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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十二)

离开了高三教室的我们回到了自己的班级…

那就怪了。

我和琰焱还没走出长廊就被暴怒的某班主任叫住,然后和青枫学姐被一起送往学生处。忍受了一小时的批评再教育后,我们三人被勒令回家反省一天。

所以说,此时我正和梳着马尾辫的可爱少女走在回家的路上。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琰焱突然停下脚步,倚在栏杆上,看着脚下黑色绸缎般流淌的松花江。

『可是到了冬天,连江水也会冻住呢。孔子有想过这些吗?我觉得与其用水来比喻时间,不如用人吧。』

『人?』

『就算到了世界末日,人们也会继续的奔波不停,这才比较像时间。永不停息,不明所以。我过去一直以为工作时间、学生上课的时间马路上的人会比较少,可人流从来没少过。』

她指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脸上满是疲惫的表情。

『世界上的人这么多,可谁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呢?人真是无法理解彼此的动物啊。』

『…』

『学姐说的没错,我对她一无所知。我所说的所做的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

『这样真不像你。』

『恩?』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会对着江面大喊‘啊啊啊啊!又失败了啊!都怪小谦这个笨蛋!’这样才对。』

琰焱看着我愣了一会,接着像是无法抑制自己一般笑了出来。

这样就够了。

『人是没办法理解别人的。』

我也靠在栏杆上,看着江水朝远方流去。

『无论是多么亲近的人,无论是多么痛恨的人,人都是无法理解彼此的。要说为什么的话,那是因为人实在太复杂了,怎么可能有人单纯到会被他人轻易理解呢?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总是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人,但那不过是别人出于善意做出来给我看的样子,为了让我不要打破自己美好的幻想。』

『可是幻想终归要破灭。那时我就明白,人是无法理解彼此的。』

『所以学姐才会那么生气吗…』

『那是她的问题!无法被理解就要放弃幸福的可能吗?这么任性的人是没法得到幸福的。如果是我的话,即使知道没人能够理解我,没人能摘下我脸上的面具,我也会在每个夜里,每个清晨,每一分每一秒盼望着有那么一个人来对我说——』

『虽然人是没办法理解彼此的,但是只有我,完全的理解你。』

做不到这样的愚蠢,就不可能得到幸福。

我像过去安慰妹妹那样摸了摸琰焱的短发。

『因为幸福是只有孩子才能获得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我的话有没有传达到她的心里,不过琰焱脸颊微红的点了点头。

话说回来,由于犯下严重错误被勒令回家的两个差生如此悠哉,真的没问题吗?

——

『别说是学姐了…我觉得自己连琰焱和苏秋都一点也不理解啊。』

我一边吃着大碗牛肉面一边向仓姐抱怨。

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具呢?把琰焱送回家以后我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人在日常生活中,不会表现出真正的自己,当这种掩饰成为了习惯,就连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无法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就像我之前说的,面具融进了血肉,化成了我们人格的一部分。

那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己呢?违背自己心意活着的人们,是否还留有真正的自己?

『理解他们有什么好处,有钱赚吗?』仓姐奇怪的反问,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反而让我无言以对。

『难道仓姐不希望有人能够理解你?』

『被人理解有什么好处,有钱赚吗?』

『你去和钱结婚好了。』

『我希望对象是欧元。』

估计你只能嫁给日元。

不过仓姐对彼此理解这个问题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她的话,能够理解别人吗?

『那个…虽然有点不好意思…』

我捏了捏耳垂,心里十分紧张。

『仓姐能够理解我吗?我希望你能认真回答!』

『…这种问题,不是应该拿来问你那个矮个子的女朋友吗。』

『该说是害怕呢,还是期待呢…总之我没法问她这个问题。』

『是吗…』

穿着格斗背心的美女叹了口气,越过柜台,把身体凑了过来,裸露在外的漂亮额头几乎要和我贴在一起。

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硬要说的话…』

我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

『不过是个偶尔来吃面的高中生,我为什么要理解你?』

『既然如此的话,就别给我搞得那么煽情啊!』

『我只是想看看你穿越天堂,直达地狱的表情。』

『恶趣味,低级。』

『那么我反问你一句,你能够理解我吗?』

『…呃…』

『你能头脑清晰,毫不犹豫的说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能猜的出我心中所想吗?你能明白我一举一动的用意吗?』

『不能…』

『在希望别人理解你之前,先去想想自己有没有理解别人吧。』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希望有人能够理解我。世界这么大,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吧。』

『也许有,也许不会有,就算有你也不一定会遇上他。』

『其实啊,琰焱今天被她倾慕的人给批评了,说她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自说自话的要给人幸福。其实那个人说的也有道理呢,有时候善意不一定会造成好的结果,反而会好心办坏事。』

『说什么要给别人幸福这种话本身就是幼稚的,人啊,连自己的幸福都抓不住,哪有资格给别人幸福呢?』

仓姐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

『不过如果小谦说要给我幸福,我一定会非常开心。』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而且这和你刚才说的话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吧!』

『因为我是个女人,女人就是充满了矛盾的生物,心里想的,嘴上说的,手边做的,都是完全不同的事情。我想你们的那个什么学姐也是一样吧,明明心里渴望的要死,却只能装出厌恶的样子。说对方完全不理解自己,其实是在暗示别人‘快来了解我吧,我非常孤独’。』

『那只是你的想法吧。』

『谁知道呢,不过我刚才对你的表白可是真的哦。』

『那绝对是假的吧,怎么看都像是在耍着我玩。』

光是从仓姐满眼的戏谑中就能看出她是在开玩笑,我不爽的把钱扔在柜台上,朝门外走去。门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平时从这家店门走出去时外面已经被黑色笼罩,今天白色的世界让我觉得充满了新鲜感。

就在我要走出玻璃门的时候。

『等一下,小谦。』

我转过头。

『你是个特别的人,你知道自己和其他人的区别是什么吗?人啊,会把面具戴在自己的脸上,隐藏自己的真心,掩盖自己的习性 ,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相同。』

『而你,会把面具戴在别人脸上。』

那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来得及问,仓姐就说出了下一句话。

『看到了吧,虽然人和人是没法互相理解的,不过啊,至少有我——』

『是完全理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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