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火（4）
随即黑色的骨爪自阴影中踏出，踩在地面上。
“后退，我叫你到我身后去！”神雨落一把揪住文浩的衣领将他向后方一甩。
仿佛地狱之门洞开，漆黑的人影慢慢从门口走了出来，那是一个被纯黑甲片覆盖的人形怪物，怪物的脸是一副狰狞的鬼面，透着血红的双眼没有瞳子，骨刺从眉心处刺出。那是只能活在噩梦中的怪物，它不像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一副有意志的盔甲。漆黑的鬼面虽狰狞却威严毕露，文浩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胸口被压得死死的。
怪物拖着沉重的步伐走来，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压迫，它的黑色骨爪在地面上刮擦出很明显的深痕。
文浩和神雨落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宋君曾好几次提到过这种可怕的怪物，传说与童话中曾不断出现过它们的名字——恶魔。
“我的……天。”文浩抽动着面颊，他心里不断对自己说要稳住要稳住，可是他却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烫，他忽的想要大吼，想要挥刀向前，看着那恶魔的血洒在他的刀刃上。
他不是不害怕，可他的心里恐惧被另外一种兴奋取代了。刀锋嗡嗡地鸣叫着，它活了过来，咆哮着要饮血。瞬间的恐惧又从心底里蔓延开来了，他突然觉得比起眼前那个恶魔，手上这把刀更令他不安。
“阿浩……别怕，”神雨落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在呢，宋馆主说过通常的恶魔不是我的对手。”
文浩心里吐槽说你自己也在怕吧？你看你的手都有点抖，你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屁孩你就不要装大人啊。我知道你是我大姐，大姐都那么好面子的么？
心里这么说，可他却觉得心口微微一抽，鼻子又酸了起来。
“我不怕的。喂，神妹你……你怕么？”
“我才……我不会怕，”神雨落说着，她的手突然稳了，“我刚认识你那会儿我们不是见过这种东西么？”
七年前神雨落第一次遇到文浩的时候曾有过戴着狰狞鬼面的人来迎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觉得那是一个已然凝固在记忆中的梦，却不想今天这个梦又回来了。
其实这梦从未成为记忆，它未曾离开过，今天着这件事只是点醒了神雨落，告诉她这是属于她的梦。
“那……现在怎么办？”
“阿浩你后退，你走大门出去，”神雨落用手肘狠狠顶了他一下，疼得他直咧嘴，“出去找人，枫叶街这片街区一定有五盛会的人，你去找他们。”
文浩甩甩脑袋，他觉得他要握不住那把刀了，那刀开始有力地震颤起来：“神妹……”
“我叫你快走你就快走啦！听不听我的话啊？要等到我被它砍死了你才走吗？”
神雨落没能接着呵斥文浩了，下一秒钟恶魔动了起来，它的动作疾如闪电。但见漆黑的流光一闪，神雨落猛地挥出刀弧如虹，空气中爆开火花。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漆黑的恶魔在大门处顿身，它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啧！”神雨落皱皱眉，方才那道黑影的速度之快堪比刀光一现，不过力道比起她想的还是要弱得太多，她正琢磨着自己能不能一刀干掉这东西。
“似乎……走不掉了。”文浩随口说了一句，他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想说辞。他的脑子发热，他觉得他体内的火全部流到了头部，根本无暇思考。
手中的长刀发出了只有他能听见的心跳声，他诧异地看向那柄刀，伴随着跳动的声音，刀身的震颤变为了相同频率的律动，连着他的手臂，连着……他的心脏！
他的心跳与刀的律动重合了。
“刚叫你走你不走，现在怎么办？”神雨落很不高兴地说：“我真想狠狠地揍你！”
“神妹，我，我……”文浩晃晃脑袋，他不想正脸对着神雨落，他想他现在的脸一定是扭曲的。
他觉得有鲜血的红色从他的视野里漫了上来，他拼命想要压下那股血色，可是长刀的律动使得他集中不了精神。他能感觉到的，有什么令人战栗的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出来了，连那把刀都发出了兴奋的嘶吼。
