊。“我调侃道。
我在石头上抬头,望见远处袅袅的炊烟。仿佛似曾相识——等一下,这不是他们做饭时冒出的烟吗?
“啊呀,”我有些遗憾地说,“原来我们在山里绕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走多远。应该是绕着绕着走了回头路吧……”
大黄耷拉下耳朵看我。
“算了。“我起身伸个懒腰道,”正好回去。反正也累了。“
我们朝着炊烟踏上归途,踩着地上的碎石哗啦啦地响。不远处,渐渐出现一个白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大黄神速般跑上前去,开始吠叫起来——
“汪汪!”
与此对峙的却是这样的声音:
“咩也也也——”
走近一瞧,原来是一只小山羊,碧绿的眼睛,饱满的身躯。奇怪的是,它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究竟是谁这样做的呢?
“咩也也也——”小山羊再次发出一阵叫声,听起来倒像是哀鸣。
它幽怨的眼睛看着我。
我查看了笼子,发现已经上锁;并且附近也没有找到钥匙的痕迹。这样看来,我怕是无能为力。
怎么办呢?……我决定还是无视山羊的叫声和眼神了,毕竟它与我之间也没什么关系。它的生死……谁知道呢。
于是我叫上大黄,向炊饭处走去。不一会儿,我们就看见了锅炉,还有……我的爸爸。
“哟,你总算回来了——哈,再加上大黄。“他大大咧咧地说,”刚才在哪晃悠,我的tomboy?“
“不远。再说一遍,不要叫我tomboy!“
“啊——哈,我懂了。“
“……新年饭呢?“
“等等,还没呢。“他嚼着什么东西说,”他们还在准备。“
“这么慢呀。“
“不慢了。你等着瞧吧,待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虽然觉得“你等着瞧吧“总不像一个父亲会说的话,但我还是为了”意想不到的东西“坐到台阶上耐心等待。
“来,大黄,坐这里——“
一百万年后——
恶魔在天上,天使在地上。
他摩擦着炽热的枪,眼望天空。
意想之中,几个小时后天空将会被黑压压的一片所覆盖。
他的族人早已埋伏起来。虽然并无把握,但好歹以此一搏。
恶魔的最后一次降临,已经距今约有上千年的时间。此次突然袭击,也是始料未及。而由于漫长的时间,恶魔长得何种模样,却早已被族人忘记。不过,恶魔无论如何都是他们的敌人,这一点是绝对无误的——因为他们乃是天使。
绝对的天敌。他的身体之中的什么东西正随着恶魔的降临而熊熊燃烧。
——他目光如炬地望着天空,发誓要与恶魔决一死战。
窸窣,窸窣,草丛中传来令人警觉的响声。他将长枪指向响声的方位。
然而不可能是恶魔,因为他们从古至今都自天上而来。
哗的,一个脑袋露出来。
是你!他惊呼。竟然是他朝夕相处的伙伴。
为什么……?你的身体!他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伙伴的眼睛盯在他身上,努力地聚焦。
你要——
我要——?
你要——
说不出来了,他呕吐着。
小——
心——
死去了。
他痛心地看着伙伴的尸体,那是残缺不堪的器官的堆积……他对恶魔的仇恨从未变得如此浓烈。他攥紧了手中的炽热的长枪——
誓死方休!
炽热的目光射穿长空。
这样又经过不知几个日夜。直到——
恶魔来了!
有人惊呼。是族人——
他朝声音的方向疾行。草丛的窸窣像尖锐的刺。到了,他望见族人的身体——不,是尸体——残缺的尸体,坠落。
那是什么?黑压压的一片,在头顶——
是许许多多的恶魔吗?他们残暴地杀死了包括他最亲密的伙伴在内的族人。他、们。他咬牙切齿。
不——
是一个。
是一个恶魔。
只是一个。
巨大到超乎了所有天使的想象的极限,几乎要将整个视野扩张至崩溃——
这样的巨大。刹那间如同一个黑夜降临在这片大地上。
如一个黑夜。
对于眼前的敌人——
他目眦尽裂,却仍然无法将恶魔尽收眼内。
黑夜,当然,不能。
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举起枪——
啊啊啊!用尽全身的所有力量,掷了出去。
枪很快化为一个小点,消失不见。敌人却不见丝毫损坏。
恶魔巨大的口器向着他靠近。
恶魔巨大的口器向着他靠近。
恶魔巨大的口器向着他靠近。
他的腿颤抖着,颤抖着,终于支撑不住,跪了下去。
不……
不要……
为什么……
他抬起脸颊——
无尽的泪水与惊恐一齐流下,流上无尽的大地,流入无尽的黑夜。
——尔后便被无尽的漆黑接纳。
躯体被咀嚼着。意识也被。
一片混沌的麻木中他仿佛想起了什么——
远古的记忆。
“……能指与所指(或意符与意旨)之间的关系是主观定义的;语言与语言之外的事物之间不存在一一对应关系……“
隐约间有什么,在他早已不复存在的耳朵边悄然说道。
上千幅景象在他眼前瞬间闪现,并且回到原初。
再诞生出上千幅景象。
他感到剧烈的恶心,原来是这样——
他的身体,是如何的腐朽、怪异、令人作呕!
而她的……
没有时间了,被嚼烂的器官在怒吼。
他想起那一天。
他给她戴上婚戒。
她也为他戴上婚戒。
却不料——
“……噢这时我怎能不热望永恒不热望戒指中的婚戒——轮回之戒?……”
恶魔般的声音,天使般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响。
所以——
无数次的……
无数次的……有意或是无意。
无数次的……在最爱之人的手中死去,抑或是——
口中。
现在、
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了。
到此为止吧。
为止吧。
求你!但愿!
伴随撕心裂肺般的吼声——
他怀着无尽的渴望沉入永暗……
他沉睡。
螳螂夫人终于吃掉了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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