所有的火流涌向了他的双手，烧透了那柄刀，灼烧出嘶吼的魔鬼。
宋君在他眼前说：“这把刀叫做纵横切，持刀者纵横天下，只有自己才是最大的敌人。”
“这世界上最强的一刀没有丝毫技巧可言，它极快极厉，无需防守无从闪避。”
“你只需要集中精神，挥出无匹的一刀，胜负从来都在第一刀，第二刀只是为了确保击杀。你要有不畏死的觉悟，要有不归的心，斩出一刀便不再犹豫，只有这样才能全力以赴。”
他再一次看见了无尽绵延的泥泞路，漆黑铁面的恶魔潮涌而来，可是这一次挥刀的却不是那个红白衣袍的女人。他仰天怒吼，手中的长刀破开夜色，宛如初开天地之光。
“退后，退后。”神雨落说着，她顺势舞起长刀，宛如撩起流光。她不准备再拖下去了，一刀结果这个漆黑的家伙是最好的选择。
文浩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他缓缓摆出一个出刀的起手动作。
“你傻站着干什么？我叫你退后！”
文浩仍然没有动，他的身体突然不动如山岳。古老苍然的力量自体内升起，他发出了野兽喘息一般的声音。文浩低低咆哮着，似乎有某种狂暴的东西从体内苏醒了，他的身体紧绷如琴弦，却又仿佛下一个瞬间便会暴起而出。
“阿浩你……”神雨落看着那样的背影，突然心头一凛，一阵不安涌了上来。
他伏低了身体，仿佛弓已张满箭在弦上，纵横切的刀身微光一漾。
下一秒漆黑的恶魔猛地蹬地，漆黑的身躯只是一个吐息的时间便化作了模糊的飞影。瞬息之中刀光裂空，那是它锋利的爪子，高速移动起来宛若刀锋。
“该死！”神雨落正欲挥刀，只看见前方那个男孩的身影骤然发动了。刹那间四尺有余的长刀荡出冷泓一片，无与伦比的一斩撕裂空气！
那是极快极厉的一刀，没有任何的招式变换，粗犷得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它快得仿佛跨过了时间，一切的闪避都是枉然，斩出之时已然注定血溅五步。刀刃前行的时候仿佛有无数刀花自刃口绽放，其锋过处鬼神皆避，萧杀的风封锁了所有的死角。
是的，这世上最强的斩击一横一竖，只是两道最完美的直线，贯通万物的笔直，破开目所能及的一切。无人能模仿他，即使是恶魔也毫无还手之力，这不是人类该使出的招数。
“阿浩？”
她的话音未落，男孩的身影已经落在了恶魔之后。伴随着空中冷蓝色火焰般的轨迹消散殆尽，他手中的长刀刀尖磕在地面上，漆黑狰狞的身躯应声倒地，它的上半身“哗啦”一下裂出一个断面，翻滚着落在地上，漆黑的血泼洒一地。
纵横切仍是光洁如新，镜面一般的刀身仍如出鞘的刹那，仿佛从未沾染污秽。
神雨落惊骇地看着文浩，她觉得心里的那股不安渐渐凝聚成了实体。一个月前她看见文浩挥出这样不可思议的一刀时她便觉得事有蹊跷了，那个温柔弱气的家伙怎么会挥出如此的一刀？她知道文浩心里一直藏着某种火焰一般的东西，或许正如洛晴空所说，他注定是手持带血双剑，脚踏鲜红土地的人。
“阿浩你……”神雨落微微摇头，“阿浩你不是那样的对吧？”
黑色的血溅到了神雨落的鞋面上，她仿佛毫不在意似的，只是望着那个男孩的背影，手中的刀微微颤抖。她不知道等那个男孩回过头来，她会不会看见一双狼一般的眼睛，不知道那刀锋会不会突然指向自己。
那本该是一双漆黑的，澄澈得无暇的瞳子，握刀的人该是一个文弱的少年。
“阿浩你不是那样的对吧？”她轻声说。
网吧空寂了下来，文浩迟迟不回头，神雨落也一直没有说话。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无人理睬，有时传来断断续续的摩擦声是刀尖碰地的声音，只有两个年轻人的沉默占了主调。
良久，文浩说着：“神妹，我……”
他回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我们回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笑容里绽开阳光沐金，全然不像是刚才的杀气凛冽。就像是他们平日里的嬉闹，末了文浩说了一句：“我们回家吧。”
很自然，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妥，我们回家吧。
神雨落愣了一会儿，她的眼中忽闪忽闪有着水波流动，随即她也笑了，笑容却带着苦楚：“嗯，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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